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29

chapter 29

雖然和陳述然認識五年有餘,但或許是因為此刻的陳述然正站在老舊的樓道燈光下,晦暗的光影陰住了他的半邊臉,讓她驀地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掏出鑰匙,找到鎖眼,插/進去轉了一圈,回頭看了陳述然。

陳述然幾步便走到了她的面前,他的個子很高,常年健身練出了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這強壯的體魄很好的藏在了那身黑色運動服裏,讓他看起來陽光精神極具活力。

他用手肘抵開了門,大步走了進去。他站在客廳正中,饒有興趣地四處一望。窗下放着一捧幹花,他碰了碰凋落得不剩花瓣的玫瑰花束,于是最後一瓣幹癟的花瓣落下了,正落在那張印刷着“my beloved”賀卡上。

晏南安在玄關換了鞋,将包放在桌上,徑直往廚房去。“你監視我?”她背對着陳述然說道。

陳述然嘆了口氣,說:“南安,你怎麽總是這樣?把人往壞處想,不往好處想。你可是我最喜歡的病人,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怎麽樣了。昨天我來找你,你不在家;我又給你發了消息,你也不肯回,我當然擔心了。你昨天在哪兒?”

晏南安拉開冰箱,往裏頭望了一眼,問:“你想喝什麽?”

陳述然一笑,用老友才有的語氣說道:“南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冰箱裏會有什麽?啤酒吧,今天不想喝太烈了的。”

陳述然不知道,其實她的冰箱裏有很多東西,有牛奶、面包、麥片還有新鮮的雞肉。晏南安拿出了一罐啤酒,沒開,直接放在了餐桌上。陳述然坐下,開了酒,只呷了一口,說:“你昨天晚上在哪兒?”

晏南安仍然沒回答,嘴唇輕輕抿着。陳述然便笑了一下,說:“在賀希成那裏吧,你又留在那裏過夜了?”

晏南安莫名的煩躁,她不耐煩地說:“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當然知道這是你自己的事。”陳述然笑着看她,眼神莫名的深邃。他将聲音放緩了,又低又沉,極具說服力。晏南安最後終于同意接受陳述然作為自己的主治醫生,就是因為他的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你不覺得,自從你回來後,我們的關系越來越遠了嗎?以前你什麽都會告訴我,但是現在,你卻開始将自己的想法在我面前藏起來了。”

說這番話時,他在燈下不斷地向她靠近。最後,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摩擦。他是站着的,而她是坐着的,他看她時目光自上而下,宛如神明:“南安,可以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晏南安猛地推開了陳述然的手,她從錢夾裏找煙盒,卻只摸到了一個空空如也的癟紙盒,她煩悶地将盒子扔在了一邊,說:“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現在是我這幾年最高興的時候,這樣不好嗎?”

“好,”陳述然反問道:“你真的認為你和賀希成的關系很正常的嗎?你有沒有想過賀希成為什麽繼續跟你在一起?他是一個正常人,正常人對待傷過自己的前女友會這麽好嗎?會毫無芥蒂嗎?會掏心掏肺嗎?我也是男人,可我現在連我前女友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了。”

“其次,南安,你有想過嗎?你喜歡的真的是賀希成麽?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你最幸福的時候吧,十八九歲,又漂亮,備受疼愛,家裏有花不完的錢。現在,什麽都變了,只有賀希成沒變。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和記憶裏的那個晏南安重合了?那又是那個晏南安了?”

“你到底喜歡的是賀希成,還是喜歡的是和賀希成在一起時能讓你重新感覺到你是以前的那個晏南安?”

“我再次提醒你一遍,你現在的狀态非常不适合過激的情緒。你現在和賀希成兩人感情正好,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但如果有一天你們突然存在的矛盾突然爆發了呢?賀希成終于決定報複你了,那時候你的神經能不能承受這份負面情緒?這些問題你都想過了沒有?”

“不會。”晏南安終于開口,她瞪着他,說:“你又不認識他,你不知道賀希成是什麽樣的人。他不會。”

這句話讓陳述然産生了一股莫名的惱怒。

這五年,他聽膩了賀希成這個名字。

他無法理解,為什麽一個人會這麽喜歡另一個人。

當她閉着眼睛,潔白如霜的身體上挂着一條黑色的綢緞長裙,那閃爍在月光下的皮膚是流淌在黑色大陸裏的奶油。

最開始時她很抗拒同他交談。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屑、冷漠。但當談及賀希成時,她的話便多了起來。

他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怎麽戀愛,又是怎麽分開。

聆聽她的講述裏,他好像變成了那個賀希成所在的角度,是他在同她進行了這場令人心碎的年輕的戀愛。

這些片段讓他心悸。他故意将她的錄音的片段剪輯了下來,在深夜聽她是如何描述他們的像雪花一樣的吻,狹窄閣樓間裏的第一次做|愛,這種感覺比他哪一次親身的經歷都要令他戰栗。

如果不是因為他更愛錢,他可能真的會放過她。

臉色漸漸冷了下來,陳述然再次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後猛地握住她的肩骨,這一次他的壓迫不容拒絕,他說:“南安,你還記得五年前的事情嗎?”

