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8-高正銘-1

半夜,高正銘是被手臂上傳來的一陣陣刺痛驚醒的。也許是白天他堅持自己開車,有點動作幅度太大了吧。

他坐起來,就着床頭櫃上的一杯涼水吞了顆止疼藥,就再也睡不着了,只得靠在床頭,靜靜地點着了一根煙。

還好陸晚雲不在,否則他就不能在卧室裏抽煙了。

他在心裏自我安慰道。

他受傷的前幾天陸晚雲一直住在他家裏,想要照顧他。但無奈他實在太忙,經常是半夜回來,一早出門,兩個人的交集少到可憐,所以她就默默地回家了。

她一向是個十分安靜妥帖的人,哪怕心裏有不滿,也很少表現出來,而她這種溫柔卻略顯疏離的性格,正是他覺得最難得的一點。

他腦子裏裝的事情太多,能分給感情方面的精力太少,換做任何一個稍微有點作的女朋友,恐怕都不能堅持到現在。

他的身份,他要面對的人,他的責任,其實都是他的桎梏。

她從未對他提出過什麽要求,只是靜靜地接受他一切安排。

第一次牽手,是有次他跟她單獨在電梯裏,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躲開。

第一次接吻,是他送她回家,在樓下親了親她的嘴唇。她沒有躲開。

第一次上床,是他們倆偶然一起出差,他半夜去了她的房間。她還是沒有躲開。

一切都按照他的節奏順利地進行着。

高正銘就帶着這只受傷的手臂,忍着痛完成了新舊工作的交替。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出來自己被身體上的病痛影響工作,連在陸晚雲面前都沒有流露出難受的樣子。

他離開電臺的歡送宴,正好碰上了陸晚雲的生日那天。

他早上把花和禮物快遞去了她家,自己則不得已要回電臺做最後的交接。雖然是周六,但是他的繼任還是一早在臺裏等他。沒辦法,兩個人平時都忙得不見人影,幾乎沒有時間同時出現在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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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手上在做的項目和日常的管理工作高正銘都已經在這幾周裏陸陸續續地交代過了,今天主要交接的就是一些實體的文件之類,兩個人又在辦公室裏聊了很久。

他其實還有很多關于電臺的新想法沒有來得及做,也一股腦兒地都告訴了新的副臺長喬晟。

天擦黑的時候,兩人才終于有空去樓下的吸煙點喘口氣,抽根煙。

“高總手怎麽樣了?”喬晟一邊替他點煙一邊問。

高正銘将左手臂擡到眼前看了看,“早就拆石膏了,沒什麽事。”

“以後下雨天會疼吧?”

高正銘笑笑,“忙起來就不覺得了。”

喬晟也是臺裏年輕有為的少壯派,跟高正銘歲數相當,說起話來也親近許多,“讓女朋友給多炖點骨頭湯補一補。”

高正銘笑而不語。

喬晟也立刻笑起來,“你看看,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女朋友的。還老有人不信,老說你還是單身,還有小姑娘對你抱有幻想。”

“幻想也是生産力嘛。”高正銘笑笑說。

“你女朋友什麽樣啊?是不是我們臺裏的?這下你走了總可以公開了吧?”喬晟接着問。

高正銘沒有忍住點了點頭,他長長吸了口煙,問道:“跟你太太怎麽樣了?”

“別提了。大小姐難伺候。”喬晟搖頭,“每天除了逛街去美容院,什麽都不幹。小孩的功課還得我回家輔導。我回家都幾點了?”

他大大嘆氣說:“高總我跟你說,找老婆可一定要找個賢妻良母型的。不然太累了。沒法弄。”

高正銘又沒有忍住點了點頭。

其實他最近感覺到陸晚雲有哪裏不一樣了。

陸晚雲住回了自己家以後,他們仍舊沒有什麽時間見面,她只是每天例行地早晚問一下他的情況。

她下班的時間都接近午夜了,他也不方便總在臺裏等到那麽晚,所以這幾個星期來,他們竟然只有周末會一起吃個飯,聊聊天,其餘的時間都動如參商。

他還是維持着每天晚上聽她直播的習慣。

她最近忽然愛上了以前并沒有特別偏愛的貝多芬,而曾經一貫的心頭好莫紮特則很久沒有在她的節目裏出現過了。

前天在采訪一個小有名氣的apella四人組時,她還問人家:“你們現在都是利用業餘時間來進行排練跟演出的,如果以後你們的本職工作與愛好發生了沖突,應該會怎麽選呢?會為了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而放棄穩定的工作嗎?”

