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三月初,草長莺飛的季節,未散的春寒抖動涼風的翅膀,輕輕煽動間,将那晨露自嫩綠的枝葉上吹落。

一大清早,毅勇公府中的佛堂內已有幾名丫鬟和嬷嬷守在那兒,此時香案前的姜黃軟墊上正跪着一位身着藕粉色對襟襦裙的少女,如緞般黑亮的長發上點綴着幾顆珍珠,其餘的披散在身後,遮住那纖細腰身。

她雖手持念珠,目光卻并不虔誠,緊抿着薄唇,苦着一張小臉,密睫垂斂下的眸間盡是委屈與疲憊,

久跪的她只覺渾身酸麻,悄悄地将身子緩慢下移,試圖跪坐在腳後跟上,然而才動了一下,就被身後的嬷嬷呵斥,

“岚芝姑娘,跪得有跪像,身板要挺直,菩薩才能感受到您的心意,慶王殿下才能更快複原,您才有寬赦的機會不是?”

嬷嬷口中之事,夏岚芝并不曾經歷過,只因這是她穿越過來的第三日。還是聽伺候她的丫鬟畫彩講起,才知事情原委。

這原主本是毅勇公府的嫡女,前幾日乃是踏春之期,夏姑娘也去往西郊游玩,趕巧遇見和她有婚約的慶王。

出身将門的她不似其他閨秀那般溫順,頗有個性和主張,她本就不同意這樁親事,偏那慶王一再邀她游湖,被拒絕後還上手去拉她,夏岚芝那暴脾氣如何忍得?

兩人争執推搡間,立在亭邊的她忘了身後是石階,一腳踩空,冷不防向後倒去,那慶王趕緊去拽她,卻被她帶倒在地,一頭撞在亭柱下方的石墩上,瞬時頭部流血,暈了過去!

雖說慶王無禮在先,但現下他受了傷,毫發無損的夏岚芝便成了罪人,所有人都在指責她不懂禮數。

氣極的她要求父親退婚,還以上吊來威脅,此舉本只是吓唬父母,可另一個丫鬟突然闖進來,緊緊抱住吊在梁上的主子,非但沒将人救下,反而害她活活被勒死!

而現代的藍芝正是在此時機緣巧合的穿越而來,成為這毅勇公府的嫡女夏岚芝。

雖說保住了小命,她卻得替原主受罰,每日都得在佛堂跪兩個時辰,替昏迷不醒的慶王誦經祈福,直到他醒來為止。

身後那位兇神惡煞的嬷嬷正是慶王之母,穎妃娘娘派來監督她的。夏岚芝曾私下問過畫彩,倘若慶王醒不來又當如何?

苦思片刻,畫彩怯怯道:“姑娘您可能得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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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不如直接讓原主吊死,何苦讓她穿越過來再陪葬?打了個冷顫,夏岚芝心疼的抱住慘兮兮的自己。

她本是現代的小明星,在娛樂圈的大染缸裏熏染了一兩年,為人相對圓滑,不似原主這般脾氣執拗。

在她看來,生存才是王道,只要不涉及原則性問題,她都可以選擇妥協,譬如現在,禍雖不是她闖的,但她既頂替了原身活下去,就得替她擔責任,要跪便跪,她也不反抗。

只是跪得太久腿麻啊!昨日她跪罷後根本無法站立,雙腿雙腳麻似針紮,腫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虛空,得兩人攙扶才能勉強起身。

今日又是這般,她只覺人生無望!暗暗在心底将那慶王罵了百八十回,若不是他惹出這禍端,她也不至于一到這兒就遭這樣的罪。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倘若慶王躺個十天半月,她日日罰跪,只怕腿該廢了!

夏岚芝正苦思冥想着該找個什麽借口逃避這懲處,另一名小丫鬟落書匆匆小跑至佛堂,雖氣喘籲籲,卻滿面喜色地禀道:

“姑娘姑娘,大喜啊!奴婢聽說慶王殿下已然醒來,您再也不用擔心了呢!”

她擔心個鬼,誦經也只是被迫好吧!不過這事兒的确值得高興,畢竟慶王的安危關系着她的命運。欣喜的夏岚芝當即掙紮着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朝那嬷嬷一仰臉,

“既然王爺已醒,那我不必再祈福了吧?”

嬷嬷仔細問詢過後,得知慶王确已清醒,這才放心地去往前廳向毅勇公夫人辭行,而後回宮複命。

話說這慶王在宮外本有一座王府,只是這回傷得嚴重,穎妃擔憂兒子出事,特地奏請皇帝将其接入宮中,由太醫輪流看守療傷。

打從他睜開眼,太醫确診已無性命之憂時,穎妃便一直坐在帳邊以帕拭淚地絮叨着,

“骁良啊!你總算是醒了,可知你昏迷的這幾日娘有多擔心,娘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要是出什麽事,娘也活不下去了!

咱們大啓王朝多的是名門閨秀,你偏生眼拙,看上了姓夏的丫頭。那姑娘舞刀弄槍毛手毛腳,根本不是做王妃的料,我一直都瞧她不慣,可你竟串通欽天監的人造假,說她和你八字甚合,求你父皇為你賜婚,

直至這回出事,我又親自找人算命,才曉得你們的八字根本就是相克啊!你瞧瞧,這回你為她受傷便是最好的證據!”

聽着這婦人的話,躺在帳中的宋骁良一臉懵然,至今沒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看這屋中擺設,還有這婦人绫羅珠翠在身的穿着打扮,好像是古代的場景,可他堂堂總裁,坐擁幾十億家産,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一場夢,然而周圍的一切感知太過清晰,真實得讓他生疑!來往宮人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盡落在他眼底,如果是夢,不可能這麽具象!

