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68-71

第24章 68-71

于青68

二人在茶社厮混了許久,離開時匆匆和趙子逸打了聲招呼,趙子逸看着江于青拉着陸雲停離去的背影,心中納悶兒,這兩人跑這麽快作甚,江于青的臉怪紅的,裏頭這麽熱?

不但臉紅,嘴也紅,吃了辛辣的糕點似的,江洲人口味清淡,他這茶社中點心都是甜口,怎麽在樓上待了一個時辰,嘴就紅成這樣了?

趙子逸摸不着頭腦,又有人叫他,便不再多想,将此事揭了過去。

日頭西斜,陸雲停和江于青走在朱雀大街上,街道熙攘,小販叫賣聲不絕于耳,很是熱鬧。真要說來,二人這般閑散地一起走在街上的機會并不多,人多,江于青挨着陸雲停,免得有人擠着撞着他,倒是無暇再想茶社中的白日宣淫,除了嘴上依舊微微紅腫發燙,神情已經變得如常。

陸雲停是人精,自然察覺了江于青的小動作,嘴角翹了翹,不着痕跡地捉住江于青的手攥入掌中。江于青一怔,心裏泛起了蜜糖似的甜意,卻輕咳了一聲,想抽出來,“少爺,在外頭呢,當心別人看着。”

陸雲停不以為然,道:“看着又如何?”

江于青說:“這多難為情。”

陸雲停笑了,低下眼睛瞧他,“我看看怎麽個難為情法?”

江于青嘟哝道:“看不着,”他扭開臉,看着街上琳琅的店鋪,東市街道上多金玉店鋪,綢緞莊亦是不少,他想起什麽,道:“少爺今年生辰就該行冠禮了。”

大周男子二十及冠,時當行冠禮。前朝冠禮隆重,士族沿襲舊俗,近些年新貴也多效仿。陸雲停生辰在秋季,陸家卻已經早早地操辦了起來,陸家二老對此更是十分看重,畢竟這個生辰禮于陸雲停而言,意義重大。

陸雲停随口應了聲,心裏卻不在意,他只是想着,他長一歲,江于青也長一歲,他們……已經能真正成婚了。

三書六禮,昭告天地。

江于青小聲道:“男子幼,娶必冠,等少爺及冠之後,便可娶親了。”

陸雲停心頭跳了跳,看了眼江于青,娶必冠是舊習,大周男子成婚早,十七八歲成親的比比皆是。他想,江于青說這話……莫不是想着二人早就能成婚了,卻遲遲未行事,這是……拐着彎兒的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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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停藏不住眉梢眼睛的笑容,又有點兒不好意思,江于青也忒不矜持了!他捏了捏江于青的掌心,道:“自然,等時機成熟,便能成婚。”

江于青呆了呆,沒想到陸雲停竟也是這樣期待成婚的。他想起在茶社時,陳玉笙對阮浔說的話,阮浔将來是要尋個高門貴女成婚的,豈能和伶人厮混一生?想來陸雲停也是一樣,他來沖喜本就是權宜之計,陸雲停如今身體已經大好,那活不過弱冠的谶言自然就不作數了,那他們的婚書——想來也是不作數的。

陸雲停是江洲陸氏的嫡子,将來要繼承家業,怎會和一個男子成親?

江于青一直以來都将自己當做陸家買回來的人,可以是下人,是書童,是陸雲停的玩伴,從未将他和陸雲停的婚事當真。可不知怎的,想到陸雲停要娶他人為妻,心裏竟然生出幾分難過。

江于青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睛,看着陸雲停牽着他的手恍了恍神,将來陸雲停也會這樣,牽起別人的手——這麽一想,江于青就覺得有些喘不過氣,當即緊緊抓住了陸雲停的手。陸雲停頓了頓,笑了,道:“到時婚事一定要大辦,教整個江洲城的人都來看。”

江于青“啊”了聲,別開眼睛,道:“……挺好的。”

陸雲停笑了聲,低聲問他,“你也覺得好?”

