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26.
林爸原名林義偉,但他既不講義氣,也沒有成為一個偉大的人。他只是呆呆坐在鐵質的椅子上,像顆枯敗的植物。
審訊室門被打開,林清槐走了進來,兩人隔着一道鐵欄杆見面。
“兒子!”林義偉突然變得激動,腕上的手铐嘩啦嘩啦直響,他撲到鐵欄杆上尖叫,“兒子!小槐!你終于來了!救救我!你得救救我!根本不是我他媽要去集資的!這事兒有人害我!”
“爸,”林清槐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有人逼你去跟村裏人要錢麽?”
林義偉噎了一下,他知道這回逃不掉,但求生的欲望蓋過一切。他死死抓住欄杆,顫抖着說,“我、我知道,這事兒怪我,怪我蠢。可是.....可是兒子,只要能把錢都還上,還給他們,我就不用坐那麽長時間的牢了。你幫我,幫我還上那些錢就行,我就.......”
“一百三十五萬?你憑什麽覺得我有這麽多錢?”林清槐挑眉,身體向後靠。
不知為什麽,林義偉在親兒子眼裏看見了令人脊背發涼的冷意,他急忙開口,“兒子,爸知道爸以前對不起你,但是那都過去了,你幫爸一次,爸出去一定.....一定好好照顧你。你可以跟你公司老板借,可以跟你朋友借一借。還有現在不是有很多什麽網絡貸款麽?你都去借一借,再不行你大學時候談的那個有錢男朋友,你去跟人家說說,重新跟他在一起讓他給你。或者.....或者....對了!”
“咱們村東頭那個老黃家,有個遠房親戚是個大老板,身體有病生不出孩子。你聯系聯系他,把姍姍過繼給他家,他肯定能給你好多錢!你幫幫爸爸,爸爸不想坐牢啊!”
林清槐從來到刑偵支隊起表情一直都是很平靜的,表情淡漠而又穩定。直到林義偉從嘴裏說出“林珊珊”三個字,他的臉才終于出現一絲崩壞。
林義偉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兒子挺直了背,顏色略微有些淺淡的眸子像毒針一樣紮了過來。
“爸,”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姑且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你雖然嗜錢如命,對我不管不顧,甚至用我的錢去養活村裏其他的懶鬼,我也從來沒有拒絕過你要錢。因為姍姍跟你生活在一起。我只希望,你在得到物欲滿足的時候,能少打一點她的主意。但真讓人難過,爸,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依然狗改不了吃屎。”
林珊珊剛從産房裏被抱出來的時候,林義偉就想把她賣了。、
“不過是個小破丫頭,除了會花錢以外還會幹什麽?養二十幾年到最後也是別人家的,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真是晦氣。”
當時林清槐奮力阻止,不惜從榆城直接趕回來,又從為數不多的存款裏拿了兩萬塊錢出來才作罷。
林義偉在聽見兒子最後一句話時明顯愣了愣,他這個兒子聽話好用,雖然掙錢不多,但足夠讓他吃香的喝辣的,在村兒裏橫着走。這麽多年別說吵架,甚至一句重話也沒跟自己說過。怎麽如今會.......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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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兒子,你聽我說,我.......”
“行了,”林清槐打斷他的話,站了起來,漂亮的臉染上一層冰霜,“我其實很想在你出庭那天來看看,看看你是以什麽樣的表情聽見宣判的,順便還能說一說你曾經都幹了什麽,讓法官加一加在裏面的時常。可現在我改主意了,我不會去看你,也不會帶珊珊去。這輩子我們全部的關系就到此為止吧,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了。”
“別!”林義偉突然爆發,抓着欄杆聲嘶力竭,“別!你他媽小兔崽子!我是你爹!你是我兒子!我花你的錢天經地義!你必須救我!你的命還有那小兔崽子的命都他媽是我給的!你必須救我!!你他媽給老子滾回來——!”
