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0-陸晚雲-1

跟高正銘分手後的第二個月,陸晚雲所在的電臺裏傳出了所有頻道要撤并整改的消息。

他們臺裏有都市、新聞、娛樂、爵士、古典等十幾個頻道,各個頻道間多年來有各種架構重複、內容冗雜的問題,整改、合并、撤銷某些頻道和節目的流言幾乎年年都傳,只有今年像是特別認真,每個頻道的總監都約了各個欄目的編導和主播談話,先聽大家的想法,再提交整改的方案。

陸晚雲原本慶幸的是高正銘走了,她的事不用受他擺布,也不用占他的好處,但當新上任的副臺長喬晟約她單獨談話時,她就意識到不對了。

其他欄目都是跟自己的頻道總監談的,沒有那個主播夠資格直接跟副臺長對話。

喬晟也很低調,只是打電話讓她自己一個人去他辦公室,連她的總監和導播劉宏都沒有叫。

陸晚雲忐忑地坐下以後,他就十分親和地笑了笑,問她對自己欄目有什麽看法。

她先是像上次跟頻道總監彙報時那樣,講了講自己欄目以往的成績,又展望了一下未來,說了一些可能的盈利點和發展方向。

喬晟點點頭問:“你對現在這個時間段滿意嗎?”

“挺滿意的。”陸晚雲都是下午三點上班,節目是在晚上的十點到十一點,“可以錯開高峰,純音樂的節目這個時候也很合适。”

“晚上六點到八點的通勤時間黃金段你覺得怎麽樣?”喬晟笑眯眯地又問。

“啊?”陸晚雲倒愣了,她從來沒奢望過自己的小衆欄目可以上黃金檔。

“我就是問問哈。”喬晟解釋道,“想知道你最喜歡的時間段是什麽,我們回頭好統籌安排。”

陸晚雲皺眉,哪有來征求下級意見安排時間段的道理,“我都行,聽領導安排。”

“如果你們都市頻道跟古典音樂頻道合并的話,你是想繼續做現在的古典音樂欄目,還是想換到其他欄目?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比如早間新聞?”喬晟又問。

陸晚雲完全明白了。

高正銘雖然不在了,但是他的影響還在,想要給她安排一個最好或是最差的節目,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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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現在這個欄目就很好。”陸晚雲硬着頭皮說,“如果真的要跟古典音樂頻道合并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做古典音樂相關的內容。畢竟已經做了好幾年了。”

“好的。”喬晟拿出筆記本把關鍵內容記下來,“我都了解了。當然了,最後怎麽安排也是臺裏領導們綜合考慮研究才能定的。整改需要的時間很長,最快也要到過完年才能确定方案,你如果有什麽想法,随時跟我溝通。”

他一臉的笑意,陸晚雲卻覺得毛骨悚然。

這種特殊待遇,要她拿什麽代價來換?

她以為那條“高總,我們分手吧”的短信,仿佛打破了這麽多年以來死死困住自己的一個結界,讓她忽然沖破了“高正銘”這三個字的籠罩,不用時時等着他的安排,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了,沒想到這只是她的錯覺。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陸晚雲就開始苦苦思索對策。

高正銘想用工作來使她屈服,無非就是利誘和威逼兩種手段。她不打算向任何一種低頭,太好或是太壞的結果,她都得走。

好在整改要到過年後,現在才十月,她還有很多時間。

陸晚雲先是聯系了一下上次在蔣一清家認識的Kelly,了解了一下他們平臺主播簽約的合同價和後期的分成方式。

Kelly聽說陸晚雲有興趣去他們的APP,頓時高興起來,而他們那邊開出的價碼确實不菲,陸晚雲不得不說:“你們的條件确實很好,但是我現在還沒有完全想好……”

“理解的。”Kelly立刻說,“我們也簽過好幾個傳統電臺的主播了。畢竟我們這種新媒體APP沒有你們傳統電臺來的穩定,雖然現在的勞務費可觀,但是你的顧慮我都明白的。”

“謝謝你。”陸晚雲說,“我會非常認真考慮的。”

“好。再有什麽問題的話随時聯系我,我等你的好消息。”

陸晚雲知道他們這種新媒體的平臺層出不窮,只是都是在燒投資人的錢,誰能堅持到最後還很不好說,這只能作為一條萬不得已的後路,對她來說穩定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條後路是她自己公衆號。

她特地跟人事總監确認過了,只是寫一些自己喜歡的內容、跟臺裏的工作不沖突、不用做商業用途的話,單位是不會反對的,于是便第一時間恢複了更新。

就算現在不能賺錢,但是經營好這屬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再說,以後說不定還要靠它吃飯呢。

陸晚雲覺得自己十分好笑。

跟高正銘分手以後,她一直處于非常恐慌的狀态。

并不是因為放棄了四年的感情讓她多痛苦,事實上她甚至覺得,跟高正銘分手就像是撕下了一塊陳舊的創可貼,雖然有點兒疼,但是更多的居然是如釋重負。她再也不用在臺裏心虛地繞着他走了,再也不用時時憂愁他到底會不會跟自己結婚了,更不用永遠保持一個善解人意的狀态,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藏在心裏了。

她恐慌的是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跟高正銘修成正果”這個目标以後,還能做什麽。

可是他給了她最好的答案:能救她的,從來都不是什麽高總,而只有她自己。

高正銘當初說的就沒有錯,她是下意識地想離開他,才會想用其他的方式來證明自己。

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更努力地做好自己的事情上,幾乎是很快就擺脫了跟高正銘分手的陰雲。

入秋以後,陸晚雲十分少見地總想做甜品,最近的公衆號更新的都是無花果派,栗子蛋糕,山核桃糖霜餅等等。

蔣一清一直給她留言,大叫饞死了。

陸晚雲在後臺回她消息說:“我這周六下午跟朋友在家做桂花糕,你來不來?”