江于青望了望他,瞳仁黑白分明,澄澈幹淨,“當然很好,少爺的婚事,自當有天地相賀,賓朋滿座。”

陸雲停心裏雖有點兒奇怪,怎麽是他的婚事,不應當是他們的婚事嗎?可腦子裏都是二人要成婚的事,江于青還等不及要嫁給他了,心裏實在歡喜,便也沒有多想。

于青69

江于青想,陸雲停将來要娶妻,自己這個童養媳到時就要“功成身退”,和少爺之間除了恩情,主仆再無其他關系。

少爺娶親,他以後怎麽辦呢?

江于青有點兒茫然,他剛到陸府時,夫人和老爺就說他是給少爺沖喜的,只管照顧少爺。這三年來,他一直繞着陸雲停打轉,二人朝夕相處,甚至同榻共眠,一時間想到陸雲停不需要他了,他竟不知自己要幹什麽。也許……也許那時他已經高中了,讀書人沒有不想着高中的,江于青以前也想,可如今只消一念及陸雲停娶妻,他竟覺得高中也不是什麽喜事了。

他心裏并不開心。

可陸雲停不能真的娶他,大周雖不禁男子和男子通婚,可有點臉面的人,尋常情況下都不會娶一個男妻,那會招人恥笑的。江于青已非昨日懵懂小兒,他有今日,都是陸家給的,陸家對他有大恩,他不能讓陸家蒙羞。

江于青長這麽大,除了年少時被爹娘賣的那回,還從未這樣低落過。這又和那時不一樣,不知怎的,心中似乎分外難過。

當天晚上,他連飯都只吃了一小碗。

陸夫人發覺了,關切地問他,“可是今晚的飯菜不合胃口?”

江于青望着陸夫人,鼻尖有些發酸,夫人待他這樣好,他到底在想什麽?江于青對陸夫人笑笑,搖頭道:“沒有,是今日在茶社時糕點吃多了。”

江于青說這話時,陸雲停瞧了他一眼,沒有揭破他。

陸夫人放了心,笑道:“等晚些要是餓了,就讓留春給你去廚房拿吃的,別餓着。”

江于青:“哎。”

“謝謝夫人。”

陸夫人無奈笑道:“自家人,何必客氣。”

二人回了攬芳閣,陸雲停擡手就去捏江于青肚子,口中道:“今天桌上可是有你最喜歡吃的醉鵝,就見你夾了兩筷子。”

江于青張嘴剛想說話,陸雲停瞥他一眼,道:“你今日在茶社吃了幾口我不知道?”

哪知江于青聽他說這話,心裏愈發難受起來,像塞滿了打濕的沉甸甸的棉絮,還有只手在胡亂地掐着,攪得裏頭怎麽都不痛快。江于青小聲叫道:“少爺……”

陸雲停:“嗯?”

江于青想将心裏的話都說出來,可又不知怎麽說起,又覺得不當說。陸雲停和對他越好,他越是舍不得陸雲停,心裏甚至生出一個壞念頭,要是陸雲停永遠需要他沖喜——這個念頭一滋生江于青就吓了一大跳,惶恐地用力搖頭,他怎麽能這麽想?!他該祈望着少爺一輩子平安才是,怎能這樣惡毒地盼着少爺不好?

這太可怕了。

江于青突然湊過去咬了咬陸雲停的嘴唇,又蹭他的臉頰,陸雲停一怔,握住江于青的後頸,道:“做什麽?”

江于青哼哼唧唧地不說,又去摟陸雲停的脖子,陸雲停被他親昵的動作勾得心軟,捏了捏他的脖子,也往他頰邊落了個親吻,低聲道:“江于青,怎麽突然這麽粘人?”

江于青說:“少爺,你真好。”

陸雲停道:“我好你今日才知道?”

