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即便是在如火的豔陽裏,逛起婚紗店來也是讓女人心曠神怡的運動。對于這樣的長途轉戰,易江南一早做好準備,專門穿着白背心,闊腳休閑褲外加礬布人字拖,但是仍然一路走一路想念家裏的那張和式沙發。袁穗同學邊試邊走,婚紗街走了有三分之二的路程了仍然沒有選到心儀的結婚戰衣——這是易江南喝掉第三瓶寶礦力之後說的。
這間店很大,婚紗展示很多,裝修很高檔的樣子。
“這件,這件怎麽樣?”袁穗指住一堆白色蕾絲問易江南。易江南左看右看也沒看了這件“衣服”要怎麽穿,只能保守地說:“可能要穿起來才知道效果。”
袁穗二話不說抱起那堆衣料就沖進試衣間了。天啦,她真的懷孕了嗎?易江南望住袁穗嬌捷的身影一陣迷茫。
穿那件東西估計時間不會短,易江南坐在店裏的真皮沙發上瞌睡起來。袁穗知道星期六天能把易江南從床上拖起來逛街的機會實再不高,何況還要一早出門,所以昨天晚上就住到易江南的姑婆屋裏,而且吳磊平均二十分鐘一次地電話提醒要易江南如何如何照顧袁穗,別磕着、碰着、吓着、硌着、嗆着、閃着……直到在電話裏向吳磊現場直播了三分鐘易氏夢話,吳磊才心有不甘地放下電話。可是一大早又來個早叫服務,易江南在半睡眠狀态對結婚這檔子事深惡痛絕到歷史最徹底水平。
“江南,江南!”易江南被袁穗搖醒的時候,腦子裏還是那顆攪了她二十幾年的夢境的大白兔奶糖,所以看到一身泡泡紗的袁穗杵在面前的時候一時沒回過神來。
“好看嗎?”袁穗好象對這件東西很滿意。
“比奶糖要白一些。”易江南有點兒楞楞地說。
“醒醒!醒醒!人家叫你看婚紗呢!”袁穗拍了拍易江南的臉,然後快樂地就地一轉身。易江南這才清醒過來,吓得一把扶住袁穗的腰枝:“好好好看,姑奶奶,你能不能別轉了?我可不想有什麽閃失讓吳磊有借口上來把我做成人肉叉燒包。”
“你放心,吳磊不會和面,最多把你剁了,不會做包子餡兒的。真的好看?”說完袁穗又有些遲疑地在鏡子裏上上下下地看。
“你要是不信任我的眼光幹嘛叫我陪你來,不叫你們家吳磊來?”易江南沒好氣,感嘆老子的那句:與其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惡惡,不如兩忘而化其道。
“不是因為你的眼光好,是吳磊的眼光更差,而且沒有耐心。”袁穗一邊扯着袖子一邊說。
“那也是,看他找的老婆就知道他的眼光足讓人唏噓一壺了。”易江南想兩忘還真不容易,道行不夠,還是惡惡先吧。
走了大半條街,就這家的東西還比較順眼。袁穗感覺可以就此停下茫然的小腳了。換下婚紗以後拿在手上問:“小姐,我覺得這個裙腳可不可以再往上挽一挽?”
“可以。我們的婚紗都是意大利訂做回來的全手工的,專門有師傅坐鎮店裏幫客人量身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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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江南與袁穗對視一眼,同時嗅到即将被人痛宰一刀的腥風。易江南接過袁穗手上那件婚紗問:“請問這件婚紗多少錢?”
“一百二十萬。”婚紗店小姐笑容可掬的臉更象一個陰謀。易江南感覺袁穗抓住她的手有點兒顫抖,但是眼睛裏全是渴望。人呀,就是這樣,擺上一堆任選的時候即便是合心水,也總還是想找些毛病出來,遲疑到底要還是不要。等到發現同樣的東西遙不可及的時候卻拼了老命想要據為已有,還要大大聲叫嚷:“我要的就是這一個!”
“如果是租用怎麽算呢?”自認淑女的袁穗從來認為易江南的臉皮比自己厚,所以這麽掉價兒的話自然只能由易江南來說了。
“對不起,我們店裏的婚紗每一件都是獨品,只售不租。”店員繼續得體地微笑,但是笑容裏的內容顯然豐富了許多。
“嗨!方太!您來了?今天特別給您準備了您愛喝的Hawaii Kona,裏邊請!”一直坐在裏間冷眼相看的老板娘突然沖了出來,笑得象朵花兒似的向門口迎了過去,待來人進得商鋪,自有醒目的服務員手腳麻利地把玻璃門上“營業中”的牌子換成了“CLOSE”。這就是傳說中的VIP嗎?易江南的心情極其遙遠,仿佛看電影一般。
“哦,這就是我電話裏說的世侄女,今天主要是幫她看看訂婚禮服。”明明極矜持的模樣,偏偏聲音裏帶着無法讓人适意的調調,易江南下意識地撇了撇嘴。
“我看這裏的東西不太合适我們,還是走吧。”說着易江南向店員遞過去那條婚紗,就想拖起袁穗離開。
“你是——跟RYAN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一轉頭對住那張粉臉,易江南也馬上想起這位就是盧永福的那個沒有什麽化學常識的AUNT了。
“您好!”易江南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你這是?”方太孤疑地盯住易江南手上的婚紗。
看了一眼旁邊因為店員尖銳的眼光而一臉難堪的袁穗,易江南只好模棱兩可地說:“哦,我們随便看看。”
方太突然一轉身:“老板娘,你們這裏的衣服品味越來越差啊。”
衆人皆是一臉驚色,當然明白“粉人”方太意下所指,只是不明白易江南何時讓這位貴婦不爽成這個樣子。易江南豈是老實吃癟的主,反正中間隔着的正好也是那個不懷好意的神經質盧永福,一個那樣誘人殃及的魚池,完全不用憐惜,于是架起一臉的笑正想發功,誰知被“一百二十萬”驚得不見了三魂的袁穗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回魂,不欲生事,拉住易江南就往外走。易江南很不甘心地回望一眼,發覺透過層層的粉牆居然可以看到方太的臉色黑沉下來實再是很奇跡。
打通盧永福的電話的時候,易江南只簡單說了一句:“合同結束吧,我不想繼續下去了。”
“可以,不過你得幫我完成最後一次演出。”盧永福回答得如此幹脆讓易江南很有些意外。
“說好了,只是最後一次了?!”易江南想确認。
盧永福沒理她,只是告訴她,星期三晚上下班會過來接她,讓她穿得稍微正式一些。
易江南覺得一下子輕松起來。真是奇怪,一開始怎麽會答應接下這種事情來做。
“講電話呢?”袁穗突然從旁邊靠上來,吓了易江南一跳,“你這是什麽胎教?”
