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這會兒人多,他不好試探,得等個合适的時機再說。于是宋骁良強壓下心中的驚詫,故作大度的回道:
“無妨,夏姑娘只是無心之失,本王當然不忍怪罪,如今已清醒,你不必自責。”
這幾日周圍人說話時他都留心聽着,耳濡目染地學了幾句文绉绉的詞,勉強能夠應付。
得他諒解,夏岚芝這才松了口氣,謹慎的後退幾步,退至她母親身後。
端于上座的穎妃正好借機一提,“唉!本宮也曉得我兒失了分寸,夏姑娘無心傷人,可這回他傷了腦袋,昏迷幾日是不争的事實,看來他二人是有緣無分,天生不合吶!”
此次王爺傷得極重,夏夫人也不敢在穎妃娘娘面前論什麽道理,只管數落自家孩子的不是,
“此乃小女冒失,回頭臣婦定會嚴加管教,絕不會再出這樣的岔子。”
這可不是管教的問題,瞄了夏岚芝一眼,穎妃暗諷道:“她性子爽朗,這是打小就瞧得出來的,讓她改正也太為難了些。”
聽到這句時,低眉順目的夏岚芝還在想着,這位穎妃娘娘真是難得的通情達理,待她耐着性子聽罷接下來的話,才知并非如此,但聽娘娘哀嘆道:
“性格不睦難以調和,既然這兩個孩子緣分淺薄,咱們也別強求,免得亂系紅線,影響他們的一生。不若早些把婚事退了,互不耽擱才好。”
至此她才算後知後覺的領悟,原來這穎妃是嫌棄她太魯莽,才故意借機想退婚呢!
實則退婚也好,反正她聽畫彩說過,這慶王不是值得托付之人,然而她母親好像不怎麽樂意,滿目為難,
“這……婚事是皇上所賜,臣婦哪敢貿然退婚?”
“實則本宮也很想與你們毅勇公府做親家,可如今突發意外,本宮不得不另做打算,畢竟本宮就這麽個獨子,自然得為他往後的安危和運程着想,夫人以為如何?”
說到最後,穎妃将話頭直接抛給毅勇公夫人,夏夫人正思索着該如何作答,帳中沉寂半晌的慶王驀地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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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都怪兒臣無禮在先,冒犯了夏姑娘,受傷也是兒臣咎由自取,與人無尤,這婚事既是父皇所賜,那便無需再退,婚約照舊即可。”
驟聞此言,穎妃難以置信,驚詫的望向帳中人,“才剛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那會兒沒瞧見夏姑娘的真容,他自覺娶不娶皆可,無甚所謂,但現在發現她與藍芝容貌相似,他忽然就不想退婚了,即使穎妃不快,他也堅持己見,甚至拿皇帝來壓人,
“君無戲言,兒臣不能讓父皇為難,他所決定之事,旁人無權更改。”
這孩子竟拿皇權來壓制她,氣得穎妃滿腹怒火無處發,當着外人的面兒她也不好訓責兒子,只能暫時強壓下憤慨,順水推舟,
“此事本宮自會禀明皇上,讓皇上來做主。”
心如明鏡的夏夫人附和道:“倘若婚事不成,那也只能說岚芝無福,未能伺候慶王殿下,不管皇上如何抉擇,臣婦都謹遵皇命,萬不敢違抗。”
心知穎妃憋着一股子怨氣,夏夫人也不久待,借口告辭。
待她們母女走後,穎妃當即來到床畔,恨聲數落,“骁良你怎麽回事?說好聽娘的話,不娶夏岚芝,怎可出爾反爾拆我的臺?”
“孩兒只是突然覺得毀婚不道義。”他剛找了個借口,就被母親反嗤,
“我看你是一見她就被迷了心智,真不曉得這姑娘哪裏好,你竟看她如此順眼!”
其實宋骁良也想問問自己,藍芝到底哪裏好,他竟義無反顧的砸錢去捧她!
