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0-陸晚雲-2
陸晚雲甩甩腦袋将那三個字從腦海中趕出去,才走到樹下拽着她倆回家,把她們采的桂花倒出來。雙槽的水鬥裏一邊裝滿了桂花,一邊裝滿了螃蟹,着實讓人有種幸福的煩惱。
她們三個人忙活了一個下午,做了桂花茶,桂花糕,蜂蜜桂花醬,八只清蒸大閘蟹,八只鹽焗大閘蟹,四只醉蟹,扁尖老鴨湯,蔥油芋艿,煮幹絲,蝦仁炒雞頭米,堆了滿滿的一桌子。
這些都是田澄跟陸晚雲從小吃到大的,見怪不怪了,蔣一清卻笑得見牙不見眼,抱怨根本吃不過來。
“我帶的氣泡酒呢?”蔣一清問。
田澄拎着一只水壺從廚房裏走出來說:“吃螃蟹得配黃酒,我煮好了。”
酒是田澄的強項,加了姜絲冰糖枸杞話梅的熱黃酒也格外的香,只是……她用的是平時陸晚雲燒水都嫌太大的不鏽鋼水壺……
算了算了,鋪張浪費就鋪張浪費點吧。三個人于是都拿着喝威士忌的大杯子喝酒,一不小心就都面色潮紅起來。
蔣一清不太會剝螃蟹,陸晚雲就坐在她對面剝給她看,她探過頭來仔細研究着螃蟹的結構,陸晚雲卻一眼從她敞開的領口看見了鎖骨邊上的一塊紅斑。
她沒有說什麽,只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讓田澄也看一眼。
“可惜我哥哥回去了。”蔣一清扒拉着蟹黃,忽然低頭幽幽地說,“這麽多好吃的都沒吃到。”
陸晚雲酒勁有點上來了,只是頭暈暈地一怔,沒有接話。
田澄倒是頗為驚訝地說:“你還有哥哥啊。”
她演技太差,假到陸晚雲又忍不住要嘆氣了。
蔣一清沒發覺異樣,只是回答她說:“對啊。他比我大五歲。”
“哦。你哥哥是做什麽的?也是搞音樂的嗎?”田澄繼續問。
蔣一清放下手裏的螃蟹,匆匆擦了擦手就拿出手機給田澄看:“不是的,我哥哥是建築設計師。你看,這都是他設計的作品。”
Advertisement
她手機裏可能專門有這樣一個收藏夾,一秒鐘就調出了許多照片。
田澄特地把手機拿到陸晚雲面前,示意她一起看。
陸晚雲不太懂這些,只覺得他的作品都異常簡潔幹淨,幾乎都是白色的外觀,線條也不複雜,透着股光風霁月般的明亮。
田澄一邊點頭一邊翻看完這些照片,把手機還給蔣一清問:“他在美國嗎?”
蔣一清點點頭。
“怎麽不跟你一起來中國發展呢?現在中國市場這麽好。”田澄又問。
陸晚雲在桌下偷偷踢了她一下,暗示她不要再問蔣一澈的問題了。
“本來是有這麽想過。後來發現這邊的成本也很高,有點不現實,起步很難。而且他在這邊……不太方便……在美國……比較熟悉,會容易點。”蔣一清還在很認真地回答。
陸晚雲只好打圓場說:“人家在美國幹得好好的,幹嘛要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發展啊。”
蔣一清點頭,“他在美國已經做了很久了,現在手上的項目也很順利。他的合夥人又很照顧他。而且……那邊對他那樣的人士……歧視會少一點。”她好像有點心虛地瞄了陸晚雲一眼。
陸晚雲的心情複雜起來,拿着塊桂花糕遲遲送不到嘴裏。
“那你哥在美國有女朋友嗎?”田澄又問,陸晚雲又踢她一腳。
蔣一清搖頭,“以前是有過的。不過他說自己現在已經過了随便談戀愛的年紀了,想要找一個真心喜歡的。會很謹慎。”
“那他喜歡什麽類型的?”田澄問。
蔣一清看看田澄,又看看陸晚雲,似乎不知道怎麽回答,猶豫了很久才說:“我不知道。大概是可以懂他的吧。”
田澄一手撐着腮幫說:“你哥哥不會是相信soulmate、真愛那一套的人吧?”