江于青搖搖頭,卻又不說話了,陸雲停有些奇怪,想看一看江于青,卻被他摟住了,還不肯撒手。陸雲停索性輕輕拍他的後背,道:“不高興?”

江于青說:“我哪兒會不高興?”

陸雲停一聽也笑了,說:“是,成天樂呵呵的小傻子。”

江于青道:“我才不是小傻子。”

陸雲停道:“嗯,你是小文曲星。”

江于青沉默須臾,低聲道:“少爺,我希望少爺一輩子都好好的。”

陸雲停眉毛一挑,将他從自己懷裏捉出來,道:“好好的,怎麽說這話?”

江于青對上陸雲停的眼睛,須臾,搖搖頭,認真道:“就是想少爺好好的。”

“少爺我好着呢,”陸雲停捏捏他的腮幫子,道,“平白無故說這話……喜歡我呢?”他壓低了最後幾個字,帶了點兒試探,又有些逗他的意思。

江于青卻點頭,坦誠道:“喜歡。”

陸雲停耳朵微紅,輕咳一聲,心道喜歡就喜歡了,哪用得着這樣挂在嘴邊。可眼裏的笑是藏不住的,若是有大尾巴,只怕要忍不住搖搖甩甩起來。

陸雲停矜持道:“我就知你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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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于青這人心大,入睡前還惦記着陸雲停要娶親一事,抱着陸雲停睡了一宿,第二天看着陸雲停的睡顏便将這事抛在了腦後。

陸雲停睡相好,睡着了那張臉沒有半點攻擊性,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江于青看了許久,心想陸雲停就算要成親也不會那麽快,他還能和陸雲停在一起好久呢。再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少爺真想娶妻,他攔不住,也不能攔。

江于青苦中作樂地想。

兩天轉眼就過去了,江于青又回了書院讀書,陸雲停為陸家生意忙碌。日子如流水,好像與過去的每一日沒有什麽不同,陸雲停心中卻在期待着自己的生辰。他自小多病,又是早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過弱冠,心裏自然是不喜歡過生辰的。每過一回生辰,好像就是一道催命符,仿佛能見自己哪一日就死了。

如今不一樣。

陸雲停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看着已與尋常人無異,他就跟着陸刀練練拳腳,雖看着還是清瘦,可眉宇間籠罩的病态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身體也日漸結實,他不會死在病榻上。

過了生辰,他便能毫無顧慮地琢磨和江于青的婚事了。

江洲內城河畔的浣衣娘子手中賣的蓮蓬換了黃澄澄的甜柿,一場秋雨過後,涼意悄無生意浸潤了整座涼洲城。

陸雲停的生辰也來了。

冠禮冗長複雜,江于青早就向張夫子告了幾日的假,他也有幸第一次真正見識了大周的貴族冠禮。江于青此前只在書中讀過,饒是心中早有所準備,依舊忍不住咂舌。

為陸雲停加冠的是江洲名士,大周頗有名氣的大儒。說來為了請這大儒來為陸雲停加冠還費了好一番波折,陸家雖是新貴,可到底是商賈,為人多清高,不願和商戶有多來往。這大儒雖不是古板之輩,可陸雲停到底是放棄了讀書一途,大儒自是不喜,後來還是陸家父子和江于青再三登門拜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才請動那大儒。

請那大儒時,陸雲停被拒之于門外的頭一回便不想再請了,加冠誰不能給他加,非得上趕着去請?他看不上自己,自己還得熱臉貼冷屁股?