“你那個神秘的男朋友?”袁穗好奇得要命。
“包二奶去了!”易江南沒好氣地說完,扭頭就走。
“那你是老三還是老四呀?”袁穗揚聲問。
“我是點燈籠的!”易江南轉念一想,點燈籠的不是形同老鸨?“呸!”怎麽把自己給罵了。
謝絕袁穗一起去買家電的熱情邀約,易江南啃着面包,喝着老娘那兒帶回來的老火靓湯正跟着電視裏的韓劇女主角哭得稀裏嘩啦的時候,房門突然打開,鄭理捧着一個大盒子撞了進來:“你在家呀!”
“你這樣子象是打算當我在家嗎?”易江南一邊抹眼睛一邊抽噎着說。
“又看偶像劇呢?”鄭理撇着嘴。
“要你管!”易江南不滿之情溢于言表。
“你看看,這是什麽?!”鄭理從包裝盒裏拿起一個黑色的形狀怪異的玩意兒。
“這是什麽?”
“XBOX 360!”鄭理看到易江南仍然一臉的茫然,只好嘆口氣:“對不起,又忘了你是牛。”
好在鄭理解釋了幾句易江南就弄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個連電視的游戲機。
“我電視劇還沒看完呢!”眼看着鄭理走過去一把按掉開關就開始把那堆東西往上接,易江南憤怒地大吼。鄭理頭都不回“嘩”地一聲扔過去一個袋子。易江南打開一看,居然是十幾套最火的偶像劇和動畫片,忍不住眉開眼笑地湊上去:“鄭理,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這麽豪爽?”
鄭理大搖其頭:“什麽人呀,對你好一點還要查黃歷嗎?算了,給你看看吧。”說着掏了一封信出來。
易江南一看信封上的字就笑了,“是雯雯!”
雯雯是他們兩個在粵北孤兒院助養的一個女孩子,助養雯雯那年他們兩個也只有十四歲。那一年的記憶太深刻了。通常深刻的記憶不是太快樂,就是太悲傷,而那個十四歲的仲夏則是易江南的一個噩夢,這個噩夢被鄭理小心地擱到了易江南心裏最偏僻的角落,但是随着年齡地年長,即使是一顆小小的塵埃沒有徹底掃掉的話也會越滾越大,落在貝殼裏,歲月沉澱成珍珠,落在心底,沉澱出來的卻是一個一碰就會流血的毒瘤。
“雯雯考上大學了!”易江南大叫起來。因為鄭理一句“拿家裏的錢幫她不算真正的幫。”所以從十四歲起,兩個人偷偷地用假期出去打工掙的錢資助這個叫雯雯的小女孩讀書已經快十一年了,讀書那會兒賣報紙,做促銷員,幫小報社校字,舉着“TCL”的牌子滿大街轉……這些買賣易江南全幹過。鄭理很是看不上易江南的老實本份,假期也不見他怎樣,反正最後拿來的錢總是易江南掙的三到五倍。易江南死纏爛打也無從得知鄭理的賺錢途徑,以至于一度懷疑鄭理是否去“單行線”這類地方坐臺跟蹤他達一天之久,第二天因為起不了床而作罷。直到有一天又在電腦城派單張的時候見到鄭理上樓,跟過去才知道,原來他一直用晚上時間幫別人攢機子,再後來嫌攢機子的活兒幹得再無樂趣,加上網絡時代的突然來臨,十七歲的鄭理不知怎麽的就成了新中國第一批黑客,再然後錢來得更容易也更讓易江南不知頭緒了。就這麽不知不覺地他們長大了,雯雯也長大了,而且考上大學了!易江南覺得很幸福,這是一種成就感,與善良無關。
“所以,我才買了這堆東西決定好好慶祝一下,獎勵一下你。”鄭理得意地說。其實還有一個不能說的原因:希望這些東西能夠占住易江南的注意力,免得她再去找那個心懷叵測的男人。可能是因為周青青的原因,鄭理從看到他第一眼開始就覺得這個男人陰沉沉地很是礙眼。當然,這個話是不能講出來滴,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是錯,阿彌托福。
一切盡在掌握中,正如鄭理預計的那樣,易江南很輕易地迷上了那臺XBOX的《使命召喚》,看到易江南眯着眼,咬着牙,身體忽左忽右地繃得直直地大叫:“不要呀!死啦!死啦!哈——過,我過!”鄭理認命地捂上自己的耳朵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好長時間沒有約青青了,明天應該有空可以去看場球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