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捅破
捅破
第五章
俞小藍可不怕他,不是他讓她回娘家的嗎?主意是他出的,她不能替他背鍋呀。
而且順便讓他看看,娘家哪裏有她的立足之地。
誰家能容得下一個出門子的姑娘長住?
俞春山望了沉默不語的新姑爺一眼,不贊同的嗫嚅道:“哪有這說法,自古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哪能回娘家住?哦,沒糧食是吧?那好辦,家裏有,我給你們些救救急。”
張巧蘭一摔筷子,咳嗽一聲。
俞小藍笑着說:“還是算了吧,我就回家住,順便也找個師傅,學學手藝什麽的。”
她望着俞春山問:“爹,你能供得起繼女學手藝,不會不供我這個親生女兒吧?畢竟将來指望誰,還不一定呢。”
“哦對了,趙大寶還追着我們要五百塊錢。”
俞小藍補充道。
她就是要說出來,讓俞春山知道,他娶得是什麽敗家娘們。
果然張巧蘭剜了她一眼不敢說話了。
俞春山臉上青白交加,坐立不安。
他為難的看一眼女兒,眉頭越皺越緊。
俞小藍難住了親爹,又往俞新年那裏看一眼。
哥哥剛要開口,嫂子悄悄地碰了碰他。
俞新年一窒,嘆口氣,沒做聲。
俞小藍對着趙岩聳聳肩,悄悄攤攤手。
趙岩皺着眉,半晌沒說話。
一家人吃過飯,俞小藍正要告辭,大門一開,進來個個頭中等的年輕男人。
張巧蘭的臉上“刷”一下變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兒子李衛國。
他一進來,大咧咧的一笑:“喲,一家人都在,真熱鬧啊。”
張巧蘭把兒子拉到一邊,小聲問:“家裏正在蓋房子,你不在家盯着,跑這來幹什麽?”
李衛國一把甩開他娘的手,陰陽怪氣的說:“你還知道家裏忙?我請了你多少趟了,你什麽時候回去?家裏沒人做飯沒人收拾,都快成狗窩了。”
張巧蘭打斷他的話:“我走不開。”
李衛國冷笑:“我不管,今天你不回去我就不走了。”
張巧蘭不想回去。
她前夫剛去世那會,這個兒子好吃懶做,花錢都朝她張手,不給非打即罵。
她天天忙裏忙外幾年老了十歲。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家,對這個兒子能躲多遠是多遠,只在被逼急了的時候,幫襯錢財。
誰知兒子的貪婪遠超她想象,拿了錢還不滿足,還要她回家當免費勞力。
她能想象,蓋好房子,兒子就會把她踢開。
她拒絕了李衛國的要求,母子倆在院子裏吵得不可開交。
俞春山一拍桌子,對李衛國喝道:“別吵了,給我滾。”
他常年虎着臉,五六十歲身板還很硬朗,李衛國還有點怕他。
真就閉嘴了。
但李衛國沒達目的,心有不甘。他看俞家人多勢衆,真鬧起來他占不着便宜,咬牙切齒地望着張巧蘭道:“你不走是吧?行,我明天還來,我天天來。我看誰能犟過誰。”
俞春山氣得不輕,扶着桌子直喘粗氣。
張巧蘭想說什麽,被俞春山一眼給瞪了回去。
一地雞毛。
俞小藍跟趙岩離開了俞家,誰也沒提回娘家住的話。
兩人回到家,趙岩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提着一個帆布包出門了。
臨走時從口袋裏摸出五十塊錢遞給她,“我不知哪天回來,你省着點花。”
俞小藍看了那錢幾眼,掙紮了半晌,還是接過來了,說:“算我借你的。”
他微微挑眉,轉身離開。
俞小藍起身,站在門口目送他走遠,心裏難以平靜。
怎麽辦?
今晚要一個人待在這個破房子裏,想想就怕死了!