江于青卻沒答應,加冠是人生大事,豈能将就?所幸江于青的老師張夫子和那大儒頗有幾分私交。江于青請他代為引見,二人才得以見着那大儒,他們俱都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言辭誠懇,又有張夫子在中間說和,大儒終于點了這個頭。

陸雲停生辰這一日是個好天氣,天高雲淡,鴻雁南飛。江于青也換上了盛裝,站在陸老爺身後半步,擡頭看着陸雲停着冠服立于人前,在這繁複的冠禮間,恍惚間竟發現這三年來,不但他在長大,陸雲停也在長大。

三年前的陸雲停面色蒼白,羸弱不堪,眉眼間都是不好相與的陰郁冷淡,三年後的陸雲停已經有了成年男人的模樣,舉手投足間都是矜貴從容,驕陽也似。

江于青望着,陸雲停似乎察覺了他的目光,起身間朝他看了過來,二人目光相對,陸雲停對他笑了起來。

大儒為陸雲停取了表字——含章,取自“君子慎獨,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貞”之意。

陸雲停拜過祖先,向陸老爺陸夫人行拜禮時,陸老爺眼睛微紅,陸夫人卻是險些忍不住落淚,淚珠子在眼裏轉了許久,想着這是好日子方沒有失态,忙将陸雲停扶了起來,連道了兩聲好。

陸雲停行冠禮時,二人沒說上話,直到夜深人靜時,江于青和陸雲停才尋得一點獨處的時光。

彼時二人都已經沐浴,卸了繁冗累人的盛裝,散着頭發,每一寸筋骨都在浸潤過熱水之後懶散了下來。陸雲停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道:“累。”

別說陸雲停叫累了,江于青光看着都覺得累。他跪坐在一旁伸手替陸雲停按着酸乏的手臂,肩膀脖頸,道:“我給少爺揉揉。”

陸雲停哼哼唧唧了聲,半閉着眼睛,江于青道:“今日來的人真多。”

今日陸家熱鬧,府內賓客如雲,大半個江洲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有的人江于青見過,有的只聞其名,江于青雖姓江,也鮮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可陸家二老對他看重,他這幾年又确有聲名,外人對他倒也客客氣氣的。

陸雲停與他随口搭着話,江于青手中有勁兒,力道拿捏得好,陸雲停舒坦得眯起眼睛,有些昏昏欲睡,突然間又想起什麽,翻過身來抓着江于青的手。江于青眨了眨眼睛,瞅着他,陸雲停說:“今日是我生辰。”

江于青點頭道:“對,少爺生辰。”

他晚間吃的長壽面還是江于青煮的呢。

陸夫人今日應酬女客也累了,煮長壽面這事便由江于青接了過去,他望面上卧了兩個雞蛋,那雞蛋煎得漂亮,泛着油潤潤的光,一瞧就好吃。

陸雲停輕哼了一聲,江于青笑了,一只手撐在枕邊,從裏頭翻出一個錦匣,遞給陸雲停說:“少爺,生辰快樂。”

陸雲停這才滿意,慢吞吞地坐起身,又理了理衣袖,将那錦匣打了開去,就見裏頭是一塊瑩潤細膩的藍綠獨玉玉佩,上頭雕着栩栩如生的鶴鹿同春圖,很是精巧。

這玉差點兒掏光了江于青這三年的積蓄。

陸家每個月賬上會單獨給他和陸雲停支一筆月銀,這筆錢攢着,陸夫人又怕他拘謹委屈了自己,時不時地就給他塞錢,加之在書院考試名列前茅也有獎勵,細細算下來,江于青也算個小富家翁了。

陸雲停瞧了江于青一眼,怕是江于青自己都沒察覺,他待人極好,自己有十分,便不吝全都給出去。當年江于青為了送他一方硯臺不惜去抄書至深夜,今日這玉,怕是要将江于青這幾年的家底都掏空了。

陸雲停低聲笑道:“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這份生辰禮,我很喜歡。”

江于青一聽他喜歡,抿着嘴笑了起來,陸雲停道:“給我戴上瞧瞧。”

江于青道:“現在?”

