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7-蔣一清-4
可能是蔣一清的低氣壓太明顯,方任那天一看到她就問:“寶寶你怎麽不開心了?我欠你的錢不是都還你了嗎?還是誰欺負你了?”
“沒有人欺負我。”蔣一清撇撇嘴,“是我哥哥……”
“他怎麽了?”方任很關心地問,“不是回美國了嗎?那邊碰到什麽麻煩了?”
“不是的……”蔣一清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蔣一澈和陸晚雲這一系列事跟他說了。
“家暴?不可能吧?”方任聽完,皺着眉頭思考了一下,“上次陸晚雲的男朋友不是還幫我打電話找過派出所的人嗎?他應該人挺好的吧?”
“可是我們都沒有見過他啊。誰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蔣一清說。
方任又琢磨了一下,“這樣吧,我那兒的游泳池剛整修好,要開業了,你約陸晚雲去游次泳,看看她身上有沒有淤青啊傷疤啊之類的,不就行了?一次不行就多約幾次,這種事情瞞不住的。”
蔣一清猶豫了,“我不太會游泳啊,也不知道陸晚雲會不會。”但是想到這是蔣一澈交給她的任務,就覺得自己硬着頭皮也要完成,“要不我問問她好了。”
她說自己一個人去游泳太無聊,想找個人一起,陸晚雲便立刻答應了。
她們兩個人都是上午有時間,就約了一大早趁人少的時候在健身房碰頭。
蔣一清換衣服比較慢,等她穿戴好到泳池邊時,陸晚雲已經站在岸邊做完熱身了。
陸晚雲是那種全身都白到發光的,穿着一身淺藍色的泳衣,愈發顯得整個人跟象牙雕出來的一樣,身上別說傷痕了,連瑕疵斑點都很少,只是人比較瘦一點,但看起來也完全沒有不健康的樣子。
看來應該是自己想多了,蔣一清長舒一口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知道陸晚雲的男朋友并不是個壞人居然讓她挺失望的。
陸晚雲先下了水,在淺水區招呼蔣一清下去。
蔣一清走到池邊坐下,把兩只腳伸進去試了試水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其實不怎麽會游哎,只會瞎撲騰。”
“沒關系。我會,我教你啊。”陸晚雲沖她招手,“保證不會讓你嗆水的。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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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一清不知道為什麽,更加不敢下去。
清晨的游泳池人很少,除了她們倆,只有遠處有個男生一個人在埋頭來回地游。
陸晚雲也沒有勉強她,只是趴到了池邊,擡頭笑眯眯地問:“怎麽了?是不是怕水呀?”
蔣一清抱住膝蓋,搖了搖頭。
其實她早已經不那麽怕水了,但是看到陸晚雲的笑,她就想到蔣一澈,想到他跟她在海邊泡了整整一天的那個生日,想到他被自己的任性改變了的人生。
陸晚雲意識到她心情的變化,又靠近了一些,低聲問了一句“怎麽了”?
“其實……”蔣一清扭捏了一下,決定還是說實話,“我約你來游泳,是想問問你,你男朋友是不是家暴你啊?”
“啊?”陸晚雲一臉摸不着頭腦,“沒有啊。為什麽這麽以為?”
“上次看你對家暴的事情那麽敏感……”
“哦……那是因為我有個閨蜜有這種經驗啦。”陸晚雲解釋道,“我見過她被前夫打得滿身是傷,所以看到有人受傷了就容易緊張。”
蔣一清舒了口氣,“這下我哥哥可以放心了。”
聽見她提蔣一澈,陸晚雲的微笑頓時尴尬了一下,接着就沉默了。
蔣一清長吸一口氣,忽然問:“晚雲,我哥哥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為什麽聽不見的?”
