第14章 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瞥見姜日曜吃癟的樣子,容鶴歸直接笑出聲來。

李奶奶能夠感覺到容鶴歸身上那股讓她莫名害怕的氣息,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她在家門口遇見那個壞東西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這又不是什麽為難的事情。”李奶奶仿佛看不見姜日曜的窘迫,自顧自說:“肯定沒有。你跟我們家曉夢一樣,都是什麽事業心!也不知道她一個女孩子要那麽重的事業心幹什麽。”

李奶奶說完,又嘆着氣說:“這樣也挺好,都靠自己。”

她很矛盾。

一方面嘴上說着李曉夢的職業比起那些當老師當護士的,在婚姻市場能吓跑一片人。一方面又覺得李曉夢這樣很好,有骨氣。

李奶奶不是不知道自立起來最好,可她從小接受的就是男人養家,女人可以輕松點的教育。當了鬼倒是結識了不少鬼朋友,那片墓園裏熱鬧得很。

她跟一個生前當老師的老太太關系最好。

那老太太死得早,是早些年實行火葬,遷墳到墓園去的。換了地方還不習慣,被她帶着每天在墓園跳廣場舞才融入進來。那老太太小時候據說是個大官的女兒,那時候還沒建國呢。十幾歲就出國留學了,回國後投身國內建設,是個頂頂好的人。

也是這些經歷,那位老太太在墓園裏頗有地位,身為老太太的最好鬼友,李奶奶在墓園相當吃得開!

“我那老姐妹之前就勸我別來。這下可好,差點鬼命都丢這兒了。”李奶奶摸着自己身上的傷口,她被壞東西吞了之後,為了保護李曉夢的魂魄,遭了老大的罪。

想到自己回去還要被墓園裏的鬼友們嘲笑,李奶奶滿臉苦澀:“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喝茶!”容鶴歸沒有接話,而是解釋:“這茶您也能喝。再說,兒孫自有兒孫福。”

李奶奶砸吧一聲,倒是很快端着茶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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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溫熱的茶水從唇齒間漫開,流淌過舌尖,滑入咽喉。

這種感覺讓李奶奶有一種久違的“活着”。

她也可算是知道,為什麽那個女鬼想要占據她小孫女的身體了。

鬼沒有味覺,不能吃陽世的東西。

只是喝一杯茶都讓她産生了對人間的貪戀,更何況那個有本事的女鬼?

“人吶,不能太貪心。”李奶奶嘆息,放下茶杯哪怕再想試試茶水的滋味,也抑制着不再碰杯子。

轉而擡頭打量容鶴歸如今住的房子,很是唏噓的說:“錢老二家的店居然被賣出去了,他老爺子當初可是廢了好大的勁兒才買下來的。”

老人家留下的財産都能給後面子孫賣出去,她人都死了,再怎麽為曉夢做打算,又能如何呢?

這日子終歸是他們活人在過。

想通之後,李奶奶感覺到自己喝了茶後渾身也沒有那麽難受,起身道:“我去醫院瞧瞧,晚些就回墓園了。今日多謝你,要不然曉夢母女怕是真要出麻煩了。”

李奶奶走後,姜日曜也沒有久留。

案子已經移交給了其他部門,這裏發生的事情,他還要仔細想想怎麽打報告說明情況。

盡管姜日曜不忿于自己的案子突然就被空降的部門接手,但他不是意氣用事的人。

出門前又看了坐在沙發上喝茶的容鶴歸一眼。

這個人也很奇怪。

同樣是突然出現,來歷神秘,能力不俗。

容鶴歸不是不知道自己被盯着。

可那又怎麽樣呢?

姜日曜能憑他那身刺眼的功德金光看出她的真實身份?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算個什麽。

——

李奶奶從容鶴歸家中出來,一路找到醫院。

路過病房走廊的時候還看到坐在外面拿手機對着什麽東西拍照片,神色激動的姜星謀。

“小星在這裏,那曉夢和兒媳婦肯定也在了。”李奶奶喃喃,進入病房後非常順利的找到了孫女兒和兒媳婦的病床。

母女倆雖然都是昏迷着被送來的,但李曉夢的情況要比張大媽差一點,她胃裏有大量的生肉,到醫院短暫蘇醒的時候吐到最後都在吐胃酸。

張大媽只是餓了好幾天,腸胃有些損傷,精神不振和外傷。

李奶奶看着病床上的張大媽母女,坐在兩張病床中間,左邊給張大媽蓋好醫院的夏被,肚子可不能着了涼。右邊又默默李曉夢消瘦的臉,思忖着是不是要再給兒媳婦托個夢,讓她們母女倆好好的補一補。