陸雲停想了想,道:“明日吧,明日我要穿前些日子拿重錦做的那身新衣裳。”

江于青自是應好。

陸家因着陸雲停的生辰,在陸家傳下來的那家醫館外義診半個月。陸家本就是采集草藥發家,這些年族中雖有了別的營生,那家醫館卻一直開了下來,在江洲城內頗有些名氣。

陸家醫館外隊伍排得長,兩個少年相攜着往前探看,當中一個年長些,另一個約莫十三四歲,往前走時,才看出年紀小的那個腿是瘸着的,約莫得了風寒,不住的咳嗽。

二人排了好些時間,才輪着他們,看了診,大夫開了方子。雖說不用花問診費,陸家有幾味常見的藥材也是送的,可當中有兩味卻需要花錢買,雖只花了半兩銀子,還是讓二人一陣肉疼。

年紀小的那個咳嗽了好幾聲,道:“二哥,我忍忍便好了,用不着費這個錢……”

年長些的道:“你都咳了幾天了,這天一天天的見冷,你身子不好起來,萬一更嚴重——”

年紀小的不吭聲,過了一會兒,小聲道:“都怪我,我若不跟着出來……”

那年長些的少年道:“你也是想多掙些錢。”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年紀小的擡起頭看着自己二哥,問道:“二哥,你說茶館裏那些人說的江于青……是不是三哥?”

年長的少年低聲道:“我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江于青是讀過書的人,還中了秀才,老三被貴人帶走的時候字兒都不識幾個呢。”

年紀小的道:“可萬一呢……萬一他是三哥……”

年紀長的少年道:“就算他是,也和咱們沒關系了。”

于青71

江洲入了秋,天氣漸涼,枝頭碧綠的葉子也被秋意催紅。

江于青坐在回南苑別莊的馬車上,看着窗外連綿起伏的山色,秋去冬來,很快就又是一年了。今年的歲考在即,書院內的學子都緊張起來,抱書苦讀,生怕考個末等,在高學政眼前“挂上名”。

“江少爺,到家了。”馬車外元寶叫了聲。

江于青回過神應了聲,他推開車門,鑽了出來,見元寶伸手要去拿他手中的書,道:“沒事兒,我自己拿。”

元寶:“哎。”

守莊的門房眼尖,将馬車牽了過去,還沒走,就聽江于青問道:“少爺從城裏回來了嗎?”

門房笑道:“沒呢,少爺托人回來帶話,道是今夜估摸是回不來了,讓您早些歇息,不用等他。”

少爺這是又忙上了,江于青道:“我知道了。”

已經是十月中旬了,陸雲停手中的事情更多了,生意上的事情繁瑣,陸雲停有時要回城內談生意。城中有宵禁,若是晚了,便出不了城,陸雲停被絆住回不來,就會提前讓人告訴江于青。

江于青擡腿走入莊內,臨過莊門時,江于青察覺好似有人在看他,下意識地轉過頭看了眼,元寶問道:“江少爺,怎麽了?”

莊外空無一人,江于青道:“沒什麽。”

興許是昨日看書看得太晚,有些恍惚了,不知怎的,這兩日回家時都好像有人在看他,可他去看,又什麽人都沒見着。他搖了搖頭,心想看來今晚不能再看書看太晚了。

沒想到,他将要換寝衣就寝時,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是陸刀,“江少爺,您歇了嗎?”

江于青當即起身過去将門打開了,道:“陸大哥,有事嗎?”

陸刀板正地行了一禮,開口道:“今夜田莊裏的佃農發覺一個人在莊外鬼鬼祟祟的,又是個生面孔,就把人綁了送來了莊子裏。”

“鬧賊了?”江于青問。

陸刀看了江于青一眼,道:“我本想将他送官,可他嚷着要見您。”

陸刀負責守衛南苑別莊,陸雲停又不在,他只能将這事拿來請示江于青。

江于青愣了下,道:“見我?”

陸刀說:“是,他說……他姓江,是您的兄弟。”

江于青呆住了,過了許久,他道:“人呢?”