“當然了。”蔣一清握着一只蟹腿很理所當然地說:“你不信嗎?”
田澄冷笑一聲,搖了搖頭。
像是要找人支持自己,蔣一清把目光投向了很久沒說話的陸晚雲:“晚雲,你相信真愛嗎?”
陸晚雲也搖搖頭。
“那你跟你男朋友,不是真愛嗎?”蔣一清追問。
陸晚雲猶豫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田澄就搶答了:“不是。所以分手了。”
蔣一清先是倒抽一口冷氣,看了陸晚雲兩秒以後,扔下蟹腿就開始發消息。
陸晚雲猜到了她在給誰發消息,也猜到了消息的內容是什麽。
蔣一清放下手機後換上了一臉神秘的微笑:“那也不代表以後不會遇到真愛啊?”
陸晚雲忽然心酸起來。她喝了一口黃酒,靠在田澄肩頭說:“其實我從小就不信什麽真愛不真愛的。真愛又怎麽樣?還不是會變成柴米油鹽,一天一天地耗,能耗多少年?”
她覺得自己有點喝多了,說着說着居然眼眶發熱。
“為什麽啊?你們為什麽都不信啊?”蔣一清不解地盯着陸晚雲。
陸晚雲坐直身體,轉頭問田澄:“要告訴她為什麽嗎?”
田澄點點頭,“你先說,說完我再說。”
陸晚雲放下酒杯,一手支在腮邊,慢悠悠地說:“我爸媽當年就愛得死去活來的。他們是在火車上相遇的。兩個人一見鐘情,回去後寫了兩個月的情書,我媽說她不适應北方的天氣,我爸就決定放棄原來的工作,到蘇州跟她結婚。他本來是一個大型機械廠的工程師,當年那種廠很少,很難進,那個時代根本不會有人放棄這樣一份工作。結婚以後,他很久都沒有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做一些零散的活。我媽為了養家,打了兩份工,身體越來越差,脾氣也越來越糟糕。有了我以後,他們幾乎天天都為了錢在吵架。我媽怨他沒本事,他罵我媽耽誤他的前程。吵架後來就演變成大打出手,都是我媽對我爸動手,我爸從來沒有還過手。”
“後來呢?”蔣一清問。
“我十歲那年,他們有一次又吵到不可開交,我爸一個人離開了家,喝醉了以後失足掉進了公園的人工湖裏,去世了。”
田澄拍了拍陸晚雲的肩膀,又給她倒了半杯酒,她仰脖一口就喝了下去,“所以我覺得一輩子不遇到真愛,也沒有什麽不好,至少不會讓最愛的人變成互相嫌棄的怨偶。”
蔣一清整個人都呆了,一雙圓圓的眼睛睜得奇大無比。
“到我了。”田澄也先灌了一杯酒,“我結過一次婚。當時跟我前夫談戀愛的時候,也覺得他就是真命天子,愛得死去活來,他家條件不好,我為了跟他結婚,什麽房子、彩禮都沒要。結果結婚第二天他就打我。”
蔣一清“啊”了一聲,看了眼陸晚雲,似乎明白了什麽。
“他總共打過我三次。第三次打斷了我一根肋骨。”田澄指了指自己左胸下方,“在那之前,我報警都沒人理我。很快我們就離婚了。”
蔣一清可能從來沒有一次性聽過這麽多悲劇故事,抓着蟹腳完全凝固了。
田澄問她:“難道你覺得你跟你男朋友是真愛嗎?”