這個問題本身沒有什麽,奇怪的是她的語氣,特別強調了“真正喜歡”這個點。

好像她開始介意“喜歡”對一件事情的影響了,以前似乎并不是這樣的……

下周一開始,高正銘就要全情投入新的工作中去了。好在跟陸晚雲不在一個單位了,他終于可以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晚上吃飯你也一起去吧?”高正銘掐滅手裏的煙問喬晟。

喬晟搖搖頭,“我可不去,是他們自掏腰包給你辦的歡送宴,我去了都沒人敢拍你馬屁,太尴尬了。”

高正銘笑了笑,也沒勉強他。

“對了,有幾個人,我走了麻煩你替我照顧一下。”高正銘說。

“喲,高總這是要托孤啊。”喬晟笑起來,“受寵若驚,受寵若驚。”

高正銘把陸晚雲的名字夾在其他幾個人名的中間報給了喬晟,他默念了一下,表示記住了。“你要托的這幾個可都不是孤啊,這都是炙手可熱的名字啊。比如這個陸晚雲,雖然是個晚間的古典音樂節目主持人,但是你不知道在我們的APP上,她常年都是受歡迎程度第一嗎?”

高正銘點點頭,“但是古典音樂節目總歸不怎麽賺錢的,雖然有死忠的聽衆,但是在臺裏變現的能力比較差。除非APP上開始收費訂閱……不過這就是你的工作了,我已經讓賢了。”

喬晟說:“回頭還是有很多事要咨詢高總的。你可不要拉黑我啊。”

高正銘又點起了一支煙,“怎麽會呢。”

出發去歡送宴之前,他給陸晚雲發了消息問:“晚上吃完飯在樓下等我,單獨給你過生日去好不好?”

陸晚雲很快回他說:“好的。”

晚飯定在一家單位附近的居酒屋,他們包下了整個二樓。高正銘到的時候,臺裏各個頻道都有人已經來了,他走進去跟大家打招呼,看見陸晚雲坐在角落裏正在跟劉宏竊竊私語地聊着什麽,見他來了,只是擡眼朝他看了一下。

高正銘被安排在屋子中間的榻榻米上坐下,早有人準備好了熱毛巾遞給他。

他看看周圍每張桌子上都排了一排的清酒壺,笑着問:“你們準備把我灌到什麽程度?”

“今天可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了高總。”有人接他話說,“晚上會有人擡你回去的。”

他含笑往陸晚雲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她正把手機遞給劉宏,似乎要給他看什麽東西。

這個晚上他吃的少,喝的多,到後來已經完全嘗不出來自己送進嘴裏的是什麽,只是為了填一填胃而機械性地吃着東西。

他中途去洗手間吐了三次,最後一次出來時正好碰到了陸晚雲。

洗手間的門口暫時只有他們兩個人,陸晚雲走過來低聲問:“你還好吧?”

他勉強笑了笑,已經說不出話來。

陸晚雲往周圍看了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把她的手攥在手心裏,剛捏了一秒,就有人匆匆走了過來:“高總,你沒事吧?”

高正銘趕緊松開陸晚雲的手,轉身搖了搖頭。

回到席間已經是快打烊的時間了,高正銘看着手表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十二點還沒到,應該還來得及給陸晚雲過生日。

沒想到一群人已經要買單的時候,忽然有人上了二樓,拉開紙門探頭進來笑着問:“高總,我也來敬你一杯吧?”

全場人面面相觑,都不認識來的人是誰。

高正銘本來還有點頭暈,這下立刻扶着桌子站了起來,對所有人大聲說:“這是李總,我的新老板,以後我就靠她發工資了。”

底下人笑成一團,紛紛叫“李總好。”

高正銘問:“我們只是私下聚聚,怎麽這麽巧您也來了?”

李總笑眯眯地站在高正銘的身後說:“跟兩個朋友在樓下吃飯,剛才上來用洗手間的時候正好看到你,就想着上來蹭杯酒喝,不知道高總歡不歡迎啊?”