值班的警員沖過來按住了他,林清槐本來要出去的腳步又轉了回來。他走到鐵欄杆前,手抓了上去。
林義偉以為他反悔了肯救自己了,連忙想要掙脫警員,卻被直接大力按在地上。
林義偉的臉貼在冰冷的瓷磚上,整個人如同一條喪家之犬,但眼中滿是希冀。他覺得自己的兒子肯定會救自己,他不會在牢裏呆太久。
林清槐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随後緩緩湊近,隔着欄杆,用極輕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爸,有時候我真的納悶,你和你那些只知道吸人血的懶鬼親戚們,怎麽不去死一死呢?畢竟極樂世界裏面應有盡有,非常适合你們這樣的人渣居住。”
林義偉愣在原地,審訊室裏有進來兩名警員拖拽着他往裏走。鐵門在他眼前打開然後關上,到最後,那個他自己生下來的親兒子也沒有看他一眼。
林清槐走出審訊室,剛才問詢的警員看着他的臉有些一言難盡。
“你的妹妹現在在大廳裏等你,你可以帶她走了。如果後續有什麽情況,我們會第一時間聯系你。”
林清槐點點頭,簽下了暫留楊城市內的同意書。反正劇組還要在這裏呆上兩個月,足夠林義偉被處理了。
“你不需要去看一眼你母親麽?”聞訊警員納悶地問。
筆尖在紙上停頓了一下,林清槐扯出一個禮貌的笑說,“不了,謝謝。”
他沒有興趣去看自己的親媽痛哭流涕,和剛才那個男人說出一樣的話。就讓她,他,還有大柳村曾經扒在自己身上吸血的他們一起,去該去的地方吧。
林清槐放下筆,跟随警員來到大廳,看見長長的座椅上,小女孩兒柔軟的側臉被金色的陽光烘成了明媚的暖黃。即使林珊珊有些輕微的營養不良,但她跟自己哥哥有七分像的臉依然可愛。
有女警員在陪着她玩魔方,小丫頭顯得很興奮,直到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珊珊。”
魔方被放在椅子上,林珊珊倒饬着兩條小短腿朝林清槐撲了過去,撞在大腿上,林清槐感覺到骨頭被硌了一下。
他把林珊珊撈了起來,看見髒兮兮的小臉蛋和髒兮兮的衣服,三歲大的女孩兒已經瘦出了骨頭,看上去像是沒人管的孤兒。
林清槐瞬間覺得呼吸困難,心髒很疼。
“我們回家吧。”
他給林珊珊攏了攏毛躁的頭發,一步一步走出了刑偵支隊。臨出門時,女警員追上來将那個魔方塞進了林珊珊的懷裏。
秦桑給他配的車還在外面等,司機體貼的幫他拉開車門,順便稱贊了一句“小姑娘真可愛”。
他們在晚飯的時間點抵達酒店,上樓時,林清槐碰見了幾個熟悉的演員。可這幾個都不是《君寵》劇組的,而且附近也沒有新的劇組前來。
他忽然想起,蕭元明因為最近鬧出的醜事而離開了劇組,恐怕今天來的這幾個,是蔔德惠請來試戲的。
林清槐抱着妹妹的手收緊了些。
他把妹妹帶到酒店的自助餐廳,小丫頭一直縮在他懷裏沒說話。等林清槐把食物擺在她面前,林珊珊也沒有因為饑餓動手,而是先怯生生地看了對面的哥哥一眼。
那一瞬間,林清槐恨不得沖回去殺了那兩人。
“珊珊可以随便吃,以後跟哥哥在一起,想幹什麽都可以。”
林清槐坐在她身邊,伸出筷子夾了一塊清蒸鲈魚喂進去。此時手機響起,掏出一看是一條信息。
【秦桑:晚上六點,蔔德惠要在他房間試鏡小藥童的新演員。】
林清槐把手機扣在桌上,心髒狂跳起來。手邊的小丫頭低頭擺弄魔方,林清槐輕輕抓過她的手握住。
“珊珊想住大房子,穿漂亮的小裙子麽?”林清槐聲音溫柔地問,“珊珊想去更好的學校上學跟許多小朋友在一起玩麽?”
林珊珊的瞳孔裏顯出一絲迷茫,她已經很久沒有“新裙子”和“玩”的概念了。不過她聽懂了哥哥的意思,小腦袋瓜輕輕搖了搖,張嘴,斷斷續續地開口說道,“要.....要哥哥。”
林清槐抱住了她。
小丫頭填飽了肚子,去房間裏洗了澡,又到近一點的郊區買了兩身新衣服換上。眼睛裏終于少了些怯意,流露出些許正常孩子的童真來。
林清槐算着時間,在七點鐘的時候來到了蔔德惠的房門口。
他蹲下身,跟牽着的林珊珊說,“想不想看看哥哥工作時候的樣子?”
