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63-66

第22章 6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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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于青和陸雲停回陸府時,已經過巳時了,日頭升得高。

二人入了府門,相攜着往裏走去,江于青挨着陸雲停,小聲道:“今天該早些回來的,都這個時辰了。”

昨夜江于青和陸雲停胡鬧了大半宿才睡,饒是江于青向來醒得早,早上迷迷糊糊睜過一次眼,閉着眼睛就要爬起來時被陸雲停摟住了腰,他貼着江于青赤裸的後背,說:“再睡會兒。”

江于青困倦不已,陸雲停這麽一說,他就又睡了過去。等到江于青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心中頓時叫不好,偏偏陸雲停睡不醒,江于青來叫他,他眼都沒睜,啞着嗓子說:“江于青,讓我再睡會兒,一路都沒好睡……”

江于青就心軟了。

待陸雲停清醒過來,又慢吞吞地洗漱折騰,再用過早飯,二人出莊子時,馬車已經不知在莊外等多久了。

陸雲停不以為意,瞧着江于青不自在的神情,笑了,壓低聲音道:“你難為情什麽?怎麽像個要敬茶的新嫁娘,擔心貪睡受婆母責難?”

陸雲停道:“你放心,我娘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人。”

江于青睜大了眼睛,撞了撞陸雲停,咕哝道:“少爺,你胡說什麽呢。”

陸雲停被撞得晃了晃,也拿肩來推他,道:“那你慌什麽,不就是多睡了兩個時辰,咱們現在不是正好回來吃飯?”

江于青道:“夫人一定是打昨天就等着我們了,我們回來得這麽遲,她一定等得心焦。”

陸雲停哼笑了聲,說:“你倒貼心。”

“怎麽不見你對我如此貼心?”

江于青嘀咕道:“還要如何貼心——”他瞧了陸雲停一眼,說,“昨兒晚上您那麽胡鬧,我可都由着你,我現在還疼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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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停道:“怎麽是都由着我,你不喜歡?”

江于青想說不喜歡,可腦海中掠過昨夜種種情景,耳朵微紅。那書中的紀書生孟浪,書童又貪歡,二人一通胡來,花樣之多簡直讓江于青瞠目結舌,卻也生出幾分別樣的歡愉,昏了頭一般纏着陸雲停。臨到二人都累了,還汗涔涔地抱在一起吮着舌頭,眷戀不已。

貪歡的後果便是江于青身上不知多了多少痕跡,腿發疼,屁股也疼。

過了須臾,陸雲停低聲問他,“真疼?一會兒回屋我給你抹藥。”

江于青窘迫地挺直了腰板,小聲道:“不……不用,今兒晚上可不能再來了。”

陸雲停笑了聲,拿話逗他,“那你別撩撥我。”

江于青叫冤,嘟嘟囔囔道:“我幾時撩撥了,少爺心不正還怪我。”

陸雲停心道他正當年紀,抱着自己喜歡的人還能忍着沒将他幹透就已經是極克制了,真當他是柳下惠不成?再說,要是真沒點兒壞念頭,他就得去看大夫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聲音壓得低,不時搡對方一下,玩鬧一般。陸夫人聞聲出來時,就見陸雲停在江于青耳邊說什麽,江于青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道:“不看,打死也不看了!”

有辱斯文,實在有辱斯文!

“少爺也不許再看了!”

陸夫人莞爾一笑,出聲問道:“什麽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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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夫人一句“什麽不看了”吓得江于青蹭地站直了,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叫了聲,“……夫,夫人。”

陸雲停也瞧見了他母親,不自在地咳嗽了聲,“母親。”

他說:“沒什麽,逗于青玩兒。”

陸夫人看着陸雲停如常的神情,又看向江于青通紅的臉頰,心裏有幾分詫異,可這兩個孩子也算一起長大,時常打鬧,便也沒有多想,嗔道:“你又欺負人。”

陸雲停伸長手臂勾過江于青的肩膀,偏頭問他,“我何時欺負你了?”

他這話問得意味深長,江于青本就心虛,他一碰,渾身都繃緊了,幹巴巴道:“夫人,少爺沒有……沒有欺負我。”

江于青聽話,又向來縱着陸雲停,陸夫人說:“你別替雲停說話,你越護着他,他越得寸進尺。”

陸雲停啧了聲,撥了撥江于青的耳朵,玩笑道:“娘這話說的,于青不護着我,護着誰?”

