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正開着門呢,就聽到廳裏的電話在狂吼。聽這電話鈴聲易江南就猜到肯定是老娘,那種“再不接聽就燒你全家”的洶洶氣勢不是任何人可以克隆得出來的。
“喂,易江南!這麽晚去哪兒了?為什麽手機都不開?”果然老娘風風火火的聲音象鞭子一樣抽在耳膜上,全無風情的說。
“我跟……人吃飯去了。”易江南就着窗外的燈光看了一眼手表,時針指在“8”字上。唉,對于九點鐘入深度睡眠的老媽來說,現在真的很“晚”了。
“什麽人?”從易江南十六歲起,老娘對于易江南的肋骨工程有着極高期望,并由此蔓生出極其豐富的神經元。雖然在別的事上一塌糊塗得讓老易和小易幾乎失心瘋。
“是個病人,一個沒有任何男性親屬的老女人。”易江南一句話堵死了老娘任何的想象餘地。
“她家裏人都死絕了?”老媽子不甘心地追問一句。
“死絕了!”易江南一想起盧永福永遠向下彎着的嘴角和兩次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由心生厭惡,毫不遲疑地說。
“那跟這種人吃飯你關什麽手機?”老媽失望之下忍不住大發雷霆。
把電話微微遠離耳朵:“手機沒電了。老娘,我要是一輩子都嫁不出去會怎麽樣?”易江南試探地問了一句。
“我親手把你拉去浸豬籠。”老媽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森森的,易江南緊趕着打了兩個哆嗦。
放下電話,正想着泡個澡,電話又響,易江南只得重新躺下,“不許說髒話,不許問候我的智商,更不許侮辱我的情商!說吧,什麽事。”
奇怪,電話裏面卻沒有聲音。易江南一度以為自己判斷錯誤,“喂,鄭理?”
“南南,你現在還聽不聽我的話?”鄭理終于開了口,易江南心口一滞,“怎麽了?”易江南明知故問的本事都是跟着鄭理練出來的,所以鄭理一聽,就知道自己剛才那樣款款的一句有用了:“別跟那個姓盧的男人在一起了,聽到沒有?!”這次的語氣他用得十分簡單明了,不給易江南任何逃避的餘地。他從來沒有出手管過易江南在男女關系上面的事,當然,主要原因是易江南一片空白的感情生活從來沒有給機會他管過。可是他篤信易江南這次會象其他事上一樣聽他的話。
“為什麽?”
“他不是你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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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都沒試飲過怎麽知道是不是。”易江南不服氣地說。
“對于毒藥只需要一口你就挂了。”一直以來,他習慣了扮演着易江南生命長河中的燈塔角色,殊不知照亮一個人的一輩子是一個多麽沉重與嚴肅的承諾,“那個男人的眼睛從頭到尾沒看過你一眼,全都招呼在青青身上,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在利用你。”
是呀,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可是這有怎麽樣?易江南又不在乎。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跟盧永強分手有關的就可以。”鄭理執拗起來的時候常常讓人忘了他平時口舌生花的模樣。
“那我離開盧永福,你也離開周青青,好不好?”黑暗給了易江南突如其來的勇氣,這句話沖口而出之後,心髒才開始狂跳起來。
“喂,易江南,你想要不聽話最好給我換一個有點技術含量的借口!你長點兒出息好不好?好歹也跟在我身邊十幾二十年了,對帥哥怎麽也該有點兒免疫力了吧?怎麽就跟這輩子沒見過帥哥似的?你就那麽喜歡他?喜歡到就算那個家夥是低溫原核生物都敢上??”鄭理大口喝水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易江南知道鄭理生氣了。他每次一生氣就大口大口地喝水,當然對于總是形容放浪的鄭理來說這樣的機會是铢兩分寸的,不然照他那種喝法一早腎衰竭了。
易江南洩氣地閉上了眼,心髒慢慢恢複正常律動,突然覺得那麽累,“我老娘說你這個星期五有空回去喝湯。”自從鄭理的爸媽出國以後,易江南的老媽就義不容辭地擔起了為鄭理繼續營造家庭溫馨假象的責任。
“我星期五下午有個會,可能要遲點,你過來公司接我。”鄭理心安理得地吩咐,天經地義的樣子。
不知道哪一個腦子進水的人說過,暗戀是最快樂與安全的,因為全世界只有這一種戀愛是完全私密與自我掌控的。易江南就這樣私密着自己掌控了整整十幾年,具體開始的時間實再是無從考究了,因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記憶中的那顆不起眼的種子,不知在何時早已在她的心裏長成了參天大樹。易江南謹懷着這個秘密隐誨地成長着,卻感覺那個在愛情世界裏的靈魂越來越卑微。特別是最近,曾經的風平浪靜越來越難以把持,難道自己就這樣波瀾不驚地跨入心理逐漸失衡的超齡少女行列了?