她坐在木頭門檻上,捧着下巴颏兒,眼瞅着太陽漸漸偏西,肚子“咕嚕”一聲,想起該做晚飯了。
站起來一看,村莊裏炊煙四起。
她把鍋洗幹淨,倒上水,在竈臺邊找到火柴,到門外掃了些枯葉,填進竈糖。
她按照腦子裏的記憶,生火做飯。
誰知腦子會,手卻不會,忙活半天,一盒火柴去了大半,火還是沒生起來。
最後找了幾張草紙,總算把枯葉引着火。
但她準備的柴火不夠,中途熄滅了。
她把竈臺邊的枯葉全部填進去,着急忙慌的出去找柴。
李桂枝路過趙岩家,看見俞小藍匆忙出來,掃了點樹枝又匆忙地跑回去,好奇心大起,跟着進家看個究竟。
俞小藍填的柴火太多,把火頭壓下去了,竈裏開始冒黑煙,開始她怎麽吹氣,就是不着。
偏偏李桂枝進來,她轉頭看時,那火“烏拉”一下竄起來,差點燒到她眉毛。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識用燒火棍把柴火往竈裏一捅,“咔嚓”一聲,鍋底被燒火棍捅個窟窿,水“嘩嘩”的流了出來,瞬間将火熄滅。
俞小藍瞪着手裏的燒火棍,喃喃自語:“難道我是楊排風,天生神力?”
“哈哈哈……”
李桂枝笑得直拍大腿,大聲嚷嚷道:“我的媽呀,大家快來看,新媳婦不會燒火,把鍋底捅破了……”
她幸災樂禍指着那個鐵鍋說:“這可是奶奶的鍋,看石頭回來跟你算賬。”
“住嘴。”
俞小藍真想把這個潑辣女人的嘴給縫上。
家裏就這一個鍋,破了就做不成飯了。
俞小藍瞪了李桂枝一眼,燒火棍一丢,打水洗臉。
李桂枝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容易停下,湊到她跟前說:“要不今晚去我家吃吧?”
這話出乎意料。
這會的人都不富裕,一般不請人吃飯。
俞小藍不知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故意應道:“好啊,帶路。”
李桂枝倒真的爽快地說:“好嘞,走。”
看她樣子真不像假意,俞小藍遲疑了一下。
實在不行她今晚吃點餅幹得了。
李桂枝回頭一挑眉,道:“怎麽,不好意思?沒事,李翠翠今晚也在我家吃。”
俞小藍轉身回來,說:“我不去了,看了那人吃不下飯。”
李桂枝“切”一聲,說:“小心眼,都是自家姐妹這麽生分。”
見俞小藍執意不去,她一扭身走了。
俞小藍吃了兩塊餅幹,早早地洗漱過,鎖門上了床。
大黃狗趴在門外,抱着尾巴眯眼睡覺。
青山村還沒有電,煤油燈的光暗淡,比外面的月光亮不了多少,風吹火苗影影綽綽的,更添恐怖。
她吹熄了燈火。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了睡意之時,門外的大黃忽然“嗚嗚”兩聲,接着“汪汪”的吠起來。
有人在門口大叫一聲:“我的娘哎,你這個死狗!”
俞小藍聽見像李桂枝,趕緊出聲喝住了大黃,點了燈開門一瞧,真是她。
她手裏端着一個碗,躲着大黃進了屋。
李桂枝抱怨道:“白天不叫晚上叫,這狗夜貓子?”
俞小藍詫異道:“你怎麽來了?”
李桂枝把碗遞給她,往床沿上一坐,說:“家裏包餃子。特意給你送一碗。”
韭菜餡的餃子還冒着熱氣,俞小藍嘗了一口,誇贊道:“好吃,謝謝。”
李桂枝打量一眼四周,說:“我大兄弟走了,你一個人怕不怕?要不我來陪你幾晚?”
俞小藍沒想到她這麽熱心,心裏一暖,說:“好啊。太謝謝大嫂子了。”
李桂枝擺擺手道:“一家人不用謝來謝去的。”
她說到做到,也不拘泥,洗了腳就往床上一躺,拍拍身旁床鋪道:“來啊,睡覺。”
俞小藍望望被占去了大半的床鋪,吸口氣摸了摸撓撓頭。
這個李桂枝,身板也太壯碩了。
一米二的床上睡兩個女人,實在太奇怪了。
俞小藍又開始烙煎餅,怎麽也睡不着。
李桂枝嘻嘻笑道:“睡不着吧?是不是想我兄弟了?”