小丫頭很乖地點頭,看着她哥哥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面前的房門。
林清槐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這樣一天,站在導演門外,忐忑的等待一個未知的機會。因為林珊珊在,他幾乎沒有任何時間去準備。但血流的速度越來越快,心髒像是瘋了一樣跳動,無數在大學裏上過的課、學會的技巧如同幻燈片一樣穿過腦海,最後變成一種名為“本能”的東西流入四肢百骸。
他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該如何演戲。
而現在,林清槐站在這裏,手裏握着老天給的唯一一次機會。如果錯過,他恐怕這輩子都進不了《君寵》劇組了。
蔔德惠懶洋洋開了門,有些意外,“你.....有事?”
導演沒記住他的名字,只記得他是秦桑的助理。
“導演,”林清槐望着他,努力了很久才沒讓聲音發顫,“我想試鏡小藥童這個角色。”
蔔德惠愣了愣,“你不是不想演麽?當初還毫不猶豫拒絕了我。”
“對不起,導演。”林清槐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翻看過無數次《君寵》這本書。這是我唯一的夢想,我為此準備了很多很多年。我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只要您肯給我三分鐘。”
蔔德惠面露難色,手指握在門把上轉了轉,“可是小藥童剛才已經定了啊。”
怕耽誤拍攝進度,他連夜拟定好了幾名看上去比較适配的演員挨個兒聯系。其中大部分都有行程,最後能來的也只有三個。剛才六點開始試鏡,三個人都已經試完了,蔔德惠也定下了最後那個新生代流量小生來出演小藥童。
“我們剛結束不到五分鐘,你來晚了。”蔔德惠揉揉太陽穴感覺有些疲憊,“雖然你真的很合适,但我只能說咱們下次有機會的吧。就這樣,再見。”
他剛準備轉身回屋關上門,小腿處忽然感受到一股大力撞擊,低頭一看,先看見了一個光溜溜的大腦門兒,然後是一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睛。
大眼睛裏此時此刻浸滿了水,淚汪汪地看着他,奶聲奶氣地撒嬌,“求求,求求......”
蔔德惠懵了。
他自己有個差不多大的兒子。每天不是扮成奧特曼打小怪獸就是扮成警察抓壞人。很可憐,蔔導演每次要麽扮成小怪獸要麽扮成壞人,體會的都是挨打和撞擊,甚少有過被小奶娃抱住亂蹭的場面。
他心裏有點軟,緊接着小奶娃被一雙細細白白的手撈走。
林清槐有些抱歉地看過去,“對不起導演,我......”
“這是?”
“我妹妹,因為我家裏沒有人了,所以我只能先把她帶在身邊。剛才妹妹冒犯您了,實在很抱歉。但我還是希望您能給我一次機會,”林清槐抱着林珊珊向前了小半步,眼睛直勾勾看着蔔德惠,語氣很真誠,“只需要打擾您三分鐘,您相信我,我能給您一個真正的小藥童,而不是演出來的小藥童。”
走廊上的燈恰巧在林清槐頭頂,落下的光像撐開一把倒傘一樣把他罩在一片光暈裏。眉梢灑滿金色,眼底裏有跳躍的碎光。
蔔德惠看的有些挪不開眼,兀自想起了當時林清槐試鏡時候的樣子。
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他拉開門,嘴角帶笑,“我只給你三分鐘。”
三十分鐘後,頂層另一間套房內,浴室門從裏面打開。蒸騰的熱氣争先恐後往外冒。秦桑只松松垮垮系了個浴巾,水珠順着腰腹上的肌肉線條緩緩流下。
他拿起桌上震動的手機看了眼,發現是一條來自導演的信息。
【蔔導:我的大影帝,你可能得換個助理了。】
秦桑坐在床榻,低聲笑了笑,他知道他的小助理不會讓人失望。只不過.......
除了蔔德惠的信息和其他無關痛癢的垃圾信息以外,什麽也沒有。
秦桑坐在床榻上,眉心擰了起來。挨個兒打開社交軟件,全部沒有,林清槐沒給他發信息。
秦桑感覺胸口被插了一刀。
“試鏡成功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年輕的影帝撐着手從床上坐了起來,脊背緊繃的肌肉在月色下令人血脈噴張,可惜屋內現在沒人欣賞。
突然,門鈴聲短促地響起。秦桑把手機扔在床上走過去,透過貓眼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林清槐的臉因為透鏡的關系,顯得消瘦的臉肉嘟嘟的。他長睫毛一眨一眨的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緒。半天房間內沒有動靜,他有些猶豫,擡手想再敲一敲,又怕會吵到那人休息。手掌伸出又收回,半晌後還是慢慢轉身,想着等明天一早再來。
誰料步子還沒邁出去,身旁的門“刷”一聲打開,随後一只大手拽着他的小臂拉了進去。
身體因突如其來的力道失去平衡,猝不及防撞進略微有些濕的懷裏。林清槐瞳孔微縮,本能地推開身邊人後退幾步站穩。
秦桑嘴角邊的笑壓了下來。
“不是,我.......”