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易江南欣喜地發現自己的五官平平舒展着的小臉上依然是姹紫嫣紅,心情立刻大好,又有了倒頭就睡的籍口,不過她卻忘了臉上的那些顏色全托賴剛剛從泡了整整半個小時的浴缸裏爬出來。
“我有了!”袁穗第四次重複這句話的時候,易江南才知道從震驚中給出一些反應來,腦子裏全是肥肥白白的小孩兒屁股飛來飛去——MD,都是那個強生濕紙巾的電視gg給鬧的。
看到易江南臉色蒼白,袁穗實再覺得很不忍心,只好加多一句解釋說:“放心,跟你沒關系,孩子是我和吳磊的。”
“你肯定你不是蓄謀的?”易江南喃喃地,一臉的質疑。
“這個,我們發乎情,但是最後的禮沒守住,有什麽辦法,誰讓我們兩個把安全期跟危險期算反了,這個,這個……”袁穗的老臉上終于不易察覺地飛過一絲紅韻。兩個學醫的人,找這樣的借口?易江南冷哼。
“那你們打算怎樣?”看得出來,易江南問這句話的時候很是小心翼翼。很怕會聽到殘忍的決定。要是那樣,她會殺了吳磊。
“星期五去辦結婚證,還能怎樣。”袁穗不是不知道易江南擔心的是什麽,大大咧咧地一拍她的肩膀。
易江南不易察覺地松了一口氣,“我家的地板從此向你有條件開放。記住你們兩口子吵架以後你随時可以打電話給我借住!一晚上收你五十,如果要幫着你向吳磊撒謊說你不在的話——加收二十。只收現金,不能劃卡,更不許欠口數。”
“說好了,我兒子生下來你一定要來當幹媽。”袁穗搖頭。
“真的?!”易江南意外地有點受寵若驚。
“人家說小孩子打小過繼給嫁不出去的女人會長命百歲的。”袁穗斜眼看着易江南,就差在頭頂上插塊牌子上書“我是孕婦我怕誰”。
“我幹兒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易江南打了一個哈欠:“就叫‘吳知’好了。紀念他那兩個生理衛生常識需要重修的無良爹媽如何違反操作流程強行上車……”袁穗終于火冒三丈地把孕婦要小心輕放的古訓抛到了腳後跟,操起一把掃帚追着易江南滿世界跑。
星期五,做完最後一個病人已經六點十五分了。易江南換完衣服下了樓,才發現天又有點陰陰的了。但是又不想再回去診所拿傘,籍口這雨可能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下來,還是遛遛跶跶地到了公車站。誰知剛擠上車,那雨“嘩”地一聲就下來了。到下車的時候,雨下得正是最大,閃電“嘶嘶”地将墨藍的天空裂成兩半,聽到打雷聲,易江南的腳都軟了。好在鄭理的公司離公交車站不算太遠,易江南咬着牙在路人欽佩的眼神裏沖進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