陸刀說:“柴房。”

江于青思索了片刻,對陸刀道:“陸大哥,麻煩你帶我過去看看。”

陸刀自是應是,他是陸家的家生子,自然知道江于青的身份。若是尋常賊子,嚷出什麽,陸刀也不會讓江于青去見他,說不定自己就送官抑或打上一頓丢出去了。可那個小賊——眉眼之間,的确是和江于青有幾分想象。

陸刀眼前浮現那個小賊抱着他的大腿,着急忙慌地喊道:“大人,我不是賊,我真不是賊!我是來找人的!”

陸刀不耐煩,擡腳就要将他踢開,卻聽他道:“我找江于青!”

陸刀動作頓了頓,垂下眼睛看着那個髒兮兮的,又瘦弱的年輕男人,他對上陸刀審視而犀利的眼神,咽了咽,大着膽子道:“我找江于青……江家村的江于青,我……我是他二哥。”

陸刀不知江于青是陸家二老從何處帶出來的,可他細細看着面前的人眉眼,确實和江于青有幾分相似。他面上不為所動,一腳将他踢開,道:“陸家只有江少爺,沒有你說的那個人。”

“小賊”登時臉色慘白,見陸刀轉身便走,顧不得其他,倉惶地爬了幾步,道:“大人,我求您,讓我見一見他,若是見不着他……我弟弟就要死了,我求求您!”

他哭喊得凄慘,陸刀邁過了門檻,柴房門也關了起來。

陸刀思忖着這人所說的真假,依規矩,江少爺入了陸家,就是陸家人,過往和他都沒有關系了。可這人若是真的是江少爺的兄弟,一旦将來江少爺知道了,心生芥蒂,甚至怨恨于他——

二人穿過回廊,繞去了柴房,還未走近,就聽見裏頭重重的拍門聲,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叫着,聲音裏夾雜着焦急絕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江于青!”“三娃子!”

江于青腳步一頓,面上閃過幾分茫然,這聲音聽着很是陌生,可“三娃子”幾個字,卻如自蒙着厚厚灰塵的匣中飛了出來,喚醒了江于青早已經忘卻的記憶。

江于青盯着那扇門看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擡腿走了過去。

“江少爺,”門外守着的下人朝他見了禮,江于青點點頭,目光卻仍看着這扇門,道:“有勞,把門打開吧。”

下人将目光看向陸刀,見陸刀點頭,才拿出鑰匙,鎖一開,門也被從裏頭嘩的一下拽開了。

門裏門外的人對了個正着。

出現在江于青眼前的是一個瘦削狼狽的布衣青年,他頭發亂了,衣裳也髒兮兮的,打着補丁,瞧着和莊子裏的佃農似的。

可江于青卻一眼認出了,面前人是他的二哥,江于行。

江于青認出了江于行,江于行卻沒有認出江于青,反而叫面前叫這白皙俊秀的少年鎮住了。

離得遠時尚且不覺得,湊近了,面前這個和他弟弟有幾分像的人就讓江于行不敢認了——這和他記憶裏的江于青全不一樣。江家孩子多,他頂上有個大哥,江于青行三,底下還有個老四江于安,外加兩個姐妹。

江于青并不如何起眼。

江家窮,他們打小就要想辦法給家裏添口吃的,江于行腦子活,跟着別的孩子爬樹下河的時候,江于青就要擔着家裏的活兒。家裏總吃不飽,平日裏說的話也就少了,他大哥憨厚老實,老四乖巧聽話,相比之下,老三江于青就顯得有些木讷沉悶了。

面前的少年穿着一身藍白相間的長衫,膚色白,一雙眼睛黑亮靈動,有幾分內秀的沉靜,俨然哪家富養出的小少爺,讀書郎。

江于行舌頭好像被貓叼走了,沒來由的,竟然生出幾分局促不安。他抓緊了自己的衣袖,讷讷的,不知道說什麽,就見面前的少年朝他笑了笑,說:“二哥,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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