這不是他妹妹經常看的宮鬥劇裏才有的場景嘛!現下他在幹什麽?拍戲?但他只是投資者,演電視應該是演員藍芝的專業才對。

常年混跡商場的他性子謹慎,在沒弄清楚狀況之前,宋骁良不會輕舉妄動,只默躺在帳中,裝作才醒來神志不清的模樣,以避開這婦人的問話。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約兩三天,他才終于意識到,這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實的古代生活,而他現在的狀況應該就是他妹妹經常說的——穿越!

那丫頭整天做穿越夢,他可從來都不會去想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怎麽偏就被他給碰上了呢?

好在他穿成一位王爺,錦衣玉食不愁人伺候,現下正在病中,即使見到皇帝也不需行禮,至于旁人的詢問,但凡他答不上來都以頭疼想不起來給糊弄過去,太醫也找不到症結所在,只能糊裏糊塗的診斷為暫時失憶。

好嘛!失憶真是百試百靈的萬能借口。

那皇帝親爹僅來過一次便沒再露面,其他幾位王爺也只是派人送來補品而已,并不曾親自到場,宋骁良由此斷定,這慶王與那些兄弟的關系并不和睦。

惟有其母穎妃每日都會過來看望,順帶念叨一些小事,他即使接不上話,聽聽也有好處,至少能通過她的言辭得知這大啓王朝的一些情況。

今日她又說起夏岚芝,那懸挂于雲鬓之上,垂落在額前的華盛珠串輕擺着,擰起的柳眉滿是嫌棄,

“這次你僥幸躲過一劫,算是福大命大,可你們八字相克,娘斷不會允許你娶她為妃。

我準備跟你父皇請奏,解除你們的婚約。兒啊!你也別再為美色所迷惑,保命要緊!”

此次受傷的原因,宋骁良也聽小太監講過,得知那夏姑娘似乎很排斥這門婚事,他便覺得退了也好,強人所難實在不是他的風格,既然那姑娘心不在他這兒,他也沒必要強娶,于是随口應承着,

“母妃說什麽便是什麽,孩兒聽從您的安排。”

之前兒子可是一副非她不娶的情狀,穎妃還想着得費一番口舌才能勸動他,未料他竟應得這般幹脆,穎妃正暗自欣喜,忽聞宮人來報,說是毅勇公夫人帶着自家女兒入宮求見,看望慶王。

穎妃雖不喜夏岚芝,但那毅勇公夫人倒是個知書達理的,且毅勇公深受皇帝賞識,她斷不能慢待他的家人,遂命人請她們入殿,又囑咐宮女将兒子的紗帳放下。

裏頭的宋骁良一頭霧水,臉更黑了,心道他又不是姑娘家,難道還怕見生人?

後來他才曉得,只是因為病者面色蒼白,儀容不整,這才避諱,以簾作擋。

隔着紗帳,他隐約看見一華裳婦人帶着一位正值芳齡的小姑娘入得內殿,朝着穎妃行禮。

而後那婦人又小聲提醒女兒,“還不快去給王爺道歉?”

心下不情願的夏岚芝腳踩水粉流蘇繡花鞋,衣擺晃動間邁着小碎步慢吞吞上前施禮。

因着以往她拍過一部大制作的古裝劇,為了能呈現出一場完美的視覺盛宴,劇組特地将演員們集中培訓了一個月,形體課必不可少,是以她這閨秀千金扮得還算有模有樣,動作拿捏得十分到位,再加上飄逸的襦裙勾勒出曼妙身姿,舉手投足間盡顯秀雅端方之态。

來之前的路上,夏母已然教過她該如何道錯,她只管聲情并茂的念出來,以示誠意即可,

“都怪臣女頑劣,不識好歹,才害得殿下受傷,您病重期間,臣女食不下咽,日日為您祈福,如今殿下醒來,臣女總算寬心,但仍覺愧疚,特地來向殿下請罪,還望殿下大人有大量,寬恕臣女的無心之失。”

身為演員的她,背臺詞的功力可是一流,再配合一些細微的表情變化,抑揚頓挫間,将一個小姑娘的內疚與惶恐表現得淋漓盡致!

宋骁良聽着都不忍責怪,偏頭瞄了她一眼,透過紗帳依稀看到那姑娘的面容,只一眼,便震懾心魂!倒不是說她美似天仙,而是因為她長得太像一個人!

饒是花钿之下的那雙靈眸微垂未擡,那種強烈的熟悉感依舊震撼着他,眼前的女子像極了那個他穿越之前正在力捧的小明星藍芝!宋骁良為她砸了幾千萬,給她找資源帶流量,可她剛有點兒小名氣,居然就要跟他一拍兩散,簡直忘恩負義!

為此他十分惱火,而眼前這位夏姑娘居然和她長着同一張臉,難道藍芝也穿越了?

假如真是這樣,那他覺得這婚事似乎也沒有退的必要,就得将她娶到手,再好好一雪前恥!

道罷半晌不聽慶王應聲,夏岚芝頓覺挫敗,難道她還表現得不夠真心實意?可她的演技明明是有目共睹的啊!居然無法打動慶王,這不科學!

不氣餒的夏岚芝再次道錯,來之前她母親就囑咐過她,宮規森嚴,萬不可直視妃嫔與王爺,是以她謹記于心,一直垂眸立在一側,未敢擡眸亂瞄。

這般溫順柔弱的模樣可不像那個小野貓,宋骁良不禁有些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藍芝?也許只是容貌相似?但藍芝演技很好,興許她只是在裝模作樣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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