江于青耳朵被他弄得發癢,想撥開陸雲停的手腕,陸雲停不願意,二人你碰我,我戳你地來了幾個回合,陸夫人搖搖頭,笑道:“好了,別鬧了。”

“你爹還在書房等着你們,”陸夫人說,“快過去吧。”

陸雲停應了聲,江于青對陸夫人擡袖行了一禮,才跟着陸雲停往書房而去。陸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的背影,不知從何時起,陸雲停和江于青就這樣親近了。年歲越長,二人感情愈好,陸雲停性子冷淡,他自小到大,陸夫人還未見過自己這個兒子對誰這樣好過。

過了年,陸雲停正當弱冠。他年幼時,有術士斷言陸雲停活不過雙十年紀,也的确如此,陸雲停自幼體弱多病,幾度生死邊緣徘徊,俨然那琉璃做的人。

陸夫人和陸老爺都小心翼翼地照顧着陸雲停,事事順他的意,惟恐陸雲停有個萬一。

直到他十六歲那一年落水,陸夫人萬般無奈之下,将江于青帶回陸府為陸雲停沖喜。自那時起,一切就奇跡般地慢慢好了起來,不但陸雲停身體愈見康健,就連因久病在床,偏執陰郁的性子都好了不少。

這對整個陸家都是好事。

術士曾說,只要陸雲停能邁過這一關,便能否極泰來,再無病痛之憂。

陸夫人想,陸雲停定能活過弱冠,否極泰來。

陸老爺和陸雲停、江于青在書房內待了半個時辰,陸夫人便遣人去叫父子幾人出來用膳。

一家人坐在一塊和和樂樂地吃了頓午飯,陸家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氣氛很是融洽。細細一算,江于青已經來到陸家三年了,三年——不長不短,江于青卻已經徹底将自己當成了半個陸家人。

用過飯,江于青和陸雲停一回到院子,下人就送來了一封帖子,道是楚家公子上午送來的。

江于青方想起昨日和楚言、陳玉笙的約定,一下子坐起,将那封拜帖拿了過來,陸雲停聽見楚家二字就将目光自賬簿中收了回來,道:“昨兒你們不是還在一起蹴鞠嗎?有什麽要緊的,不過一天還要巴巴送家裏來?”

江于青全沒覺察他話中的醋味兒,也沒瞞,道:“昨天阿言和玉哥約我們去茶社賞畫。”

陸雲停神色微動,道:“哪家茶社?”

江于青想了想,說:“城東朱雀街那家,阿言說那茶社中有幾幅畫不錯,當中還有一副黎和尚的真跡,”說到這個,他興頭就來了,拿着灑金的帖子跪坐起身,眼睛晶亮,道:“少爺,那可是黎和尚的畫呢。”

陸雲停自然知道黎和尚是誰。

黎和尚是前朝的僧人,據記載,此人曾是前朝名門之後,書畫雙絕,後來棄了官途遁入空門,一生青燈古佛,有數卷書畫傳世,每逢他的畫面世,無不引人競相追捧。

陸雲停哼笑了聲,道:“黎和尚的畫……”

江于青道:“少爺,你去嗎?”

陸雲停:“你想我去?”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說:“少爺不想看黎和尚的畫嗎?”

陸雲停心道天王老子的畫他也不感興趣,他又瞧了敲江于青巴巴望着他的那雙眼睛,沒忍住摸了摸他的臉頰,道:“我不去。”

江于青愣了下,陸雲停說:“我還有事。”

江于青心裏掠過一絲失落,陸雲停極少拒絕他,更不要說陸雲停才将回來,竟會因為別的事撇下他——可陸雲停有要事在身本也屬尋常,他身體大好,又無意科舉,陸老爺也慢慢将陸家的生意交給陸雲停。

江于青說不清自己心裏怎麽就突然不開心了,他卻做不出不講道理地要陸雲停陪他一道的事,便只得應了聲。

他在陸雲停面前向來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思,陸雲停看着他耷拉着臉,像拖着尾巴的失落小狗,心中充溢着喜愛,低下頭去親他的鼻尖,說:“想我陪你去?”

