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5-陸晚雲-6

隔壁老太太把電視開得很響,八點檔家庭劇的聲音透過薄薄的牆壁傳了過來,陸晚雲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

她想下床先去弄點吃的,蔣一澈卻死死抱住她不讓她動。

她只好再度很傻地跟Siri對話:“我去煮點粥就好。很快的。”

他的肚子也在這個時候很配合地咕嚕嚕了一圈。他只好松開手放她下床。

陸晚雲穿上衣服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極其輕微的鼾聲。

蔣一澈半靠在床頭就睡着了,連被子都沒蓋好,整個肩膀都露在外面。

她只好再走回去扶着他躺下,給他掖好被子,關了燈,去廚房做飯。

她原本一個人打算煮點皮蛋瘦肉粥就可以了,買的材料也不多,現在多了個男人,光煮粥肯定不夠了,只好在冰箱冷凍室裏翻了半天,找出一包冷凍的牛排,開了熱水沖着解凍。

她煮上粥,準備好其他待會要用的材料,就悄悄回到了黑暗的房間裏,心緒萬端地在床邊坐下。

窗外的大雨執着地敲打着窗棂,隔壁的電視裏有人歇斯底裏地在吵架,廚房裏傳來咕嘟咕嘟的水聲,她甚至開了床頭的小音響,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聲婉轉悠揚,可是這一切都不會吵醒他。

她回想了一下剛才兩個人理想主義的對話,再想到從昨晚到現在那如同過山車一般的情緒起伏,愈發覺得整個人都被甜蜜和酸楚交織的一張大網罩住,掙脫不開。

他前晚一夜沒睡,今天又足足折騰了一天,此時終于睡得昏天黑地,就在這吵吵鬧鬧的小房子裏。

那種錯覺又湧上了心頭。仿佛現在的場景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了。

他給她一種致命的熟悉感,明明距離他第一次躺在她的床上才不到一個月,她卻無比真切地感到自己跟他已經度過了半生。

她就抱着膝蓋坐在他身邊,直到他的手機劇烈地閃光震動起來。

蔣一澈一直沒有醒,閃光燈在沒開燈的房間裏晃得陸晚雲眼睛都痛,她只得一手夠到他的手機,一手去拍他的肩膀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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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機屏幕上閃着一個金發男人的照片,一定就是他的合夥人了,她有點擔心他們會因為他又耽誤了一天而吵起來。

蔣一澈揉揉眼睛半欠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沒有接這個視頻,只是等它自己暗下來,就立刻把手機切換到了飛行模式。

陸晚雲跟着找到自己的手機,也打開了飛行模式。

他沖她微微一笑,笑容很快被房間裏的黑暗湮沒了。

她知道他一向喜歡比較明亮的環境,剛要去開燈,他卻在黑暗中摸索到她的身體,把她拉過去,用溫暖幹燥的手心貼上她的後頸,确定了一下位置,才低頭把雙唇貼在她的喉嚨上,聲音極低地說:“Sing...Sing for me...”(唱吧……為我唱吧……)

陸晚雲心頭一顫,清了清嗓子。

漂洋過海來看你。

唱到“言語從來沒能将我的情意表達千萬分之一”時,她唱不下去了。

從跟蔣一清一起游泳、知道他為什麽聽不見那一刻起積攢的心疼全都泛了上來,淹得她不能呼吸。

她探出手去,沿着他的肩膀和胳膊摸到了他的手,緊緊握住。

他會心地把頭往上移動了兩寸,用一個熾熱的吻封住她顫抖的雙唇。她也啓開雙唇迎合他。

她想她會永遠記住這個暗夜裏的吻,在未來一切不确定的日子裏。

她知道他也一定會記住這個吻,哪怕他們并不能真的一輩子在一起。

這個吻讓陸晚雲生平第一次把粥煮糊了。

聞到糊味的時候,他們正在忘我地愛撫對方。

陸晚雲猶豫了一下,選擇放棄那鍋粥。

等兩個人平息下來以後,連煮粥的砂鍋都廢了。

她非常倔強地用電飯煲又煮了一鍋,在這個時間裏煎了兩塊厚切牛排,又炒了西蘭花,蒸了半打冷凍的牛奶饅頭。黃油、蒜頭加迷疊香的味道一瞬間就蓋過了廚房裏的糊味。

蔣一澈照例負責切牛排,陸晚雲就跟他并排坐在餐桌前,盯着他手看。

她曾經腦補過無數次他的手指按在琴弦上的樣子,但很快就發現,他不管做什麽,兩只手都是那麽優雅從容,看一眼就讓人錯不開目光。

他喂她吃了幾口牛排,她很快就吃不下了,只是一手托腮看着他吃。

等他慢條斯理地把東西都吃完以後,她把他拖到沙發上,跟他肩并肩地坐下,才認真地問:“你的英文名字叫什麽?”

他看了看她的問題,一時有點摸不着頭腦,但是還是很快回答說:“Richard.”