大約是因為她的性子像一只貓,平時瞧着溫順甜美,總是喵喵叫,到他跟前蹭來蹭去求撫摸。
當他主動跟她示好想親近時,她卻猛然伸出鋒利的爪子狠狠的将人抓傷,等你燃起怒火準備教訓她時,她又眨巴着一雙無辜的大眼,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害得他根本不忍心再對她下手,只能擡手去順毛。
那種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态度簡直令他發瘋,一如吸貓上瘾,無法自拔。
答不上來的他扶額說頭疼想歇息,穎妃見狀當即心軟,再不舍得訓斥,囑咐他好生休養。
出得鴻安宮,回府的路上,坐于馬車中的夏岚芝總算松了一口氣,身子不再緊繃,與母親讨論起方才之事,
“娘您沒瞧出來嗎?穎妃娘娘根本不希望我做她的兒媳,您應該順應她的意思,退了這樁婚事才對嘛!何苦委曲求全定要與她做親家?”
一派悠然的夏夫人輕笑出聲,“誰說我想與她做親家?這個女婿我可不滿意,我寧願讓你嫁一個斯文儒雅的世家公子,也不願讓你嫁給頑劣的慶王!
連你父親也看不中他,只因他是所有王爺皇子裏頭最沒前途的一個,争不上皇位也就罷了,他竟胸無點墨,功夫也不會,除了權勢和好皮相,再無任何是處!”
夏母這麽一說,夏岚芝越發好奇的想知道那慶王的相貌究竟如何,方才隔着簾帳,又礙于宮中規矩,她根本沒敢去細看,着實可惜啊!
意識到自個兒誤了重點,夏岚芝幹咳一聲,又轉回正題,“既然缺點一大堆,更該趁機退婚啊!娘您也不希望女兒嫁過去之後抱憾終身吧?”
大夥兒都說他不好,那她對慶王的印象自然也就差了許多,相貌只能用來欣賞,但若做丈夫,還是找個沉穩實在些的比較靠譜。
正胡思亂想着,但聽夏母又道:“雖說咱們不滿意,但這婚事畢竟是皇帝所賜,想退婚只是穎妃的态度,還不曉得皇帝是何意呢!是以娘不能表現出自個兒的真實态度,故意假裝不情願,也是想給穎妃留些顏面,若然她一說退我便拍手稱快,那豈不是讓她難堪?”
“所以您才假裝不舍退婚,就只為讓她有面子?”
點了點頭,夏夫人盤算道:“現下只是她這般打算,咱們家可不能表現出想退婚的意願,萬一皇上不同意,豈不是覺得咱們不識擡舉?她想退便讓她去說,到時候得罪皇帝的只有她,與咱家無關。”
聽罷這些,夏岚芝驚奇的望向自家母親,忍不住啧嘆,“娘你也太……”
實則她想說太虛僞,但一看到母親那警示的小眼神,話到嘴邊她又立馬改口奉承,“太聰穎了吧!”
得女兒誇贊,夏夫人滿意一笑,順便教導,“此乃與人相處的必修之道,學着點兒,別傻乎乎的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輕易顯露,容易吃虧。”
她還以為古人的日子會悠閑自在些,孰料這些後宅後宮女人的勾心鬥角一點兒都不比娛樂圈少!
且這是皇權至上的時代,讨好皇帝是每個人的必修課,與她原先的生存之道差異甚大。看來她想在這兒生存并非易事,得時刻保持警惕才是。
自打見過夏岚芝之後,宋骁良那沉悶煩躁的心總算稍稍撫慰些,探查她的身份成了他唯一的樂趣。只是現下仍在宮中,還得等出去之後再安排。
他因為藍芝的關系決計不退婚,然而穎妃卻一心想将這婚約解除,等不及的她當日午後便冒險去找皇帝商議此事。
彼時永順帝正在批閱奏折,聽聞穎妃求見便許她進來。
候在殿外的穎妃自宮女手中接過食盒,輕提裙擺,跨門而入。
進得殿內,向皇帝請安之後,穎妃才将那描金勾蓮的食盒放于桌上,而後移開盒蓋,拿出碗勺來盛,
“而今桃花初綻,最是鮮嫩,妾身特地命禦膳房做了這份桃花桂魚蛋羹,還請皇上品鑒。”
擱下毛筆,長目美髯的永順帝起身到一旁的金八寶雙龍紋盆中淨手,而後才又來到桌畔坐下。
品嘗的同時順道兒詢問起骁良的傷勢,穎妃笑應道:“他的傷勢已無大礙,太醫囑咐靜養即可。”
點了點頭,永順帝随口道:“既已無性命之憂,那就再觀察兩日,若一切如常,就讓他搬出宮回王府去吧!整日的住在你那兒不合規矩。”
她也是擔心兒子出事才會如此,而今已脫離危險,那她自當遵守宮規,恭敬應道:“是,妾身會安排的。”
道罷此事,她狀似無意的提及兒子的婚事,又說起兩人八字不合,“骁良這孩子被妾身給寵壞了,一向任性,這是妾身的錯,往後定會好好教導他,只是這兩人八字不合,婚後的日子定然雞飛狗跳,皇上,依妾身之見,不如……這婚事取消了吧?”