蔣一清回過神來想了想,随即露出一個略帶羞澀的微笑,“不是。我只是覺得他跟以前認識的人都好不一樣,好好玩。”
“那不就結了。”田澄給所有人滿上酒,“真愛什麽的,根本就是虛無缥缈的東西。誰知道好男人都躲在哪裏了?開心一天是一天吧。”
陸晚雲舉起杯子,補充了一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什麽?”蔣一清完全沒聽懂。
“讓你喝酒就是了。”田澄抓住她手,把三個人的杯子碰到一起。
這頓飯吃了很久很久,話題到最後不知道為什麽演變成了田澄講鬼故事。
陸晚雲最怕這些,早早地就躲進了廚房,把吃不掉的螃蟹肉和蟹黃都剝出來,準備用油封上。這是個精細活,她又怕聽田澄的故事,就戴着耳機一個人在廚房忙活。
等她把螃蟹都快剝好了,田澄才進來拍拍她。
“講完了?”她摘下耳機問。
田澄沖門外指了指,陸晚雲探頭出去才看見蔣一清已經倒在沙發上,滿臉通紅,睡得不省人事。
“你怎麽把她灌醉了?”她不滿地皺眉。
田澄叫屈,“怎麽是我灌的?是她自己喝的好不好。黃酒後勁大,她沒領教過。”
陸晚雲想想也是,轉過頭去繼續剝螃蟹。
田澄在她身後賊笑着說:“你又不是她嫂子,這麽護着她幹什麽。”
陸晚雲拿胳膊肘捅她,捅完了又正色問:“她鎖骨下面那塊紅斑你看到沒?是不是淤血?”
田澄也正色說:“應該不是。我看更像是吻痕。”
“吻痕顏色這麽深?”
田澄嘿嘿一笑,“是啊。你別說你沒經驗啊。”
陸晚雲低頭不語。她确實沒經驗,高臺長并不是熱情奔放的人。
田澄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接着又說:“還好你跟高總分手了,不然恐怕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麽叫激情。”
陸晚雲忽然覺得好笑,“現在叫高總居然這麽順口了?以前不是叫高正銘那個混蛋麽。”
田澄臉一紅,“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高正銘雖然渣,但是專業上還是比較牛的,我這麽公私分明,怎麽能帶着有色眼鏡看人呢。”
“對了,他沒有因為我,給你小鞋穿吧?”陸晚雲問。
“沒有。”田澄搖頭,“有時候倒覺得他挺慘的,天天對着我,就想到你,我還不給他好臉色看。”
田澄有點欲言又止,好像還想繼續高正銘的這個話題,陸晚雲無視她的眼神,只是指指剩下的螃蟹說:“還不幫忙,都是你挖的坑,趕緊填起來。”
田澄“哦”了一聲,乖乖地幫忙拆蟹粉。
等她們好不容易把剩下的螃蟹處理好了,蔣一清才睡醒。
“要不要送你回家?”田澄主動說,“我反正要打車,先帶你走。”
蔣一清腼腆地一笑,“我男朋友會來接我。”
“那就好。”陸晚雲說着,遞給她一個袋子,“這裏有一瓶蜂蜜桂花醬,可以泡茶也可以抹面包,還有一瓶蟹粉,回去讓你家王阿姨燒豆腐,或者拌面吃都可以。”
蔣一清眼睛都亮了,站起來給陸晚雲一個熊抱,“晚雲你真好哎。”
松開她以後又問:“這些東西可以放多久啊?”
“兩個星期左右吧,還是盡快吃掉的好,沒有防腐劑,放不了太久。”
蔣一清的肩膀垮下來,“哦……那我哥哥吃不到了。本來還想留一點,等他年底過來的時候吃的。”
“他年底會來嗎?”陸晚雲沒忍住問。
“對啊,年底我有獨奏音樂會,他當然要來啦。”蔣一清理所當然地說,“我從小到大每一場演出他都沒有錯過過啊。我們還說好了,等我演出完了,就一起去冰島看極光呢。”
田澄先激動起來:“冰島?極光?什麽時候?”
蔣一清聳聳肩,“演完就走。哥哥會安排的。他已經去過好幾次了。”
陸晚雲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田澄就又說:“你哥哥好厲害啊。”
“對啊。”蔣一清非常坦然地說,“地球上可能只有南極洲他還沒有去過了吧。他是那種工作拼命,玩起來也很拼命的人。”
田澄還要再問什麽,陸晚雲打岔說:“今天這些東西你盡快都吃掉吧。等你哥哥來了我再做。現在還沒到大閘蟹最好的時候呢。”
“真的?”蔣一清激動地問,“到時候還有嗎?”
陸晚雲笑笑,“我先囤好材料,放在冷凍室裏凍起來。”
蔣一清又給了她一個熊抱,“晚雲,要是天天能吃到你做的飯就好了。”
田澄也跟在邊上附和,“對啊,誰娶了陸老師你簡直是祖墳上冒青煙啊。”
蔣一清跟着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只顧瘋狂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