晏南安的小腹開始抽痛了,那一條已經愈合完全的疤痕開始破綻,已經停止流動的滾燙粘稠的血液開始重新奔騰,腦海裏最大的聲音是一個小孩兒在尖叫——“啊,啊啊……”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嗎?”陳述然沉聲道。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一個人跌坐在晏家金碧輝煌的旋轉樓梯下,小腹處的血汩汩往外流。

到處都是人,他們慌慌張張地跑來跑去,尖銳的救護車喇叭聲忽遠忽近。

不遠處,顧麗珠正傷痛欲絕地抱着當時僅僅只有三歲大的晏小寶。晏小寶仰面朝上,臉色慘白,他的眼睛珠子是定住的,好像一個摔壞了的娃娃。顧麗珠對晏鐘青痛哭流涕說:“鐘青,鐘青啊,你女兒,你女兒要殺了我的小寶啊!”

“你看,小寶他都不會說話了……她怎麽這樣啊!她再恨我,也不能殺人啊!這可是她的小弟弟……”

“都這樣了你都不管管她嗎!你就讓她繼續無法無天下去嗎!晏鐘青!晏小寶也是你的親兒子啊!”

樓梯之上,晏鐘青面色鐵青,晏趙思一言不發地站在顧麗珠身後,晏小蘭跌坐在地上,指着她嚎啕大哭,“就是她推的,爸爸,我親眼看到她推的,是她把小寶從樓上推了下去!”

她好像是一片靈魂,正在俯看蜷縮在地上的自己。她看見自己張開嘴,她看見自己在大聲地說着什麽,可能在咒罵、可能是在推卸責任,可能是在亂發脾氣,但是她什麽也聽不見。

在這之後,她被送去醫院裏縫針。晏小寶摔得很嚴重,但沒有留下什麽病根。她坐在白色的病床上,聽見屋外有人說話。她聽見晏鐘青說:“安安是個好孩子,她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又一個男聲在說話:“晏小姐當然是好的,但是她現在不是她自己了,這個症狀和晏夫人生前一模一樣,我們這邊的建議,是盡快接受治療……”

這次晏鐘青什麽也沒說。

“不用你提醒!”出租公寓裏晏南安終于吼了出來說。

整整五年,陳述然不斷地要求她向他複述那一天發生了什麽,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人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她被迫不斷加深這段記憶,直到漫長的五年成了她眼前飄落的鵝毛大雪,每一片都模糊不清,只有她将晏小寶從旋轉樓梯上推下去那一幕清晰得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五年裏的每一個昨天。

“再說一遍吧,南安……”陳述然低聲蠱惑道。

晏南安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當時晏小寶站在樓梯邊玩兒,我看到了,我恨他們全家,我把他推下去了。”

“很好。”陳述然滿意地表揚道。

他感覺到自己掌心下的肩膀在發抖,晏南安開始坍塌了,他非常滿意這個結果。“那個人不是你,你只是生病了,情緒不受控制,就像你母親一樣。你不想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吧。”他熟練地從公文包裏取出藥盒,并擰開了礦泉水瓶,然後将兩樣東西放進了晏南安手中。

“吃了藥你就會好起來,你就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了。”陳述然像伊甸園的毒蛇一樣,吐着長信,蠱惑着她。

晏南安看着藥盒,長而溫順的眼睫顫了顫,又滾落下一滴淚來。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接過了那一把五彩缤紛的藥。混着水,她囫囵将所有藥片吞了下去。藥片擠壓着她的喉嚨、食道,一直進入胃中。

吃完藥後,陳述然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冷冷地看着他,然後張開嘴,讓他看自己的口腔。

“舌頭。”他說。

晏南安将舌頭卷了起來。陳述然看見她真的将所有藥都吞下去了,這才滿意地松開了手。

他繼續微笑,好像全世界最溫柔的醫生,他說:“南安,我是你的醫生,我是全世界最希望你變好的人。只要你聽我的話,你會好起來的。”

“沒有人要害你,你父親是生病去世的,和你的繼母繼兄弟姐妹們沒有任何關系,他們都很愛你。”

“放屁!”

“證據呢?你有證據嗎?”

晏南安沉默。

陳述然繼續說道:“所以,不要再鑽牛角尖了好嗎?也不要再去見賀希成,跟他分手,就說以前的那些話就可以了,這次肯定能斷得幹幹淨淨。”

他站了起來,像長輩一樣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憐惜道:“玩夠了早點回去,好嗎?聽話。”

晏南安始終一言不發。

陳述然走後,晏南安已然坐在原處沒有動。她将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感覺自己變胖了,這段時間她真得實在滋潤,吃得好,睡得也好,那裏從皮包骨變成了一層健康的豐腴。

藥效開始作用了,她立刻沖去了衛生間。一陣天旋地轉的惡心,她将胃裏的東西能吐掉的全部吐了出來。

她跌坐在馬桶旁,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漸漸流失。她一直不愛吃藥,即便生病也能抗就抗,陳述然給她的藥片大多數時候都被她扔進了垃圾桶。她不喜歡藥片帶給她的感覺,那種感覺就是沒有感覺,麻木,不會感到快樂,也不會再有痛苦。

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撩起眼皮,恹恹地抓過手機看,來電提醒是賀希成。她怔怔地靠在馬桶上,看着那個名字锲而不舍地在屏幕上跳動,跳動,有一瞬間,她差點認不出這個名字是誰。

她沒接電話,直接挂掉。劃開手機,看到了賀希成大概半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第一條,他問她,是不是有事耽擱了。

第二條,他又問她,人在哪兒。

最後一條只有三個字:“我過來了。”

手機終于不響了,接着響起來的是門鈴。晏南安如夢初醒,她撐着地板爬了起來,對上鏡子。鏡子裏的人像是變了個人,她一把将散落的頭發全部挽至耳後,灌了整整半瓶漱口水,将那苦澀的藥味全部壓了下去,然後給賀希成打開了門。

明天要去廣東出差三天,

有廣東的小可愛咩?*^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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