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陪伴
陪伴
第二十五章
醫生走後,病房裏只剩下俞小藍跟趙岩媽。
醫生看診寫病歷時,俞小藍知道她叫李靜。
很不一般的名字。畢竟這個時代的女人還是叫花啊,草啊比較常多。
俞小藍有些茫然,憑空多個婆婆就夠驚吓的了,這個婆婆還病得這麽嚴重。
關鍵還讓她在雨中待了半夜。
俞小藍默默嘆息,罪過罪過。
李靜看着她無所适從的樣子笑了笑,不太有誠意地說了句:“給你們添麻煩了。”
俞小藍記得醫生說她日子不多了,讓不要給她壓力,趕緊擺擺手說:“沒事沒事,你千萬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雖然你沒管過趙岩,讓他以前過得很可憐,但他畢竟是你生的,有義務照顧你。”
這話讓李靜皺緊了眉頭,嘆口氣說:“你這是在責備我嗎?你以為我不想管他嗎?我是沒有辦法。人家抱着孩子逼上門來,男人也不向着我,我能怎麽辦?”
說着眼裏流下眼淚。
俞小藍趕緊寬她的心,說:“別難過了,都過去了,沒人怪你。”
她想了想試探地問:“你在外這些年沒再成個家嗎?還有別的親人嗎?”
李靜搖搖頭,“沒有。這些年我一直一個人過。”
俞小藍心裏很郁悶,這十幾年的時間你怎麽也不找個人嫁了?這樣至少病了也有個人照顧你,而不是跑回來找你早就抛棄的兒子。
這樣的話沒法說給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聽,俞小藍只是在心裏吐槽。
趙岩推門進來,手裏拿着一疊單子。
他臉上一貫的冷清,被一片茫然取代。
或許他也不知道要怎麽應付這樣的情況,怎麽對待這樣的母親。
母親這個字眼對他太陌生了。
曾經他以為母親就是天,就是所有。後來她走了,就成了一片回憶,只要想到她,心裏就空落落的。
可是她突然回來了,并明确告訴他,她待不了多久,很快就走。
他機械地将他所有的積蓄都送進了醫院,好像這樣做是再自然不過,壓根不用考慮。
拼盡了全力挽留她。
現在他回到了病房,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蒼白的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靜目光掃過那些收據,拍拍身邊的板凳示意趙岩過去:“兒子,來,跟娘說說話。”
趙岩走過去坐下,将收據放進床頭抽屜。
李靜含笑端詳趙岩,緩緩說道:“我兒子長得真精神,跟我夢到的一模一樣。”
她拉着趙岩的手,說:“這些年,娘沒能回來看你一眼,你恨不恨我?”
趙岩搖搖頭,嘴巴抿得緊緊地。
“既然不恨,怎麽不叫娘啊?”她低低地問。
趙岩移開視線站起身,“你餓不餓,想吃什麽我去買。”
李靜臉上猶帶着笑,眼裏卻滿是淚光,她嘴唇動了兩下,說:“這裏的豬肉馄饨我好久沒吃了,你給我買點吧。”
趙岩又問俞小藍,她說跟他一樣就行。
他轉身出去,步子邁得很急。
門合上,李靜靜靜地望着門板,喃喃地說:“還是那樣倔,脾氣跟小時候一樣。”
俞小藍心說,叫不出口才正常吧,多少年了都。
趙岩買了飯回來,伺候李靜吃了,他們才開始動筷子。
李靜吃得快了,嗆了一下,他遞上熱水。
晚上,李靜身邊不能沒有人,趙岩勢必要留下陪床。俞小藍出去打水給李靜洗漱,他跟着她出來,在走廊裏跟她說:“晚上你也留下來行嗎?我一個人應付不了。”
俞小藍點點頭,她想了想說:“醫生不是說她沒多少日子了嗎,你多陪陪她說說話。別等以後後悔。”
趙岩垂着眼,沒有吭聲。
俞小藍回到病房,扶起李靜給擦洗手腳,聽她說趙岩小時候的事。
蒼白的臉難得的有了神采,說:“我兒子可聰明了,五歲就能背一整本唐詩了。”
趙岩站在門外靜靜聽着,眼裏幹澀。
俞小藍拿了一套幹淨的衣服給李靜換,剛要将髒衣服拿出去洗,李靜立即将髒衣服裏面口袋裏的一個小布包翻出來塞到枕頭底下,還笑着說:“這可不能丢了。”
那布包髒兮兮的毫不起眼,俞小藍打趣她:“裏面是藏寶圖還是傳家寶?”
她“嘿嘿”直笑。
病房裏還有一張空床,晚上趙岩跟俞小藍就睡在那張床上。
到了半夜,俞小藍偶爾醒了,看見趙岩還沒睡。他望着另一張床上的人,低低地喊一聲“娘”。
李靜睡得熟了,沒有聽見。
俞小藍伸手默默抱他,臉頰在他胸口蹭蹭,“睡吧。”
這樣的熟睡的日子很快成為奢侈,李靜開始白天黑夜都疼得睡不着。每當這時,趙岩就會過去,默默地陪着她。
實在疼得受不了了,就打止痛針。
醫院很快催繳費。
白天趙岩讓俞小藍照顧李靜,他出去籌錢。
積蓄已經用光了。
俞小藍出去買了李靜最喜歡吃的馄饨來,看見病房裏來了不速之客。
張敏手裏拿着水果刀,正坐在床邊削蘋果,一邊笑盈盈地跟李靜說着話。
李靜臉色蒼白,臉上帶着淺淺的笑。
俞小藍沒好氣地斜一眼張敏,“你來幹什麽?”