江于青看着陸雲停,搖了搖頭,道:“少爺有事便先去忙吧。”

陸雲停先笑了,用力掐了掐他的腮幫子,沒忍住咬了一口臉頰肉,道:“言不由衷。”

陸雲停說他言不由衷,卻還是沒有和江于青一道去茶社。

茶社在城東朱雀街,地段好,兩層高,将下馬車已經聞着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茶香。楚言定的申時一刻,江于青申時便到了,來的還有陳玉笙,阮家五郎阮浔。

幾人在茶社門口寒暄了一陣,才笑盈盈地走入了茶社。這家茶社叫“望春樓”,掌櫃一見幾人非富即貴,當即迎了上來。雖是申時,茶社中茶客不少,牆上懸挂着幾幅字畫,竟無一不是精品,很有幾分風雅。

楚言早就定過雅間,掌櫃親自将他們引去了雅間,着茶博士和侍女精心伺候。

江于青因着早年生活,對于品茶并不講究,可在陸雲停身邊三年,耳濡目染之下,對茶道也略知一二,陳玉笙和阮浔說起茶中種種,也能搭上幾句。江于青對這樣的場面并不陌生,他自考上秀才之後,跟着張夫子、陸雲停出入過詩會雅集,也在詩會上冒過尖兒。

不多時,楚言便來了,他道:“諸位哥哥恕罪,來遲了。”

陳玉笙笑道:“你來得正好,”他指了指茶博士将将斟上的茶,說,“品品,今年的新茶。”

楚言撩袍子坐定,拿手揮着嗅了嗅,笑道:“明前龍井。”

陳玉笙哈哈大笑,“怎麽樣,我就說他不用嘗就能知道。”

楚言年紀小,不過十三四歲,言行舉止間已有幾分矜貴姿态,道:“我家莊子裏前些日子正好将今年炒制好的新茶送了過來。”

茶社裏有侍女隔着竹簾閑撥琵琶,幾人相對而坐,閑适散漫地談着近些時日的朝中新政,江洲城中的趣事。他們今日除了飲茶,更是為賞畫而來,坐了一會兒,就一起前去尋那黎和尚的真跡了。

江于青喜愛張鶴的詩,對黎和尚的畫只是有所耳聞,從未見過,機會難得,自是興致勃勃。

“以絹作底,倒是前朝風格,”阮浔不懂畫,問陳玉笙,“玉哥,這真是黎和尚的畫?”

陳玉笙出自臨舟陳氏,高門大族,家學淵源,聞言道:“我幼時曾随祖父在京師韓王壽宴上見過一副黎和尚的畫,黎和尚以畫花鳥聞名,這副畫的卻是湘妃竹,倒是少見。”

楚言道:“黎和尚俗名黎真,他出家前,是定王世子,定王王妃就出自楚州連陽白氏。連陽盛産湘妃竹,黎真少時曾在外祖家中住過數年,他畫湘妃竹,倒也不奇怪。”正說着,他見江于青盯着那卷畫看,問道,“于青,怎麽了?”

江于青若有所思:“你們看,這是不是鵝溪絹?”

“前朝肅宗肅宗擅畫,猶愛鵝溪絹,在肅宗時鵝溪絹更是作為貢品,尋常百姓用不得。肅宗年間,能得肅宗賞賜,又有這般鬼斧神工畫技的,只有定王世子黎真了。”

江于青道:“先生曾說黎和尚之畫,不拘成法,逸氣橫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阮浔恍然,道:“這還真是黎和尚真跡?”

楚言道:“是,我昨夜在家中在一卷古籍上尋着了關于這副湘妃竹的記載,此畫是黎和尚出家前畫的最後一幅畫,送予定王妃聊以慰藉思鄉之苦。”

“真是可惜了,”阮浔嘆道,“你說他好端端的為什麽出家?這萬丈紅塵裏,難道不值得他留戀的?”

阮浔嘀嘀咕咕道:“你們說他是不是教哪家姑娘傷了心,幹脆就遁入空門了?”

陳玉笙橫他一眼,說:“你當誰都如你一般?”

楚言和江于青都笑了起來,楚言開口道:“五哥說的,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聽聞西南王世子在京師為質時和黎真交情頗深,後來西南王世子返回西南,沒兩年,西南王就造反了,平定叛亂的正是定王。”

“黎真作為世子,是定王的先鋒官,”楚言說,“聽說西南王之亂的第二年,黎真就離開了京師,等他在出現在人前時,已經剃度為僧了。”

阮浔倒抽了口氣,道:“這是野史吧?”

楚言笑了聲,道:“你管他正史野史,都已經過去了。”

阮浔搖頭道:“若真是确有其事,那也忒可惜了,不過一個叛臣之子,怎麽就值得為了他,什麽都抛下了。”

陳玉笙道:“世間情之一字,實難用值不值得幾字來定論。”

阮浔一聽這話頓時哎呦哎呦起哄起來,挨着江于青,笑道:“瞧瞧,這定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你可離我們遠一些,我們可不想做情聖。”

陳玉笙哼笑道:“你懂什麽,等過兩年你嘗過其中滋味你就明白了。”

阮浔道:“我可不想嘗,我如今自在快活得很,成什麽親?是不是,于青阿言?”

