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18.

大柳村從頭到尾的房屋都又舊又破,唯獨眼前這間,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豪華”了。

院子裏鋪着好看的石磚,牆面一看就是新刷了的漆面。有些地方還沒幹透。窗戶是新做的,窗框上還有薄膜沒拆。通向客廳的屋門沒有關,能看見擺在正中央的超薄大電視和地上鋪的薄毯。

院子角落還有一個小涼亭,亭下此刻擺着一張自動麻将機,四名婦女坐在上面說說笑笑地搓麻将。

看見有人進來,其中一位飛快擡了一下眼,看見熟悉的人後又立刻撂了回去,盯着麻将牌大聲問,“老林這些誰啊?”

“說是咱兒子公司的人!”

榮深嘴角抽了抽,這女的是林清槐的媽?

那女人穿着粉色短款小西裝,手腕上戴着巨大的金镯子,頭發燙成小卷,裝扮看起來有種暴發戶似的土氣。

聽見是林清槐公司裏的人,打麻将的幾個紛紛好奇地轉回頭來看。

“喲!城裏來的就是不一樣啊!穿的真好看!”

“還是小槐厲害啊!能掙錢朋友一個個的還這麽好看!”

“來咱這兒幹啥來了?是不是小槐又拿錢回來了?二嫂,你可得請我們吃飯啊!前天的海鮮我可沒吃夠呢!”

“請請請!”林媽聽見奉承的話笑開了花,手中的牌扔在桌上,“五筒!”

“哎呀和了!清一色飄帶把一杠!一共是三百八十塊,二嫂,謝謝啊!”

林媽相當爽快的掏了錢,贏牌的女人有些嫉妒又有些羨慕,“還是你們兩口子好啊,生了個兒子争氣,能掙錢。你們倆每天什麽都不幹還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二哥抽煙只抽中華吧?天天還請朋友喝酒,真大方。對了二嫂,到時候小槐要是接你們兩口子去城裏住,可千萬別忘了我們啊!”

“怎麽會忘了你們呢!”林媽捂嘴笑,“到時候都去!讓我兒子買大別墅!咱都一起住,天天還能一起摸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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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幾個女人聞言都笑起來,麻将互相碰撞發出脆生生的響。

秦桑站在屋檐的陰影下,眸底直直釘在林媽手旁的一疊錢上。那疊錢很多,大部分都是粉紅色的大票。

“看她們幹什麽?天天就知道打麻将,走咱們進屋說。”林爸扯了一下榮深,先一步進了屋。

房屋空間很大,家具皆為中式木制。秦桑挑了個單人沙發坐了下去,隔着口罩都能聞見刺鼻的煙味兒。

林爸從兜裏掏出根中華點上,笑眯眯地問道,“我兒子讓你們來幹啥?是不是他要升官了?工資漲多少啊?給沒給分房?”

榮深滿臉尴尬,把話接了過來,“.......沒升官也沒分房,只是公司需要調查一下員工背景,就派我們來了。”

“你們不是來送錢的?”林爸聞言臉一下子垮了下來,“那你們來幹啥?”

“我們就是來.....看看。”榮深陪着笑臉,餘光中瞥到身旁的人站了起來,後背“刷”一下竄出一層白毛汗,急忙伸手去拉,誰料卻拉了個空。

秦桑邁開兩條長腿,在兩人驚訝的目光中幾步走到客廳轉角處,蹲了下來。

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唯獨一雙眼睛又沉又亮。他一眨不眨看着某處,然後慢慢伸出手,在牆後摸到了一顆毛茸茸的頭。

“你這死孩子出來幹啥?”林爸也看清了,扔掉煙上來趕,“趕緊給我回屋裏去,不夠丢人的。”

秦桑手下的小腦袋瓜兒聽見後僵硬地動了動,從亂蓬蓬的頭發裏露出一雙極為明亮的眼來。

那雙眼睛又大又圓,輪廓和眼型都讓秦桑想起了一個人。

“她是誰?”

秦桑放下手,聲音從口罩後透出來,有些悶。

“我小女兒,”林爸沒拿到錢,口氣變得很差,“林珊珊!你聽沒聽見我說話?趕緊滾回屋裏去!”

小女孩兒不過三四歲的模樣,身上只穿着一件大大的背心,看上去很久沒洗沒換,髒兮兮的。

她聽見林爸的話抖了一下,軟糯的小手緊緊扒着牆壁邊緣,怯生生地朝秦桑喊了一句,“哥.....哥哥......”

聲音是幼童的奶音,圓圓的眼裏淚汪汪的,像是憋了好多好多委屈。

秦桑直接愣住了。

“朝誰喊哥哥呢?真是不讓我省心!”林爸急了,幾步跑過來拎起小女孩兒就朝裏屋走,一路罵罵咧咧。

秦桑看着他把人丢進屋裏,“砰”一聲關上門。

“她是你親女兒?”

這是秦桑來這兒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廢話。”林爸朝地上啐了一口,不耐煩地開口,“喂,你們有沒有別的事兒?沒有的話趕緊把壓壞我們路面花草的錢給了。然後趕緊滾蛋,老子沒工夫伺候你們。”

秦桑挑眉,帽檐下的眼睛冷冰冰的,“你很缺錢?”

“誰他媽不缺錢?”林爸又拿了根中華點上,“林清槐那混賬每個月就拿回來一萬,夠幹啥的?喝兩回酒就他媽沒了。诶對了,你們公司啥時候能給他漲工資啊?還有房子,你們不是大公司麽?給他買套房子呗,反正你們公司又不缺錢。”

林爸走到沙發上,吊兒郎當翹起腿,“要不讓他當大明星去也行,那東西不是來錢快麽。”

秦桑轉身看他,“你想讓他當明星?”

“廢話!”提起這事兒林爸就來了火氣,“我早跟他說,讓他去當明星,掙錢多。到時候在城裏給我們多整幾套房子,就那叫什麽來着?對!別墅!讓他多給我整幾套別墅,把村兒裏這些親戚朋友都接過去住住!讓他們也開開眼!這樣我臉上多有面子?可他呢?就他媽知道守者個破助理,不知道往上爬,真他媽是個廢物。”

這番話實在太不要臉,連榮深都聽的一愣一愣的。

秦桑藏在兜裏的手握緊又松開,他忽然想起來過往的許多事情。

比如畢業時林清槐拒絕掉所有經紀公司,放棄出道,轉身去當了個平平無奇的小助理。那時候所有人都大跌眼鏡,不明白為何永遠優秀的年級第一會去甘願給人背包跑腿。

再比如分手時,林清槐眼眶明明是紅的,說出來的話卻決然無比。

他說,“秦桑,我只是跟你玩玩。以後我是要出道成為頂流的,你呢?你個倒數第一能幹什麽?”

當時秦桑一顆心碎成了渣,壓根兒沒想過每次親吻都會臉紅的人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絕情的話。

現在他好像都知道了。

一株盛開的白玫瑰被無數牛糞澆灌,再也開不出漂亮的花。

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把這堆牛糞清理幹淨,讓那朵花再重新盛開于世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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