月光透過醫院的窗戶撒在病房中間的過道上,米黃色的瓷磚好像都染上了月光的皎潔。

李曉夢昏昏沉沉的躺在病床上,眉心微蹙。

胃裏一陣陣的絞痛,腦袋也疼得厲害。

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讓李曉夢精疲力竭,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真的會有鬼的存在。

病房裏雖然開了空調,可李曉夢還是覺得渾身燥熱得厲害,怎麽也不能安心。

“咦喲——山上采花忙喲——小妹把花戴哦——”

一陣熟悉的歌聲在耳邊響起,李曉夢下意識嗅了嗅,夾帶着空調冷風的空氣裏帶着一絲花露水和香皂的味道。

這味道,充斥着李曉夢的童年時光。

通過這個味道,好像勾起了那片泛黃的記憶。

小時候,媽媽很忙。忙着上課,忙着補課。

爸爸去世後,家裏的重擔都壓在了媽媽一個人身上。

奶奶和媽媽的關系不好。

媽媽覺得是奶奶從前的生活習慣不好,這才讓爸爸染上了胃癌。

奶奶覺得,是媽媽在爸爸患病後一直訴苦,還打算賣了房子給爸爸治病,吓得爸爸根本不敢治療,病情迅速惡化,都來不及準備化療就撒手人寰。

在李曉夢的童年,她總是要做各種選擇,選擇媽媽或者選擇奶奶。

她像是拔河比賽中系在繩子上的紅領巾,被兩邊拉拽着不放。

李曉夢厭煩過,但給她買小裙子、文具盒、頭花的是媽媽。帶着她洗澡、給她做飯、在家陪着她照顧她的是奶奶。

她們互相不滿,但又一致的愛着她。

很長一段時間李曉夢都很讨厭那個家。

她小時候不懂什麽是死亡,爸爸的離開在李曉夢的心裏沒有留下太深刻的痕跡。

直到奶奶的去世,李曉夢才清楚的意識到。

死亡,就是你再也不能觸碰到這個人,感受她的溫度,嗅到她的氣息,拉着她粗糙的手說日常遇到的事情。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李曉夢在懷着對奶奶的愧疚和懷念時,慢慢與媽媽修複關系。

她從未想過自己還能再聽見奶奶的聲音,聽見奶奶唱歌,以及聞到奶奶身上的香氣。

李曉夢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真實,但她不想睜眼,也不願意醒來。

奶奶唱的山歌中好像擁有這世上最淳樸的安撫力量。

李曉夢感覺到那股燥熱的郁氣漸漸散開,她躺在病床上,眉頭舒展,仿佛做着最甜美的夢。

尋着鄉音的哼唱,找到最安心的依靠。

——

容鶴歸不知道雲和月是怎麽報仇的。

有阿大做指導,她也不擔心雲和月吃虧。

看着電腦上姜星謀傳送來的資料和圖片,她窩在露臺的吊籃裏無奈道:“一個晚上連着開兩次鬼門,也不知道鬼差會不會被我氣死。”

咬着一根老冰棍,容鶴歸抱着筆記本電腦敲響次卧房門。

雲和月身上的鬼氣更為凝實,比起剛從古宅出來的狀态,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剛剛姜星謀發來的,除了找到你家的房契之外,還有一封信。”容鶴歸把電腦放在桌上後,叫上阿大一同離開,把次卧留給了雲和月。

姜日曜送來的那個文件袋裏不僅有雲家的房契和地契,還有一封信。

那封信是雲和月的大師兄所寫,時間太長,上面的字跡模糊許多,但隐約可以分辨出內容。

當年幾位師兄投軍,雲和月不僅把家裏能帶走的錢財都交托了給師兄們,只留下了自己日常需要用的,以及戲服之外,連帶着古宅的房契都一并交給了師兄,讓他們在必要時候将古宅賣了換錢,只要提前跟她說一聲,有時間找個落腳地就好。

只是那幾位師兄早就商量好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賣了班主給小師妹置辦的宅子。試圖将班主和師父留給小師妹最後的念想保存好。

這封信寫于建國前夕,是那位獨臂将軍将房契寄回,并詢問師妹是否願意去首都生活,若是成親也能帶上一家老小,他都會安排好。

容鶴歸看到那封信落款的日期,不免為雲和月以及那位獨臂将軍可惜。

師兄寄信的時候,雲和月早已死去多年,古宅也已經荒廢,信自然送不到,只能寄回。

可這一來一回,加上中間拖延的時間,等信送回首都,大師兄已經死了。

這封信變成了無主之物。

意外沒有被銷毀,而是在各地輾轉。日子一長,信件和房契竟然還成為了懷舊的老物件,被人收藏起來。

隔着房門,容鶴歸和阿大都能聽見裏面傳出悲戚的哭聲。

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這八個字在漫漫長河中造成多少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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