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易江南,我怎麽剛才好象看到一個貌似鄭理的物體……喲,永福在啊。”袁穗推開門楞了一下,随即聰明地住嘴,熱情地招呼着。雖然表面上不着一絲痕跡,但是袁穗的欲言又止還是讓盧永福很是煩燥起來。他讨厭這種感覺,這種站在一旁看着被悄悄排斥的感覺。從三歲母親離開,獨自生活在那個家裏開始,他就面對了太多的欲言又止,他是那麽清楚沉默背後更殘忍的潛臺詞。所以,盧永福略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看到盧永福的身影完全消失,袁穗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有些煩惱地搖搖頭:“奇怪,怎麽每次見到他我都覺得這麽大壓力呢?”

“恭喜你,這說明你是正常人。”易江南不客氣地翻了翻眼。

“對了,易江南,告訴你一個事兒,”袁穗的神情變得很不爽起來,懷孕以來變胖的臉蛋子很輕松地就鼓了起來,“那個上來砸醫院的民工給放出來了。”

“什麽?!”易江南吃了一驚。

“因為新聞單位的介入,市內所有的媒體都在第二天都頭版頭條出了新聞。而且幾乎所有的輿論都一邊倒地偏向他,這也不奇怪,只要發生醫患糾紛,弱勢群體立刻就變成香饽饽了。只是這次,太過份了,主任被勒令停職檢查了。”

“那你呢?”易江南清楚醫院的規定,所以馬上想到做為接診的袁穗沒這麽輕易可以脫身。

“切,有什麽,我就當是産前帶薪假,休息一下,好好跟我兒子念念《十萬個為什麽》。”袁穗輕輕松松一笑。

換其他人或許易江南還會操心一下對方是不是故做輕松掩蓋心底的郁悶,不過對着眼前的袁穗,易江南倒一點不懷疑她是在強顏歡笑。她一直都知道袁穗不喜歡做醫生,尤其是不喜歡做牙醫。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做家庭婦女。

身在醫院,這兩年愈演愈烈的醫患糾紛見得不少,沒有腹诽是不可能的,但總是想着待在牙科這樣低風險的科室,跟這些拉着橫幅打打殺殺的場面實再是沒什麽交集,所以總還是保持着旁觀的冷靜。可是這一刻,望着自己還留着典孚味道的手腳,易江南終于有些無法無動于衷:

“憑什麽那個人傷了人還可以放出來?憑什麽要主任停職檢查?如果真是醫療事故那就鑒定,判刑,寫檢查有什麽用?如果不是醫療事故,那又憑什麽寫檢查?”

“公安局的說了,太多新聞媒體采訪,而且有民工團體游行,他們不好做什麽,以免引發更大的社會矛盾。上次那個女大夫被當衆脫光衣服游街的事情不也不了了之了。讓主任停職主要是保護她,因為公安局的說一般這種情況下,醫院沒賠錢之前,主要責任人有可能會被跟蹤、報複。”

“你是接診的那個,那你現在風頭火勢地還到處跑?!”易江南坐了起來。

“放心,我老公比你緊張,每天跟進跟出的。而且,醫院賠錢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兒,再鬧也沒意思了。而且咱們科這次算是臭了街了,不過也是托福,聽嘉嘉說這兩天上來看牙的病人一個手能數完,大家上班倒是輕松多了,只是年終先進科室獎是徹底沒希望鳥。”

一股氣就這麽憋在心口上,悶悶的,象被人塞了一團棉花一樣,吐不出來,咽不進去,想象平時一樣忽略掉卻更是不能。外人看着那般光鮮體面的職業,可是裏面的辛苦又有誰知道?且不說每兩天輪一次的夜班,單是每天從早到晚拿着器械、戴着口罩護鏡,對着各式各樣的牙齒,眼看着腿一天比一天細,胳膊一天一天粗,就算易江南這麽萬事不上心的人,也忍不住會對着鏡子閃一閃神。更不要說因為是全市的唯一家國家級重點牙科專科,平時病人太多,所以科裏只要是三年以上醫齡的,百分之七十都有輕重程度不一的膀胱炎,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個個有胃病。而做為科室的頭,黃主任除了以上兩樣之外還另外硬是給熬出了嚴重的靜脈曲張。結果到頭來,一場莫名其妙的,不可能有結論的“醫療事故”就給送家寫檢查,正在評級的事多半也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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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江南一把把地抓起著片塞進嘴裏,好象嚼也不嚼就直接吞了下去,把那股無奈和郁結一口吞了下去,橫梗在那裏的一口真氣随着食物緩緩滑進食道,漫漫地溢了開去。

“哇,怎麽這麽多吃的?”不能不說袁穗的視力和嗅覺都有些遲鈍了。

“這是貌似鄭理的那個物體送的。咦,說着呢,這東西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袁穗眉頭一皺,“這個倒黴孩子,肯定是知道那個事兒,怕你瞎想所以買一堆吃的來讓你緩壓的。”想着彼時易江南眼中有些淩厲的光芒随着零食的吞咽也一隐而去的情形,有些鬼崇地笑了。

“他要這麽緊張我就不會等我快出院了才出蒲頭。”易江南滿嘴都是食物地哼哼着。

易江南對着零食流水線一般的吃相着實是比較駭人的,怕教壞肚子裏的家屬,袁穗扭過頭:“除了我和他,連老娘都不知道你一不開心就狂吃零食解壓的怪癖。這個,早告訴你,什麽時候都要透過現象看實質嘛。哇,芥辣小生!我的!我的!”

易江南翻了翻白眼:“麻煩你告訴我,哪個女生不愛吃零食好不好?在鄭理眼裏,全是實質,就我一個是現象。喂,我是病人!你還真好意思跟病人搶啊!姓吳的!把你們家媳婦領回家,下次喂飽了再來!”

不管易江南樂不樂意,訂婚的事情居然就在女主角缺席的情況下被盧永福在飯桌上跟老娘敲定了。只要他願意,盧永福先生對于女同志們的殺傷力還是沒有太多年齡限制的。易江南不太清楚自己接下來應該或者說可以怎麽辦,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她能夠控制的範圍。但是不做垂死掙紮就不是易江南,所以,月黑風高夜,跟老娘做悄悄話狀:“老娘,那天把盧某人看清楚了吧?”

“唔,咱們家盧女婿那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吃飯的時候都誰在啊?”忍受老娘約十五分鐘狂轟濫炸的褒義詞培訓以後,易江南終于打斷老娘問。

“唔,有誰?我們家兩個人,盧女婿,還有他那個姓梁的助理啊。”

“怎麽他們家沒大人出面嗎?”易江南很陰險地成功做出困惑狀。

“哦,說是從加拿大趕回來的路上,他們家很重視你,吃飯的時候他爺爺親自打了電話過來,說是到時候訂婚宴上見。我跟盧女婿說了,還搞什麽訂婚宴,直接結婚就行了。你知道他怎麽說?”老娘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薄薄的紅:“他說女人一輩子的大事,一定要給你全世界最體面最難忘的婚禮,所以,所有的程序他都要做全,做到。老娘從來不求你嫁得體面、富貴,只求你能找到一個象你爸一樣真正疼老婆的人就好。老娘看得出來,盧女婿對你是真的上心。”

看着老娘臉上幸福的表情,易江南自動自覺地閉上了嘴。她感覺自己越來越象一顆雞蛋,而盧永福正成功變身一塊懸在她頭頂人氣爆棚的大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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