張敏笑眯眯地将蘋果遞給李靜,說:“我來看嬸子,不行嗎?”
俞小藍撇撇嘴,将飯放到李靜跟前,伸手将蘋果給拿下來,“吃飯時不能吃水果,小心胃脹氣。”
張敏感覺她明顯就是針對她,但病人的身體要緊,她也不能說什麽。
既然趙岩不在,她留下也沒什麽意思,跟李靜說:“嬸子,你休息吧,我以後再來看你。”
這本來就是客氣話,可是李靜微微笑了一下,說:“還是少來吧,你一個姑娘家的再惹什麽閑話。
她活了幾十年,什麽把戲看不穿?
幾句話說的張敏臉紅脖子粗,說了再見就忙不疊離開了。
俞小藍贊許地沖李靜伸出個拇指。
李靜眼巴巴地望着她,說:“我這個婆婆還合格吧?”
俞小藍抿着嘴巴點點頭,“很給力。”
李靜笑了,說:“那你不表示表示?這裏也沒旁人。”
俞小藍被她逗笑,清清嗓子,說一句:“謝謝,媽。”
李靜眼裏泛起淚花,輕快應一聲:“哎。”
俞小藍覺得很不好意思,掩飾地走到窗前往外看,正好看見趙岩進了住院部院子,迎面遇到張敏。
就見張敏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不由分說塞給趙岩,自己跑走了。
俞小藍不動聲色地看着底下的男人。
仿佛有感應一般,他恰巧擡頭,眼睛精準捕捉到她的目光。
她譏諷彎了下唇,離開了窗邊。
趙岩進來時,李靜已經吃飽,俞小藍拿了餐具進水房洗涮。
他看見她站在水池邊,走過去幫她将碗洗幹淨。
俞小藍甩甩手上的水,低聲問他:“今天借到錢了嗎?張敏給你什麽呀?”
他點點頭,“借到了,夠用兩天的。”
“只夠兩天?”俞小藍真切認識到錢意味着什麽。
對病人來說,錢就是命。
她輕輕嘆口氣。
趙岩低聲說:“你別擔心,我不會用張敏的錢。我不想跟張家再有什麽牽扯。”
“你就再想想辦法,看還有誰能幫幫咱們。”俞小藍說:“這營養液是不能停了。她中午才吃了半碗飯。”
趙岩低頭走出去。
俞小藍在走廊裏拉住他,說:“你看你爸那裏,能不能……”
“不要。”趙岩毫不猶豫,“我寧願去賣血也不會去找他。”
他看着俞小藍,眉眼冷峻:“以後不許提他。”
俞小藍最不喜歡他這個神情,嘟着嘴說:“好。”
兩人回到病房,李靜看見趙岩非常高興,拉着他說:“你這半天跑哪裏去了?坐下跟娘說說話。”
她見到趙岩精神倒好了,絮絮叨叨說了半天話。
“兒子,”她說:“我這輩子很少後悔,可是我真的後悔沒回來看看你。我在外面憋着一口氣,不放混出個樣來我不回來。我沒想到我的命這麽短,這麽短……”
趙岩抿着唇一聲不吭。但他的拳頭緊緊握着,手背上青筋骨節畢露。
李靜說:“是不是沒錢了?我聽見你出去借錢了。”
趙岩擡眼,視線從他媽的臉上移到俞小藍臉上,輕輕搖搖頭。
示意她別說。
但李靜淡淡笑了,說:“不用瞞着我,咱們娘仨還有什麽不能說的。沒錢不怕,娘有。”
她從枕頭底下拿出那個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面整齊放着幾張存折。
“娘在外頭憋着一口氣,一定要掙個家業再回來,讓那些人看看。”李靜說這話時一臉堅毅。
俞小藍驚訝地看着這些存折,又看看趙岩。
趙岩沒動那些東西,他眼裏一片混亂,起身離開病房。
李靜有些慌亂,她問俞小藍:“石頭怎麽不高興?”
俞小藍嘆息一聲,她安慰李靜:“他沒有不高興,也許只是覺得這些錢換他母親十幾年的陪伴,虧得慌。”
李靜捂着臉“嗚嗚”哭起來,她控訴:“我也想陪着兒子,可是趙元順被狐貍精勾了魂,他不要我呀……”
她咬牙切齒:“我在外面不回來,就是要混出個樣給趙元順看看,我不比那個狐貍精差。”
俞小藍說:“所以你只在乎趙元順,根本沒考慮趙岩。他才是最無辜的。”
趙岩倚着牆站着,聽見這句話,眼睫顫了顫。
他默默地對那個人說:我不要富貴錢財,只求你日日相伴,在我需要你的時候。
半月後,李靜到了彌留之際。
她抓着趙岩的手囑咐他:“不要把我埋到趙家的祖墳,我永遠不想見趙元順跟那個狐貍精。”
趙岩點點頭,“放心吧,我不會讓袁麗華進趙家祖墳,這樣行嗎?”
李靜已經喘不上氣,斷斷續續說:“我永遠……不要看見趙元順跟狐貍精……在一起……”
她固執地拉着趙岩的手,等一個答案。
趙岩咬着牙說:“我答應你,娘。”
他攥緊她的手,大聲的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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