她立刻就回說:“好的好的好的。”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周六那天是田澄先到的,她中午自告奮勇要去買大閘蟹,雖然陸晚雲有些不放心,還是由她去了。

誰知道她居然買了二十只之多,一股腦地倒在水槽裏,把陸晚雲吓得後退一步。

“你買這麽多幹什麽?我們就三個人能吃幾只?螃蟹又不能放。”陸晚雲頭疼得很。

田澄撓撓頭,“很多嗎?”她自己算了算,“哦,一人好像得吃六又三分之二只……”

陸晚雲低頭看了看被五花大綁的一池子大閘蟹,“還行,都活的,也挺飽滿的,看來你沒被人騙。”

“那是!”田澄立刻邀功道,“我挑了整個市場裏最貴的一家買的。”

陸晚雲知道她一向是花錢不過腦子的作風,也只得苦笑了下。

沒一會兒蔣一清就來了,抱着一瓶酒,一進門就問:“桂花糕要怎麽做?我來幫忙!”

陸晚雲笑笑,先介紹她跟田澄認識,然後才說:“桂花暫時還沒有。”

蔣一清一愣,“那怎麽辦?”

田澄一本正經地說:“去偷。”

“啊?”蔣一清看看她又看看陸晚雲,為難地說:“要去哪兒偷啊?”

陸晚雲笑起來,“你別聽她亂說,樓下都是桂花樹,咱們去采一點花就好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好多人去采的,不要緊的。”

蔣一清這才來勁了:“怎麽采?”

田澄摸出一把新買的透明雨傘:“走吧。”

三個人下了樓,門口就是一棵碩大的桂花樹,田澄把傘撐開,翻過來捧着,對蔣一清說:“你去踹一下樹就行了。”

蔣一清又扭捏了:“不……不大好吧……”她抓着自己的裙子,一臉苦惱的樣子。

陸晚雲白了田澄一眼,“踹什麽踹。”她走到樹下,随便晃了晃樹幹,便有大簇大簇黃色的小花紛紛落下來,掉在田澄張開的傘面裏。

“哇這個好玩。”蔣一清笑着沖過來,幫陸晚雲搖撼桂花樹。

其實她們需要的桂花量很小,但是蔣一清玩得上瘾,晃得停不了手,很快傘面中間就堆滿了桂花。

“好了好了,咱們夠了。”陸晚雲攔住她,“給小區裏其他阿姨也留點。”

“這兒這麽多樹呢……”蔣一清往四周看看,有點不甘心。

“桂花只是配料,一點點就行,太多了也是浪費。”陸晚雲解釋道。

蔣一清撇撇嘴,“那好吧。”

田澄說:“樹上花這麽多,回頭一下雨也是都完蛋,還不如咱們多收點回去,做蜂蜜桂花醬。”

“好啊好啊。”蔣一清附和道。

陸晚雲又頭疼,“家裏蜂蜜也沒有那麽多啊。”

“去買不就得了。”田澄努努嘴。

“就是就是,我去買。”蔣一清非常捧她的場。

陸晚雲認輸,“算了算了,我去買吧,你們倆再弄點兒花吧。記得別太多啊。給別人留點!”

好在門口就是超市,她去買了兩大瓶蜂蜜回來,這兩個人還在意猶未盡地當采花大盜,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愉快的笑聲簡直要響徹整個小區。

陸晚雲遠遠看着這兩個好像沒有什麽煩惱的人,覺得這麽久以來一直籠罩在心頭的種種憂郁終于被驅散開來,忍不住也笑起來。

自從上次跟蔣一清一起游過泳以後,她便覺得她們兩個人親近了許多。畢竟蔣一清跟她分享了那麽沉重的秘密,讓她知道了心底最見不得人的痛苦,在這之前,她一直覺得蔣一清是個無憂無慮的天真妹,根本沒有想過她還有這樣一面。

而蔣一澈……

她上次居然問他“聽不見會不會很痛苦”。如果蔣一清早一點告訴她的話,她就不會問出這麽可笑唐突的問題了。

怎麽會不痛苦?她無限欽佩他還能堅強地活着,還能露出明朗的笑,還能跟她說出“一點點”這樣騙人的話。

不對,不是說,是用那只十歲就曾經拉過協奏曲的手比劃。

他此刻與她隔着整個太平洋,但“蔣一澈”這三個字不時會毫無征兆地在她心尖滾上幾滾,令她泛起無限的心痛,和奇怪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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