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霍殷華

霍殷華

且說南安太妃剛和迎春說了兩句話,門口就有人通傳事情。報的是:“世子下學回來了,遣奴婢先來說一聲。”

太妃聽了就道:“讓他換了衣服來,有客人讓他見見。”說完又對迎春笑,顯然她就是太妃口稱的“客人”了。

迎春心裏驚疑不定。世子?她下意識就拿上一世的訊息對照,可上一世她陪着探春一塊應付想接近王家女的姑娘們,并沒有見太妃的事。

上一世太妃似乎也沒誇她,兩人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交集。

迎春想着,心裏就有了點數,大概是平日裏的行為,與“天命之子”的頭銜,讓許多事情出現變化,并且繼續變化,直到面目全非。

太妃閑敘兩句,世子如今十二歲,早上上學下午上場,文武兼修,如今兩邊都是半桶水。和外人說自家孩子總是要貶兩句,迎春自然誇回去,惹得太妃笑眯眯地看她。

迎春微笑端莊看回去,縱然會給人“這姑娘對我家孩子的第一印象很好”的印象,她也只能這樣說,總不能附和太妃,說她家孩子就是個廢柴纨绔吧= =

世子很快就來了,過屏風時已經解了披風。只見他身着湖藍長袍,墨蘭色的腰間綴有羊脂白玉,另幾個精致荷包。是尋常公子哥的穿着,但迎春見了呆了一呆——

除了服飾畫風,世子的其他地方和寶玉也太像了!

同樣如花似月的俊秀面貌,同樣似瞋還喜的眉眼體态,只能讓人感慨,長得好的公子哥都是一個樣。

世子見了迎春,眼前“唰”的一亮,連忙低頭遮掩了,與太妃道安。

太妃指着迎春道:“這是榮國府大房的大姑娘。”又對迎春說:“這是我那頑劣孫子,名喚霍殷華。”

世子——霍殷華笑道:“殷羅縫輕襦,明珠攢華釵。就是我的名字,很好記吧?”太妃笑着點他:“就愛記這些不知所謂的詞,人家小姑娘哪裏知道?”

迎春贊嘆道:“雖然以前沒聽過這詩,不過以詩記名,的确不容易忘。”她現下的确記住了世子的名字,估計一時半會也忘不掉。

霍殷華喜道:“那你可記住我的名字了!”

迎春聽這話頭有些詭異,再看太妃慈祥微笑,心中忽然有些微的沒底。

……太妃娘娘不會是借着這次賞梅宴的機會,給自己相看孫媳婦吧!

迎春再一自省,就松下心來。

南安郡王的王爵可比她爹的一等将軍高了好幾階,榮國府的架子都是全靠賈母撐的。雖有低娶高嫁的說法,但差距實在太大了。

迎春更自認,她自己,也不是性子爽利,有才有貌,能被人多看一眼的姑娘。

眼下,應該只是太妃娘娘無聊尋她說話,恰巧世子下學回來,撞上了而已。

就算太妃有那麽點想法,世子的婚姻也不是太妃能包攬的,王妃只世子一個兒子,郡王也不會置之度外,朝野勢力都得考慮。

迎春想着,甚至有些為自己想太多而感到自作多情的羞愧。

霍殷華身為世子倒沒許多頑劣氣,聊兩句顯出了好性子。他又問了迎春些問題,都是尋常的,讀書如何、家裏兄弟如何之類的。

讀書問題用“略識幾個字”敷衍就好,但家裏兄弟……

迎春更羞愧了,她的同父兄弟,一個賈琏,上輩子鬧出停妻再娶尤二姐的事,一個賈琮,毫無存在感,都不是什麽上臺面的。

因此不過簡單說了兩句,兩人就共同努力,就把話題扯到游記話本上,這才沒讓氣氛死掉。

再聊了兩句,王妃遣人來通報說,宴席要開了,請太妃去壓場子。話說得诙諧,太妃笑應了,就趕霍殷華走:“你該去前頭吃飯了,今天後邊姑娘多,你躲着點走。”

霍殷華恭敬道“是”,又看了迎春兩眼,才繞過屏風,出去了。

太妃慈祥微笑,就問迎春對世子的觀感。

迎春:我一個實際年齡二十多的,能對一個十一歲的男孩有什麽觀感……

迎春絞盡腦汁,想了些賈母日常誇寶玉的話,諸如聰明好看孝順之類的詞,略改了改,就往世子身上套。

套上去後居然也差不離,迎春感慨心想,不愧是和寶玉一種好看法的男孩子。

太妃笑道:“你是頭一個和我誇那孩子好看的姑娘。”不過也沒反駁說世子不好看。

迎春微笑心想,平常也沒姑娘會見着世子,還被拉着評價世子容貌如何啊。

說來和寶玉一種式樣的美男子還有北靜王,她就兩輩子都沒機會見到。

當然她也不在意就是了,不至于到黛玉嫌棄扔香串兒的程度,但也沒什麽興趣。畢竟身為後宅女子,她頭一次聽說北靜王的名號,就是賈寶玉去祭奠他的愛妾。第一印象真的不太好。

容貌的話題沒有持續,略聊兩句,太妃就讓迎春先去園子那等開宴了。

等迎春離得遠了,太妃身邊的嬷嬷笑道:“賈姑娘不會和世子遇上的,放心。”“真遇上了也無妨,依她的性子,定是依禮寒暄兩句,就了了。”