江于青和楚言噗嗤一聲都笑了。

陳玉笙道:“哼,你不想嘗,我聽說你娘可真想為你挑門好親事。”

阮浔瞪大了眼睛,道:“誰說的?”

陳玉笙笑笑不說話,阮浔道:“不成,我得攔住我娘。”

“你攔得住嗎?”陳玉笙笑盈盈道,“難不成你真想和你那小伶人厮混一輩子?”

阮浔神情一僵,嘟哝道:“好端端的,提虞倌兒作甚?我成不成親,與他無關。”

“你看你爹你娘信不信你這話,”陳玉笙說,“你如今還小,想玩兒不耽誤正事,阮家自然容得你胡鬧。可你別忘了,你是阮家五郎,将來娶進門的,只能是名門貴女。”

這話一說下來,氣氛頓時有些凝滞,楚言一臉習以為常,江于青想打個圓場,就見掌櫃的來了,楚言突然開口道:“掌櫃的,不知貴樓這畫可否割愛?”

掌櫃愣了下,為難道:“楚公子見諒,此畫是樓中鎮樓之寶……”

楚言說:“只要貴樓願意割愛,一切好商量。”

正僵持着,門外有人笑道:“他做不了主,楚九,你要是想要,倒是可以和我談談。”

幾人循聲看去,就見二人拾階而來,不是趙子逸和陸雲停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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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于青瞧見陸雲停的一瞬間就呆了呆,眼睛微睜,道:“……少爺?”

陸雲停聞聲瞟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輕哼了聲。陸雲停和趙子逸在書院中都是風流人物,他二人如今雖少在書院,可場中的幾人都識得他們。楚言一聽這茶社是陸雲停的,眉心就擰了起來。陸家和楚家都稱得上是江洲名門,只不過陸家是商賈出身的新貴,楚家則是書香世家,時下世家自傲,瞧不起商戶起家的。

真要說起來,楚言小了陸雲停好幾歲,他們一個是新貴新秀,一個是世家佼佼者,家族間雖不對付,可二人無甚交集,楚言對這人倒沒什麽喜歡不喜歡。只不過他和江于青交好,偏江于青事事以陸雲停為主,對他還一口一個少爺,妥帖照顧,在楚言眼裏,自然就成了陸雲停對江于青多加脅迫。

江于青是他的朋友,即便是江于青自個兒樂意,可也攔不住他不喜歡陸雲停。

只消一想這茶社背後的東家是陸雲停,原本還覺得頗為雅致,以後可以常來的茶社就多了幾分銅臭味,臭不可聞,楚言扯了扯嘴角,道:“罷了,君子不奪人所好。”

“可惜了,”楚言說,“明珠蒙塵,良駒失伯樂是人間憾事,這畫落在俗人手裏,再好的畫也——”

他這話說得夾槍帶棒,趙子逸氣笑了,道:“哎呀,那可真是遺憾,這畫兒你們再惋惜,那也是我們這等俗人的。”

“你們可千萬別看。”

阮浔上前一步,瞪着趙子逸,“你說什麽呢!”

江于青忙道:“哎,別吵別吵,今兒是來賞話喝茶的,一身火藥味兒的作甚。”

楚言道:“早知這茶社是——”他拿眼光上下掃了趙子逸和陸雲停一眼,說,“我們便不來了。”

江于青:“阿言——”

“好了,阿言,少說兩句,”陳玉笙握了握楚言的手臂,壓低聲道,“畫你還要不要了?”

楚言剛想開口,陳玉笙看他一眼,他抿了抿嘴唇,将話咽了下去。陳玉笙這才看向陸雲停二人,笑道:“二位師兄見諒,阿言年紀小,心直口快,并無惡意。”

陸雲停扯了扯嘴角,道:“無妨,諸位是于青的同窗,我自不會計較,”他看了眼江于青,笑道,“玩得開心嗎?”

江于青一怔,點了點頭,問道:“少爺怎麽會在這兒?”

