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chapter 2
賀希成直直地看着她,沒有說話,在等她開口。
手指間的煙,飄進了燈罩裏,晏南安的眼神失去了焦距。
接到趙叔電話時,她正坐在醫院長廊外的條椅上。
那天的天氣很好,加拿大很少有這麽明媚的太陽。
“晏總走了,今天上午,市人民醫院……”電話裏,趙叔告訴她。
那一刻,她的腦子像是拔掉電源剎那空白一片。
她明明記得,她臨走時,晏鐘青還是好好的。他親自送她到機場,摸了摸她的頭,說:“聽話,別犟了,就當是出去玩一下,玩夠了就回來。”
“晏氏集團是我爸爸留給我的,我不可能讓他們搶走。”晏南安直直瞪着手指間的煙,“我現在需要一個身份,我需要你幫我。”
她曾經有錢,有顯赫的家室,以及溺愛她的父母。
而現在她一無所有,她需要賀希成幫她,她只有賀希成幫他。
賀希成一言不發,坐在對面的陰影裏。
他一直盯着她,像是永遠只生存強者的大草原上伺機捕獵的猛獸。
須臾,他薄唇輕啓,露出輕蔑地冷笑:“晏南安,你太自信了。”
晏南安平靜地看着他。
“你以為現在我還是你勾勾手指頭就趴在你腳邊的狗嗎?你還想跟我玩兒?你拿什麽跟我玩兒?”他冷酷地說着最絕情的句子。
晏南安聽完,彈了彈煙灰,無所謂地說,“賀總這是不肯幫了。”
賀希成看着她,不言不語。
晏南安手臂收攏,說:“賀總當然今時不比往日,您早是我高攀不起的人,我晏南安哪裏敢招惹?”
她又吸了一口煙,對着燈罩吐去,“只是賀總現在在賀昌盛面前這麽風光,真不知道如果我跟他聊聊您這位青年才俊家室淵源,會怎麽想。”
連膠着的空氣都靜止了,“晏,南,安。”賀希成憤怒地吼出她的名字。
這三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來,好像每一個都要揉碎了、捏爛了。
她怎麽敢?
“我怎麽敢拿這說事,你是不是想這麽說?”晏南安側頭看着賀希成,她在玻璃煙灰缸裏輕彈煙灰。
她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從踏進“鏽色”找賀希成的這一刻起,她的心就越來越冷,越來越硬,越來越麻木,到現在已經成了一層空洞的鐵皮,刀槍不入。
“我現在就這麽敢了。你以為我還在乎什麽?”她笑着對賀希成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賀希成,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所以我什麽都不怕。”
“我今天回來,就是要拿回他們欠我的東西,我缺一個身份,我需要你幫我。”
“當然,你放心,如果你幫了我,好處我少不了給你。”她頓了頓,淡淡地說:“晏氏集團,我只要屬于我和我媽媽的那一部分,剩下的,都是你的。”
賀希成一言不發。
晏南安隔着煙擡眼望他,似笑非笑,說:“賀總,這生意不虧吧?”
賀希成突然站了起來,他朝她走了過去,寬闊的肩膀像一座山一樣籠罩在她的面前。
他兩手撐在扶手上,将她鎖在其間。
晏南安同他對視,身體卻下意識地往裏躲藏。
她看到了他的那雙手。
那麽大、那麽厚實,她甚至可以想象,這雙手輕而易舉地就能擰斷她的脖頸。
死人就不能威脅人了,不是嗎?
他死死地盯着她,手卻向上。
他的手抓住了她斜擱在扶手上的手,然後強迫地将那根燒到一半的煙頭在煙灰缸裏擰滅。
“別抽了。”他沉聲說。
*
三百平大平層公寓裏沒有點燈,房間裏的家具籠罩在銀色的月光下顯現出金屬的質感。
晚風漸涼,站在“鏽色”會館門外抽煙的賀希成心中卻好似燒着一捧撲不滅的火。
陳星燃問他回不回酒局,又來了一批新的小明星,其中有一個比晏南安還漂亮。他卻意興闌珊,随口推了。
晏南安突然不在又突然闖入這件事,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令人舒心愉悅。他依然暴躁而易怒,挑剔着今日天氣和溫度如何,雖然他很清楚自己在煩悶什麽。
默許晏南安的要求,他知道是在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他經受過晏南安的手段,這個女人,根本沒有心。于她而言,什麽都是游戲、都是玩樂。她就像絕美的女巫,有的是本事取笑他,挖苦他,折磨他。
時至今日,他依然很難肯定晏南安到底有沒有愛過他。
人和人的交流永遠是間接的,需要通過聲音,通過眼神,通過觸摸,所以一個人永遠都無法百分之百的肯定另一個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大多數時候,感情中的探尋無外乎是欺騙與猜測。
有時他想,應該是愛過的。
因為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對他的回應似乎是那麽的熱烈,他們相互糾纏,水乳交融,像雲朵一樣軟弱而又滾燙的身體好像要将彼此燒成粉末。
但也可能沒有愛過,因為愛過的人,不可能忍心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麽絕情的話——
“分手。”
“什麽?分手要什麽理由?我是什麽人你不知道?我今天喜歡誰,明天就不喜歡誰。”
“非要我說?”