她說着,一只手自然地搭上了高正銘的肩膀。

這位李總就是新媒體平臺的投資人,原先是做地産發的家,近年來開始往文化娛樂領域投資。她雖然年過四十,但勝在保養得好,又天生的肌膚勝雪,笑起來也還帶着點嬌滴滴的少女味。

高正銘還沒來得及答話,就有人倒了兩杯酒過來,給他和李總一人一杯。

“那麽就請高總以後多多關照了,合作愉快。”李總一手撩了下頭發,一手與高正銘碰杯。

高正銘啞着嗓子低聲道:“還要多謝您信任。”

說着,他仰頭把酒灌下喉嚨。

李總喝完這杯,笑嘻嘻地對全場人說:“我們有很多崗位要招賢納士,大家如果看得起的話,就投個簡歷給你們高總,他可以全權負責。”

大家紛紛笑着附和。

說完她也沒有糾纏,拍了拍高正銘的肩膀,就自己下樓了。

高正銘松了口氣,揮揮手對大家說:“不早了,都早點回家吧。”

臨走時,高正銘把要送他回家的前下屬都勸走了,自己去洗手間裏洗了把臉,在馬桶上呆坐了一會兒,盤算着外面的人應該散的差不多了,才一個人下了樓。

陸晚雲并沒有在樓下,他也不着急,先點了支煙想醒醒神。

剛抽了一口,他看見陸晚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花壇邊。

剛要走過去,忽然有人叫他:“高總!小高!”

他眯起眼睛一看,李總從路邊停着的一輛車的後窗那兒探出頭來,友好地沖他招招手。

她讓司機又往前開了幾步,正好跟高正銘面對面。

“我送你回去吧?我記得你家離我家挺近的。”李總擡頭看着他。

高正銘慌忙拒絕道:“不用了,我已經叫了車……”

“取消就是了嘛。”

“真不用麻煩您……”

他還想要說什麽,李總已經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她挽住他一只胳膊就把他往車裏帶:“跟我還客氣什麽,這大半夜的,叫了車也得等半天呢。”

高正銘不敢反抗,他被李總塞進車,透過車窗玻璃看見陸晚雲還站在花壇那兒,遠遠地盯着他。

他假裝要取消自己叫的車,飛快地給她發了條消息:“你先回家,我應付一下李總就去找你。”

李總在他旁邊坐好,笑着讓司機出發。

高正銘何嘗不知道這位投資人的心思,但是她是他的大金主,是決定他這次事業走向的人,又如何得罪得起,眼前唯一的辦法,就只有裝醉了。

他上了車,回答完李總他家在哪兒的問題以後,就倒向自己這邊的車門,閉着眼睛,頭昏腦漲,痛苦萬分。

李總還起初試圖跟他聊天:“高總啊,有個事情想請教你一下,我兒子下個月就過十五歲生日了,你說,我給他買什麽禮物好呀?你知道的,我跟他爸爸分開很久了,工作又忙,顧不上他,想趁他生日好好補償他一下。”

高正銘不想裝作不省人事的樣子,怕被人占便宜,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道:“運動鞋,游戲機什麽的都可以吧。”

“哦,有什麽牌子好推薦嗎?”

他強忍住頭痛,“挺多的,我也分不清。”

李總笑着拍了下他的腿:“你也是整天光知道工作。”

高正銘決定不再說話。他也确實說不出話來,車子似乎已經上了高架,他靠在車邊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晃就要吐出來。

好在他家離飯店不遠,夜裏的路又極為好開,十幾分鐘就到了他家樓下。

高正銘自己推開車門,拒絕了要過來扶他的司機,努力讓自己表現出“喝了很多但還有最後一絲清醒”的狀态。

李總跟在他後面上了樓,他摁指紋開了門鎖,一進門就把自己摔在沙發上,面朝下趴着裝睡。

他閉着眼睛,感覺到李總拍了拍他背叫:“正銘?正銘?”

高正銘沒有出聲,只暗自希望她千萬不要留下來。

李總似乎笑了笑,又嘆了嘆氣,接着,她的腳步聲漸漸往門口遠去。

防盜門打開又關上的瞬間,高正銘終于放松下來,長舒了一口氣。

他保持趴着的姿勢緩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已經汗重衣衫,頭痛欲裂,潛意識裏就想這樣睡過去算了。

但是他不能。

他堅持了一下,硬是咬着牙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他洗了臉,灌了大半瓶礦泉水,拿出手機想先打個電話給陸晚雲。

他知道,在一個女孩子的生日當晚,上了另外一個女人的車,看起來是多麽惡劣的一件事情,不過他有自信能解釋清楚,也有自信陸晚雲不會怪他。

他沒想到手機裏已經有一條她發來的未讀消息。

“高總,我們分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高總:我上線就是為了下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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