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易江南就算咬舌自盡也不會說那句話的,因為會世界都知道吳磊不會喝酒,加上與宴的适齡姑娘以及家有适齡姑娘的伯父伯母們數量衆多,一見到不會喝酒的新郎後面跟着一個包裝高檔、貌似金屬含量頗高的伴郎過來自投羅網,于是全沖着鄭理一湧而上,一輪酒敬下來把個平日自認酒量不錯的鄭理灌了個半飽,加上沒來得吃點兒墊底的東西,鄭理坐下來的時候粗粗地喘了一口氣,一股酒味兒湧了出來。易江南趕緊裝了一碗玉米羹遞給鄭理,鄭理也顧不上跟易江南生着氣,接過來一碗羹全倒下肚子裏了,還是覺得頭暈。易江南看鄭理的臉色越來越青,趕緊又去沖了一壺酽酽的鐵觀音過來,倒了一玻璃杯遞過去。

鄭理解開黑色的襯衫的領口鈕扣,眼神冷凜地問:“盧永福呢?你把他安排到哪兒坐着去了?”

“走了,走了,他已經走了。”易江南趕緊着回答。

“算了,易江南,你不用再騙我了,反正以後我也不會再管你們的事情了。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正大光明地跟他來往好了,我再不為這個事跟你生氣了。”說完,鄭理站起來走開,看也不再看易江南一眼。易江南象被人從三十層樓上扔了下來,心髒無所适從地緊緊縮成一團哆嗦了一下——鄭理不管她了,這樣的結果比兩個人之間的冷戰更讓她不知所措。把頭壓低到胸前,易江南感覺金貴的冷氣開得實再是太大了。

喜宴過後的卡拉OK易江南本來不想去的,但是黃阿姨再三交待她一定看好挺着大肚子卻也非鬧着要去袁穗,易江南只好認命地胡亂上了一部車稀裏糊塗就被拉到“妖冶”。

進了包廂裏,但見燈光暗淡、人滿為患,但是易江南還是一眼就看到了敝着衣領,頭發微亂的鄭理,還有坐在他旁邊的周青青。

今天真的不是自己的黃道吉日,易江南暗暗嘆了一口氣,縮坐在沙發一角,滿耳鬼哭狼嚎,眼角不斷地瞟向鄭理那一邊。看到周青青靜靜地坐在鄭理身邊,對着一室喧鬧仿佛全不介意。當然,鄭理都已經坐在她的身邊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值得她去介意的呢?看來那天在金貴兩人之間的小風波早已煙消雲散。鄭理好象真的喝高了,旁若無人地把頭放在周青青的腿上,把周青青的小手拿在自己手裏翻來覆去地把玩着,周青青也沒有不耐煩地樣子,靜靜地,小鹿一樣的眼睛藏在長長的睫毛後面,在一片陰影裏看不到裏面的情緒,但是易江南敢拿項上人頭打賭,她很高興,因為,她一直一直地在微笑。

“江南,喝點兒什麽吧?”說話的是一塊兒做兄弟的一個,是吳磊醫院的同事,血液科的,叫林如是。

“哦,我喝維他奶。”易江南有點兒心不在蔫地說。

“什麽?維他奶?要不要再來一個三文治?小姐,麻煩你,要一個早餐A啊!”林如是笑起來嘴歪歪的,看得易江南恨不能上去一拳把他的嘴給揍正了。

一房間的人都聽到了,笑得七仰八歪的,易江南臉皮再厚還是有點兒挂不住了,揚聲說:“別聽他胡扯,要一個啤酒杯。”

端着那杯啤酒,易江南看上去終于跟這個房間協調一點了,正想找個僻靜點兒的地方睡個小覺,然後就可以安全回家,誰知道林如是不肯放過她,非要跟她玩篩盅。

“別說我欺負女人,我輸喝一杯,你輸喝一口就好。”