“哎?跟理查德·施特勞斯一樣嗎?他活得很久,很好,很好。”她笑笑,念了一下這個真的十分熟悉的名字。它與一澈兩個字的發音頗有相似之處,難怪他會叫這個名字。

“你的生日是哪天?”她又問。

這回他不得不低頭打字了,“我一直用被領養的那天做生日。真正的生日已經忘了。需要回去看出生紙。”

她又心疼了一會兒,才接着問:“你在美國工作的時候,是不是完全沒有溝通的問題?”

他坦白地搖搖頭,“其實做建築設計也會需要跟很多客戶和其他團隊的同事溝通。我做得久了,同事們都熟悉了,還算順利。只是人多的場合我很難應付,要有Kevin幫我翻譯。我們合作了很久,他幫了我很多。”

感覺他來這邊的話真的很難工作啊……陸晚雲皺皺眉頭,不想再研究下去,只是又問:“除了做建築設計,你還有沒有別的想做的工作?”

他猶豫了一下,“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建築是凝固的音樂。”

原來他還是留着一絲執念。

她一剎那就明白過來,心痛之餘馬上換了個天馬行空的問題,“你穿多少碼的鞋?”

他終于忍不住了,“為什麽忽然問這些?”

她一笑,“覺得我很不了解你。”

更怕以後沒機會了解你。

“11碼。”他親了親她的額頭,“你的生日呢?我記得你護照上寫的是9月25號。”

她偷偷笑,“其實那個日子不對。身份證上的生日登記錯了。後來就一直錯着過了。但是小時候我都過農歷生日,七月初七。”

“那天是不是中國的情人節?”

“對。”

“好浪漫。”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笑開了。

“笑什麽?”

“跟你可以少過一個節,少送一個禮物。”

陸晚雲也跟着笑起來,“我也可以改到公歷過生日的呀。”

“好,好。兩個都過。”他又好奇地問,“中國的情人節需要吃什麽?”

“……”她呆了呆,“不是所有節日都要吃東西的。”

“那要做什麽?”

現場百度的結果是一系列她從來沒有做過的習俗,穿針乞巧,曬衣曬書之類。

頁面下方出現了一首熟悉的詩,她看着最後一句“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愣了神。

蔣一澈對古詩詞完全一竅不通,但看着她的神情就意識到了什麽,問:“這是什麽詩?講什麽的?”

她不肯回答,“這首太難了,你看不懂的。我給你看首簡單的。”

她搜到小學一年級水平的《詠鵝》。

《詠鵝》後面是《春曉》,《春曉》後面是《靜夜思》。

窗外的大雨轉小,小雨又轉大,隔壁的電視聲從八點檔的電視劇換成十點檔的綜藝,煮着粥的電飯鍋跳轉到保溫模式。

他其實很困了,但是舍不得睡,一直纏着她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比如她騎腳踏車上班需要多久,這裏的房租多少錢,平時買菜都去哪裏之類。

後來他們移動到床上,他握着手機不時地打字打到一半就睡着了,三番五次地被手機砸到臉。

最後撐不住完全昏睡過去之前,他翻身嘟囔了一句:“I'm really sorry...I wish I could stay here with you.”(我真的很抱歉……我希望可以留下來陪你。)

這人真的很喜歡道歉。

她關上燈,在黑暗中用整個身體貼上他的背,環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後頸。

懷裏的身體如此熾熱,她仿佛永遠也不會失去這片溫暖。

第二天是星期天,陸晚雲卻一早就被砸門聲吵醒了。她從夢中驚醒過來,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聽見敲門聲中夾雜着她的名字:“晚雲!陸晚雲!你在家嗎?”

是高正銘的聲音。

她頓時從頭到腳一陣冰冷,仿佛是聽見一個叫做“現實”的魔鬼站在門外要叫醒她。

她不敢動,只是繃直了身體,心慌意亂地祈禱他快點走。

大約執着地敲了幾分鐘以後,她聽見隔壁老太太開門跟高正銘說了什麽,甕聲甕氣的,她沒聽清內容,但是高正銘說了幾句以後就走了。

謝天謝地。

她如釋重負地睜開眼睛,看見蔣一澈正用關切的眼神看着她,一只手已經圈在了她的手腕上,搭上了她極速跳動的脈搏。

“沒事。做了個噩夢。”她試圖輕松地笑一笑,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他沒有問什麽,只是以一種看破了一切的清澈目光注視着她。

她只能祈禱他并沒有真的猜到剛才是一個她十分不想見的人來敲門。

但是這短短幾分鐘的敲門聲已經把她一只腳拉回了現實。

金錢的壓力,工作的動蕩,媽媽的指責,這些無比沉重的想法紛至沓來,在她的腦海裏亂成一團。

陸晚雲不敢再想,只是沉默地找到了蔣一澈的手,緊緊地握住。

他一言不發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夠到她床頭的音響,按了播放鍵,昨晚沒有播完的巴赫繼續響了起來。窗外的雨小了很多,雨聲低低飄了進來,愈發顯得大提琴的聲音凄婉而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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