“好吧,這可是你逼我的。”
“我們就不是一路人,剛開始覺得跟你談應該挺有意思的,但我想錯了,沒錢做什麽都沒意思。”
“賀希成,你聽清楚了沒有?你現在對我來說什麽都不是。”
那時她說話時的聲音、語調、表情,那一身白色雪紡露肩紗裙,椰子味檸檬香水,桌下無所謂晃蕩着的黑色細跟高跟鞋,這一切的一切像是陰刻一樣撰寫在了他的骨肉裏,以至于他一閉上眼,看見的都是像吻一樣落在她海藻一樣深棕色卷發上的夕陽。
記憶裏的那一幕,被現在的晏南安所取代。
今天她還是那麽令人着迷,纖細、妩媚、性感裏帶了着那一點恰到好處的清純,像是聖代上點綴了一顆紅櫻桃。
但現在的她什麽都沒有,像一只玻璃飾品,表面看密不透風,實則一摔就破。
他低下了頭,閉上眼睛,手指在空氣裏握緊了,好像要握住那個女人的脖子。
她是個壞女人,他對自己當頭棒喝。
她不屑于掩飾,直截了當地拿着他的把柄要挾,振臂高揮要搶走晏家的遺産,天底下還能找出這麽壞的人嗎?沒有,所有人都需要為自己的過失付出代價,晏南安也不例外。
他吸完最後一口煙,将煙頭按滅在插滿煙頭的石米裏。
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緊繃着神經回到自己的家。
他乘坐電梯,一步一步,回到房間。
他是那麽全神戒備,步步為營,可他走進客廳時,房間卻是安靜的。
她已經走了嗎?
他失神地四處望,然後看見了蜷縮在沙發上的晏南安。
晏南安已經睡着了。她大而溫柔的眼睛緊閉着,睫羽微扇。她還穿着那條小黑裙,裙擺很短,因蜷曲的姿勢向上卷起,露出了她的腿和白色蕾絲邊綢面短褲。
月色下,她的皮膚比綢緞更白,更細膩,好像只要将手指掐上去,便會留下一個鮮紅的印記。
這是她最愛用的小心機、小伎倆。
她知道,他最喜歡她穿白色衣服,喜歡她穿超短裙露出大腿根部,每次他看到她這樣,他都會情難自已。
她精準地拿捏着他的癖好,他的命脈。
他的喉結動了動,然後将手指攥成了拳。
他拖着步子,走到了沙發前,微微俯下了身。
她身上的香味兒更重了,幾乎滞住了他的呼吸。她漂亮纖瘦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戒備地放在胸口。
即便在睡夢裏,她也是防備的。她的眉梢、身體緊繃着,好像下一刻頭頂就會掉下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她在怕什麽?
她也會害怕?
賀希成伸出了一根手指,手指落在了她的脖頸上。
她的脖頸是那麽的纖細,細微的血管在他的手指下跳動,脆弱得像蝴蝶顫抖的羽翅,劇烈激發着人內心深處的獸|欲。
只要他使出力氣,她就會沒命,然後成為他的一部分,是這樣嗎?
他的手指向上移,終于離開了那脆弱的脖頸,然後小心翼翼地勾住垂在她腮邊的一根頭發,別在了她的耳垂後。
他輕柔地自言自語:“一個女孩兒,犟什麽呢?”
他将她橫抱了起來。
她好輕,在他懷裏沒有重量。腰部的盆骨碰到了他的手掌,嶙峋起伏。
溫溫熱熱的呼吸聲吹在他的後頸上,像是無數根羽毛。
他把她好好放進床榻裏。
她動了動,但是沒有醒,皺着眉,轉過身去背對向他。
他一愣,自嘲地冷笑了一聲,伸手關掉房間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