陸雲停說:“這家茶樓是我和子逸一道開的。”“這幾副真跡可都是雲停弄來的,”趙子逸插了話,他朝江于青眨了眨眼睛,道,“你喜歡,可以讓雲停送你。”

“不給別人。”

江于青哪兒還能不知道趙子逸這話就是說給楚言聽的,摸了摸鼻尖,道:“畫既放在這茶社便留在這兒吧,黎和尚真跡珍貴至極,在這茶社之中也能供更多喜畫者瞻仰。”

陸雲停和趙子逸一出現,楚言等人也都沒了再留下來的興致,不過片刻就尋了由頭離去。

屋中再沒有其他人,江于青道:“你們怎麽開起茶樓了?”

趙子逸說:“這是年前的事情了,這家店原本就是開的茶館,店主要走,我們順手就盤了下來。”

“你也知道,城東多士族,”趙子逸哼笑道,“他們就喜歡這些東西。”

江于青無奈一笑,“阿言他們沒有壞心。”

陸雲停道:“那還是我們的不是?”

江于青當即搖頭,道:“自然不是少爺的不是,”他斟酌着道,“阿言年紀小,性子又有些傲,少爺,你們別和他生氣。”

陸雲停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道:“年紀小,哼,年紀小便合該我們受氣?”

江于青湊過去,捉他的衣袖,“少爺。”

“少爺最是寬宏大量,哪兒能和一小孩兒計較呢,是不是?”

趙子逸拿折扇敲了敲桌子,道:“你們倆,我還在呢,怎麽瞧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完,他又笑,“別說你剛看楚九氣的,這小子,年紀不大脾氣大,向來目中無人,我還少見他吃癟。”

“小于青,你說他怎麽就和你交好呢?”

江于青當着陸雲停的面自也不好再為楚言說話,楚言脾氣雖不大好,可只要入了他眼,他便待之以誠,實則是個極好的朋友。

陸雲停聽了這話卻不高興了,涼涼笑道:“怎麽,和江于青交朋友還是他纡尊降貴?他楚九就高人一等?”

“不過一毛都沒齊的小孩兒,”陸雲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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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樓是新開張的,趙子逸是這茶樓東家之一,茶樓中諸多事仍需要他來出面,陸雲停偷閑,和江于青回了他的雅間,沒理會趙子逸幽怨的眼神,便将他轟來了出去。

二人飲了半壺茶,陸雲停就對江于青說,他要是喜歡那幅畫,等過了這幾日,就帶回府收着。

這畫本也是他在外行商時,偶然自一纨绔子弟手中收來的,陸雲停雖算半個文人,可對書畫并無特殊的喜好。他那時買下這幅畫,一來是想着江于青或許會喜歡,二來茶社開張,正需要一些稀罕東西作噱頭。

江于青想了想,卻搖了搖頭,他知道這畫的價值,怎能輕易收下。

何況這畫于他除了賞玩,并無甚用處,若只是為了給他賞玩,江于青覺得實在有些暴殄天物。

陸雲停道:“不喜歡?”

江于青小聲道:“這畫太珍貴了。”

陸雲停卻笑了,擡手捏了捏他的後頸,道:“你收着,不算埋沒它。我見這張畫時,它被當成贗品從當鋪裏扔出來,畫的主人是個二世祖,他要當了這畫去還賭債。”

江于青沒想到此間還有這樣的事,問到:“後來呢?”

陸雲停說:“畫滾到我腳邊,我瞧着像真跡,便買了下來,後來又尋人鑒定過,方确定是真品。若是畫還留在不識貨的原主手中,任這畫再價值連城,在他們眼裏,充其量不過是一張繪了湘妃竹的畫,那才是真的可惜。”

陸雲停又道:“你不要這張畫,它留在我手中,還不如金子值錢。”

江于青忍不住道:“黎和尚的真跡可不是金子能比的。”

說完,他就對上了陸雲停似笑非笑的眼神,臉頰一紅,陸雲停屈指按了按他的後頸骨,道:“只一條,不許将這畫給楚言。”

江于青縮了縮脖子,咕哝道:“這是少爺給我的畫,我怎會送給別人。”

陸雲停哼笑了聲,道:“若是楚言問你要呢?”

江于青想也不想,說:“當然不給,阿言也不會開口要畫的。他要這畫應當是想作為壽禮送給他祖父,如今阿言已經知道這畫是少爺的,便不會再想着這畫。”

陸雲停扯了扯嘴角,道:“你知道得倒清楚,阿言,哼,阿言,叫得好親熱。”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心裏有些詫異,他向來都是這般稱呼楚言的,怎麽少爺突然就不開心了——也不對,少爺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歡楚言。陸雲停豈止不喜歡楚言,他身邊的陳玉笙,阮浔,甚至包括周黎昇,陸雲停都談不上喜歡。

江于青老老實實道:“阿言曾經說過想給他祖父尋個生辰禮。”

陸雲停面無表情地哦了聲,不想再和江于青說話,偏江于青又探過腦袋,問陸雲停道:“少爺,我若不這麽稱阿言,那該如何稱呼?”