俞小藍“切”一聲,說:“沒有,想他幹什麽?”
李桂枝又笑,促狹說:“睡不着就聊聊天,哎,石頭兄弟咋樣,厲害不?”
趙岩小名叫石頭。
俞小藍覺得名副其實,又冷又硬。
她斜着促狹的女人,故作老道:“你說哪方面?”
李桂枝很驚訝:“喲呵,這是新媳婦該說的話?我剛結婚那會,誰要是問這個,我都不敢接話。”
俞小藍笑,想到什麽,問她道:“你來陪我,大哥他會不會生氣?”
“嗨,不會。”李桂枝道:“別說一晚上,一個月他都意見。他不像別的男人,他不好那口。”
雖然俞小藍是母胎單身,但能猜到“那口”應該是哪口。
按說不該,但趙瑞生一看就是那種知禮內斂的性子,“不好那口”也正常。
“哎,其實你是個有福氣的。”李桂枝感慨道:“不用伺候公婆,不用攢錢給小叔子娶媳婦。”
俞小藍撇撇嘴,說:“那可不一定,趙岩他爹老了要花錢了,能不來找他?”
“呸,他憑什麽?”李桂枝直眉瞪眼地說:“石頭七八歲就會燒火做飯喂豬,小小的個子差點讓豬踩死。那個袁麗華心壞着呢,二叔不在家,石頭打破一個碗,她能好幾頓不給他吃飯,差點把他餓死。”
她氣鼓鼓地說:“後來石頭被奶奶接過來,二叔也不問為什麽。你說,這樣的爹,老了憑什麽管他?”
“他小時候這麽慘哪?”俞小藍想起自己,雖然父母離異,都沒時間精力管她,但每月的生活費他們是一分不少的。
自己至少沒餓過肚子。
“咦,不對呀,”俞小藍想起什麽疑惑道:“你不就比趙岩大幾歲嗎?怎麽知道得這樣清楚?”
李桂枝臉上居然讪讪的,支支吾吾說:“我是童養媳,十來歲就嫁過來了。能不清楚嗎?”
“你是童養媳?”俞小藍驚奇道:“我可算是見到活的童養媳了。說說,怎麽回事?”
“切,這有什麽好說的?睡了。”不知哪句話惹到李桂枝,她白了俞小藍一眼,往下一躺,閉眼睡覺了。
俞小藍不明白,自己還是聊天終結者?
她正好也困了,順勢躺下,漸漸瞌睡上來。
正迷迷糊糊之間,外面大門“咕咚”一聲。大黃“汪汪汪”的迎過去,有人出聲呵斥,那聲音冷清低沉,居然是趙岩。
屋裏兩個人吃了一驚,趕緊出去,打開門一看,真是他。
李桂枝笑道:“哎,不是剛走,這麽快就回來了?”
俞小藍望着跑到那人跟前瘋狂搖尾巴的大黃,疑惑地望着他。
他“嗯”一聲沒解釋什麽,跟她們打了招呼就提着包進了屋。
李桂枝往外邊走去,說:“既然石頭回來了,那我走了。”
俞小藍跟着她出去,“我送送你。”
李桂枝把她往回推,說:“不用不用,我啥都不怕。”
兩人正拉扯,趙岩出來說:“我送吧。”
看他們叔嫂出了門,俞小藍看着黑乎乎的院子,黑洞洞的窗口,攆上他們說:“一起送吧。”
趙岩看她一眼沒說話。
三個人默不作聲的走到趙大伯家的那條路上,前面兩個黑影一閃,一下子鑽旁邊的草垛後面去了。
不知怎的,李桂枝下意識地喊一聲:“誰?”
那倆黑影貓着不出聲。
趙岩喝一聲:“出來。”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趙瑞生慢慢地從草垛後面走出來。
月色下,他的臉色很難看。
李桂枝一愣,猛地想起什麽,跑到草垛後面,大叫一聲“賤貨。”拽着一個人的頭發,就摔到了路邊。
那人在李桂枝手裏毫無招架之力,臉色慘白的跌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