那太妃您就不必多留迎春說兩句,竟讓兩人一并出去都無妨的,園子和前院也不是一條路。嬷嬷心想着,面上卻沒說話。

這時王妃又派來了一個人,在門口恭敬候着。就聽得太妃嘆笑道:“再看看,不急,殷華終歸才十二歲。反正我們是富貴不倒的,便也不拘什麽家世性子,只要不惹事、大度就好——能選的範圍大着呢。”

嬷嬷也心中生嘆。王妃把着郡王,以至于庶無所出,這事兒太妃嘴上不說,只笑呵呵的,心裏終歸惦記上了。

太妃說完,讓嬷嬷扶着起來,換一身衣服,也去園子見姑娘們了。

宴上的吃□□而尋常,一衆女眷皆以交際為要。迎春敷衍了幾句,略吃了點,就安靜聽她們聊,一副乖巧沉默的女孩樣。

許久宴畢,霍灼華——南安郡王長女——又帶着衆人投壺寫詩,娛樂了一會兒,文武各評出了第一,被王妃拉着說了幾句話,日頭偏西了。

于是散場。迎春回了賈府,在用晚膳前與賈母平敘了王府見聞。賈母聽她見了世子時還唬了一下,随即迎春又加上個形容——像寶玉,賈母的心就安定了。

還小呢,也聰明,不用努力什麽,厮混在胭脂粉裏也無妨,見女客也不算奇怪。

賈母是如此看待寶玉的,于是認為南安太妃也是如此看待世子的。

賈母不甚在意,聽完也就過了。可第二日迎春和邢夫人依樣平敘時,邢夫人就冷笑出聲:“我家的黃花閨女,去人府上赴宴,竟連男客都要見,是什麽道理?”迎春忙哄她,哄半天,才讓邢夫人消去“太妃是不尊重自家女兒”的想法。

邢夫人近來其實挺忙,揚州發了一份信,說賈赦閩地去了,半年都未必能回來。

當時賈赦下揚州時東西準備的不是很齊,大抵思路是:貼身的帶上,有需要的且不重的帶上,剩下的缺的都到揚州再買。這樣子走方便快捷也省事,只費錢。不過走的是賈赦私庫,他自己沒異議就行。

賈赦原也是如此做的,可他眼下又去閩地,揚州買的一堆不好帶。賈赦這回也有異議了,總不能狡兔三窟似的去閩地了再買一套吧?

于是就要邢夫人安排奴仆帶着東西去,眼下因着手下人的人情往來,請安求見,邢夫人已經眼裏要冒火了。

——連南安太妃都敢遷怒,迎春知道,她的母親的确是又氣又累,暈頭了。

于是迎春哄了母親後,就請王善保家的說話,好歹捋一捋家生子之間的關系,拎出些能幹事的下去先。

王善保家的也不瞞迎春,冷笑一聲道:“我冷眼瞧着,他們都是不中用的,倒不如讓老爺在當地買一些奴仆呢。”

迎春訝異:“這麽誇張?”

“是呢,盤根錯節的,理都理不清,又是世仆,要下鏟子都不知道該從哪挖!你那三只手的碎嘴乳母,背後都一大堆關系,甚至能連到賴大家的,”賴大家的是賈母的愛仆,眼下已經脫奴籍當秀才的老太太了,“夫人怕你吃心,都不知道該怎麽提。”

迎春點頭道:“我心中有數,平日只讓司棋和繡橘進屋,乳母也愛躲懶,眼下倒算是相安無事。”

王善保家的身為司棋的外家,也知道些,打實松口氣:“無事就好。”

轉頭迎春就和邢夫人聊了仆從的問題,着重提了提王善保家的建議,邢夫人皺了半晌眉,也同意當地買人的方法。

反正,忠心的早陪賈赦去揚州,也不至于就無人使喚,被手下的奴仆欺瞞坑騙到過頭。

一團亂麻的管家事終于一刀切完,迎春很是松了口氣,終于存下一分閑心,記起了要送王妃棋譜的事。

正當迎春把書找出來,想着要怎麽送過去時,有人來報賈蓉來了。請進後,賈蓉把一封密封的信放到桌子上,笑道:“我今天可幫兩個府的人當驿員了。”

接着他便說出一段話來。

因這段話,神鳥殺心起,情海孽波平。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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