陸雲停噎了噎,擡手擋住江于青的眼睛,道:“趙子逸與你認識幾年,你為何對他還是一口一個趙少爺?”

江于青理所當然道:“趙少爺是少爺的好朋友,禮不可廢。”

陸雲停冷笑道:“對我要講禮,對你那些同窗朋友便不需講禮了?”

他這話問得半點都沒壓着自己的氣惱,江于青若有所覺,想摘下陸雲停的手,偏偏陸雲停不讓,掌心覆他眼上。江于青眼睫毛顫動,蝶翼似的在他掌中扇動,過了須臾,江于青道:“楚言他們和少爺不一樣。”

陸雲停刨根問底,“怎麽個不一樣?”

江于青薄紅的嘴唇一開一合,“……就,少爺是少爺啊。”

陸雲停被他氣笑了,湊過去惡狠狠地咬了口他的嘴唇,道:“且笨死你算了。”

江于青疼得低哼了聲,望着陸雲停,眼神懵懂,陸雲停被他看得沒脾氣,将舌頭送入他口中時含糊不清地說:“你就氣我吧,啊?”

江于青一聽他生氣,就想問他為什麽生氣,話沒說出口,先教陸雲停将他的話連着呼吸攪得七零八落,臨了,耳朵紅,臉頰也紅,嘴唇都分外水潤。江于青胸膛微微起伏,耳朵裏隐約能聽見房外琴娘撥弦的絲竹之聲,夾雜着茶客、小二的說話聲,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哪兒,有點難為情。

江于青小聲道:“少爺。”

“少什麽爺,”陸雲停道,“這裏沒少爺,沒這人,我聽不見。”

江于青又想扯他衣袖,陸雲停擡手躲了,下巴一揚,道:“不吃你這套。”

“……”江于青目瞪口呆,苦惱道,少爺怎麽……越來越小孩子氣了,他耍性子的時候倒是——挺可愛的。

江于青這麽想,忍不住笑了一下,哄他,“少爺,你別生我氣了。”

陸雲停見他還樂,一時間竟也被他氣樂了,用力揉了揉他的臉頰,道:“就認少爺是吧?”

“行,”陸雲停敲了敲羅漢床上的矮幾,道:“手撐這兒。”

江于青一時間沒明白他想幹什麽,聽話地将雙手撐在矮幾上,陸雲停趿着木屐直起身,挽起了袖子,道:“跪好。”

江于青頓時就反應過來,臉頰轟的紅了,耳朵尖都在發燙,“……少爺!”

陸雲停眼也不擡,道:“不是喜歡叫少爺嗎?哪有不聽少爺話的?”

江于青卻左右為難,他知道陸雲停想幹什麽,二人曾經一道看的畫本裏就有這一出:那書童犯了錯,被書生反綁了雙手,塌腰撅臀,讓那書生拿玉如意打屁股打了幾十下。江于青還記得那畫畫得有多逼真,畫中紅通通的豐腴屁股交錯着紅痕,腰極細,色情旖旎撲面而來。

江于青見陸雲停居高臨下地瞧着他,姿态清貴秀雅至極,沒來由的心髒跳了跳,眼神游移,陸雲停開了口,“江于青。”

等江于青反應過來時,他竟已經遂了陸雲停的意,跪趴在那梨花木小幾上。江于青面紅耳赤,仍在掙紮,“少爺……你想罰,咱們回去,我認罰好不好?”

陸雲停好整以暇道:“褲子脫了。”

江于青:“……怎麽,怎麽能這樣,少爺,這是在茶社。”

陸雲停說:“這家茶社我占一半,這個雅間也是專給我的,那和在家也無甚區別了,”他從從容容地問江于青,“江承隽,是我給你脫,還是你自己脫?”

江承隽三字都出了口,是真生氣了。

江于青恨不得将腦袋鑽進木幾下,半晌,視死如歸一般,咕哝道:“脫就脫,我自己脫。”

說罷,他撩起袍擺,将長褲褪至膝彎,磨磨蹭蹭地往幾上一趴,道:“少爺打吧!”

他還不忘講條件,“少爺打了可不能再生我氣了。”

陸雲停當真是被他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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