“啊?沒有啊……”陸晚雲一驚詫,在泳池裏滑了一下,整個人往後退了半步,又踩着水回來說,“我以為他是天生……”
“不是的。”蔣一清搖搖頭,“是因為我。”
伴着游泳池那頭規律穩定的劃水聲,蔣一清有些費力地講了二十年前她六歲生日那天的故事。
陸晚雲是個很好的聽衆,她趴在岸邊,全神貫注地看着蔣一清,眉頭深鎖。
蔣一清講了很久,從她記憶中第一次被爸媽帶去聽哥哥的表演,講到當年他練琴練到要把整只左手插進碎冰裏降溫,再講到他生病以後一連幾個月都沒有說過一個字,只是默默撕碎了自己所有的曲譜。
說着說着,蔣一清的眼睛有點濕潤起來,她發現自己已經說了太多,被哥哥知道了可能又要怪她無事生非,便硬生生地停住了。
她低頭看了眼陸晚雲,發現她的眼裏居然也泛起了濃重的霧氣,一只手不自覺地捂在胸口,緊緊地擰住了泳衣。
看着陸晚雲驚訝難過的表情,蔣一清一瞬間就原諒了她不想跟蔣一澈聯系這件事。
陸晚雲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那……不是有助聽器,人工耳蝸什麽的嗎?”
蔣一清搖搖頭,“這些效果都有限。當時哥哥說如果聽得不清不楚,他受不了。他不能接受所有的樂器聲音都變得不一樣……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了……已經什麽都晚了。”
陸晚雲又沉默了,她把頭架在手臂上趴了很久,忽然轉身撲進水裏,猛地蹬了一下池壁,像一條敏捷的魚一樣游了出去。
她游得很快,像是要發洩什麽情緒一樣,連續游了十個來回才停下。游泳池裏已經只有她們兩個人了,蔣一清能感覺到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那麽用力,似乎要将全部的精力都消耗在這裏。
陸晚雲氣喘籲籲地回到岸邊,探出頭來,再度趴在了池沿上,仰起臉,調勻了急促的呼吸,以一種十分篤定的口吻看着蔣一清說:“一清,你哥哥已經很完美了。他總不能太完美的。”
她停了停,又補充道:“好多天才都是英年早逝的,你知道的,那種壓力太大了。你不要自責,說不定你反而救了他,讓他可以安安穩穩地過完一輩子呢。”
蔣一清憋了許久的眼淚頓時滾了下來,“哥哥也是這麽安慰我的……”
陸晚雲見她哭了,立刻上岸坐在她身邊,摟住她的肩膀。
蔣一清靠在陸晚雲的肩頭,喃喃地說:“我知道不是這樣的。沒有人可以當過那樣的天才,還甘心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他只是不想讓我傷心……”
“那你就不要傷心了呀。”陸晚雲在她耳邊輕聲說,“既然別的事情已經這樣了,至少你在這件事情上可以順他的心呀……你越傷心,他不是越不開心嘛。”
陸晚雲安慰人的聲音那樣輕柔,就像拂過心間的一抹清風。
她那讓人無比放松的聲音卻讓蔣一清更傷心了,她坐起來看着陸晚雲說:“可是……可是……他喜歡的人說話的聲音好聽極了,他都聽不見……都怪我……”
蔣一清十分确定陸晚雲知道那個“他喜歡的人”是誰,因為陸晚雲的臉刷得一下就紅了,連帶着耳朵和脖子都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
當天晚上蔣一清聽陸晚雲的節目,開場的是一首小提琴大師帕爾曼的《愛之憂傷》。略帶凄婉的柔美旋律停止以後,就是陸晚雲同樣柔美的聲音:“作為世界範圍內商業價值最高的小提琴家,帕爾曼是我們這個時代公認的傑出大師。而他雙腿的殘疾也一直是媒體炒作的話題。其實縱觀古典音樂屆,失聰的貝多芬,早逝的莫紮特,罹患多發性硬化症的大提琴家傑奎琳·杜普雷,似乎都向我們證明了一點:天才往往是備受上帝嫉妒的那一群人。上帝給了他們天賦,也給了他們詛咒。”
電波那頭的她停了片刻後,聲音變得更加溫軟:“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們沒有辦法體會他們的天縱之才,更沒有辦法對他們遭遇的痛苦感同身受,除了為他們心痛惋惜以外,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穿過時空,跨越山海,給他們一個全力以赴,奮不顧身的擁抱。”
作者有話要說: 蔣哥哥:啊,誰要抱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