“我不會玩兒!”易江南皺着眉頭呷了一口啤酒,這玩意兒就算讓她試上一百次她還是覺得這味道象某種獸類通過腎髒器官分泌出來的排洩物。

“別這麽沒勁嘛。出來玩兒就不要扮什麽純情了!”林如是的酒看來也沒少喝,眼珠子老往一個方向溜達,手勁兒倒是大,一把抓住易江南的手腕,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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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江南不想跟他在這兒拉拉扯扯太難看,更何況是一個喝多了的酒鬼,于是也沒聲歷色茬,只是放下手上的啤酒想把他的手掰開。誰知道這一來卻激起了林如是的酒勁兒,一把抓住了易江南的另一只手,把她控在沙發的三角位上,上半身直直地靠上來。周圍的人自顧自地玩着,唱着,沒人注意到這一角有人的情緒因為酒精正在失控。易江南這一下慌了神,她讨厭那股混着酒味兒的荷爾蒙危險四撞的味道,“你幹嘛!”易江南冷着聲音叫了出來。

“不幹嘛,玩玩兒!”林如是滿是酒氣的嘴毫無顧忌地靠了上來。易江南拼命地想把他推開,心裏大叫救命,但是嗓子卻因為緊張拉得太緊,只是啞着聲音發出:“啊——”的聲音。眼看着林如是的臉越靠越近,易江南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吐出來了,突然,身上的壓力一松,“哐”的一聲巨響,易江南睜眼一看:茶幾倒了,林如是大字型躺在地上,臉上流着血,旁邊站着惡狠狠的鄭理。

易江南煞白着臉,夢游一樣站起來,不知所措地看着房間裏一切,鄭理的眼睛裏飛過一絲心痛,一把牽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走出KTV的大門,夏夜的風一吹,兩個人發熱的腦袋這才清醒了一些。

鄭理突然把易江南摟到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頭上喃喃地說:“笨蛋,該把你怎麽辦呀,笨蛋。”

有多久沒有跟鄭理這樣不需要任何借口地挨在一起了?印象中好象是小學最後的那年夏天,袁穗神秘地告訴她,只要跟男人睡在一張床上會生小BB。然後兩人詳細讨論了諸如睡覺的時候必須做夢,做夢要達多少分鐘以上,以及晚上睡覺和白天睡覺會造成生出來的BB在性別上的差異等等若幹技術細節以後,易江南開始省得男女有別這個事實,并不敢再跟鄭理發生任何親密的肢體接觸了。

易江南貪戀地聞着鄭理身上煙、酒還有成年男人成熟的體味混在一起的那種特別的味道,幾分鐘前的變故遙不可及,好象一切不過是眼前這場夢境的鋪陳,唯有此刻,這個想念多年的懷抱才是真實的。

“AUSTIN!”一個聲音突然驚醒了兩個人,易江南一下就聽出來周青青的聲音,沒有辦法,小仙女清悅的聲音辨識度太高。易江南心慌意亂猶如行竊被人當場揭發,條件反射地想跳開,鄭理卻一點被人捉奸在床的局促也沒有,只是回頭沖小仙女安慰地笑一笑,轉過頭,繼續不慌不忙地把住易江南的肩膀說:“好好上班,好好戀愛,我們都長大了,以後,你要自己照顧自己了,知道了嗎?”鄭理的眼神忽近忽遠,第一次,離得這麽近,易江南卻沒有在他的眼睛裏看到那個自己。

原來,鄭理是在用這種方式在向自己告別。易江南猛地跌進絕望的谷底,那種失重感就好象以前發育的時候無數次在夢裏從高處跌落一樣。只是,在夢裏,醒來時,還有一張床,但是這一次,只有不斷下跌的恐懼,卻不知道會跌到怎樣的深度,最後的結局是無法避免的粉身碎骨。那些只可能對自己靈魂坦誠的心事,被宣判死刑,再無一絲站在陽光下的可能,易江南心底曾經若隐若現的希望被徹底粉碎。

易江南不知道自己是被鄭理怎麽塞進出租車,又怎麽回家的。只知道親愛的周公今夜變成一個張着大嘴獰笑的怪獸,讓她心慌意亂,無法成眠。從來不知道,原來,黑夜可以寂寞成這個樣子,一個人的床,可以寂寞成一片無邊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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