說這話時,穎妃一直在暗暗觀察着皇帝的面色,但見他眉心微蹙,恨鐵不成鋼的将骁良數落一通,而後又道:
“聖旨已下,朕若出爾反爾,又置毅勇公的顏面于何地?他乃大啓的頂梁柱,又是祖母的外甥,世代皇親國戚,即便是朕也要給他幾分顏面。”
若是其他小事,穎妃斷不敢逆皇上之意,但此事非同小可,她才不惜冒險商議,試圖改變皇帝的念頭,
“那夏家姑娘若是個溫婉賢淑的,妾身也可勉強接受,可皇上您也見過她,性子高傲又魯莽,這還沒成親呢!就害得骁良昏迷暈倒,日後真嫁過來,指不定還會有血光之災……”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皇帝給怼了回去,“此事起因你應該比朕更清楚,出了這樣的事你不教訓自己的兒子,反倒怪責姑娘家?若非他無禮拉扯,夏岚芝又怎會推搡?”
“可他們已有婚約,骁良邀她游湖并無不妥啊!”
“那也得對方願意才行,她都已拒絕,骁良還揪扯不清,出了事也別怨天尤人!”聽着穎妃的話永順帝便覺來火,
“就沖你這遇事便推卸責任的态度,你這兒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委屈的抿了抿唇,捏着手帕的穎妃大着膽子道:“妾身有骁良之際并不是妃子,尚無資格帶孩子,當時骁良是由毓妃娘娘撫養,直至八歲才回到我身邊。”
言外之意也就是與她無關咯?身為皇帝哪允許旁人來嗆?“那你的意思是怪朕?怪朕不該将你的孩子給旁人,由你帶着他就能文武雙全品行端正?”
沉聲反問的永順帝面含薄怒,吓得穎妃再不敢繼續說下去,适可而止,“妾身沒有這個意思,那是祖宗規矩,皇上也無可奈何,只是這孩子已然定性,妾身也很苦惱啊!”說到此,她又把話鋒往回轉,
“此事骁良的确有責任,更重要的是他們八字不合,不适宜做夫妻,骁良即便不争氣,卻也是您的親生骨肉,求皇上為他的後半生着想,退了這婚約吧!”
八字不合這種事的确令人頭疼,尤其是帝王家最重視運勢,穎妃的話令永順帝不得不顧忌,就在他猶豫之際,殿門口又響起了通報聲,
“啓禀皇上,慶王殿下前來求見!”
這孩子尚在養病期間為何來此呢?穎妃頓生不祥預感,難不成他是聽到了什麽風聲,為婚事而來?
這邊廂,永順帝已開口允見,穎妃也不好攔阻,直等着兒子進殿行禮後才上前心疼道:
“大夫囑咐你好生休養,怎可出宮門走動?若是吹了風再加重病情可如何是好?還是快回去歇着吧!”
他倒是想歇,奈何這母親總是給他添亂,得知穎妃來找皇帝商議退婚之事,宋骁良不得不過來表态,一旦退婚成功,他又該如何探查夏岚芝的身份?如何找她報被耍之仇?
是以他才頂着額上的傷口前來求見皇帝,務必讓婚事如期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