林清槐想解釋,可話到嘴邊才發現,他們已經分開太久。整整三年的時光堵在嗓子裏,根本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解釋。
糾結到最後,薄唇只吐出了一句幹巴巴“謝謝”。
“謝謝你發信息告訴我小藥童的試鏡時間,我......我通過了試鏡,蔔導明天會把合同給我。”
秦桑抱着臂看他,“我知道,蔔導告訴我了,說讓我去找個新的私人助理。”
這人還光着上半身,勁瘦的腰線以一種極為漂亮的弧度收進白色的浴巾裏,看得人口幹舌燥。
林清槐趕緊移開眼,聲音弱了下去,“對不起,我沒有提前通知你,還挑在劇組剛剛開機的時候.......”
“家裏的事情處理完了?”
站在門口說話不太好,秦桑領着人進入客廳,順手把刺眼的白光調成了暗一些的黃色,洗完澡後的熱氣還沒散,整個房間裏暖洋洋的。
“處理完了,”林清槐想起什麽,臉上的神色變得溫柔,“我忘了跟你說,我有個親生妹妹。因為家裏出現變故,我把她帶在了身邊,她以後會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
秦桑正端着一杯溫水從小廚房裏走出來,聞言腳下頓了頓。
那個三歲的小丫頭?如果帶在身邊,豈不是以後都沒辦法.......
不過,既然林珊珊必須帶在身邊,說明那些人,恐怕進去的時間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長。
秦桑把水擱在桌上,嘴角無聲彎了彎。小助理身上的鐐铐,終于消失了麽?
“你妹妹人呢?”
林清槐拿起水喝了一口,沒聽清楚對方問什麽,茫然擡頭,唇瓣因浸過水而變得濕潤,顏色是淺淡的粉。因為壓在心底多年的陰霾一掃而空,他不自覺丢棄了冷淡的外殼,連瞳孔都變得鮮活起來。
像三年前那個閃閃發光的年級第一又回來了。
秦桑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喉嚨有些癢。他換了個姿勢,嗓音發沉地問,“你妹妹現在在哪?”
“哦,她暫時呆在蔔導的房裏。”林清槐放下水杯,“蔔導有個差不多大的兒子,所以見到珊珊非常喜歡。正巧我想來....感謝你,所以暫時先拜托他照顧一下珊珊。”
蔔德惠就在斜對面的房間,走過去只需要三秒。
“那你等我一下。”
秦桑扔下這句話走進衣帽間,徒留林清槐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表情有點懵。
幾分鐘後,換好衣服的人走出來,暗色的絲質襯衫泛着冷光,眉眼英俊的像是中世紀的倫敦紳士。
“走吧,”秦桑将袖扣別好,尾音帶笑,“我們先去把小公主接回來,然後再談你要辭職的事情。”
說是這麽說,其實時間已經很晚了。小娃娃從蔔導房間裏出來的時候,雙眼已經迷迷瞪瞪半天了。她被林清槐抱在臂彎裏,小腦袋靠在哥哥肩膀上,還沒走到電梯就已經睡着了。
為了不把她吵醒,林清槐僵着身子往前挪。
“對了,你那個房間夠你倆住麽?”秦桑配合着身旁人的速度,同樣走得很慢。
“應該......夠吧。”
林清槐是以助理的身份登記的,劇組給他訂的只是最最便宜的單人間。幾平米大小,1.5米的床。雖然一個人住足夠了,但要是再加一個三歲大的孩子.......
林清槐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大堂升級一下房間。他可以受委屈,可不想讓珊珊也跟着自己受委屈。
可因為劇組人員比較多,酒店客房緊張,沒有空房能給他升級。
重新回到電梯裏,望着珊珊疲憊的小臉兒,林清槐有些心疼。
“去我那兒吧。”
身後的人突然出聲,語氣懶洋洋的,可話卻是肯定句。
林清槐訝然回頭,看見秦桑摘掉遮掩的帽子,就那樣直直地看他。
“我那是套房,三室一廳,還有兩間衛浴。你和我,再加上小丫頭綽綽有餘。”
影帝此刻的樣子像是天橋下推銷游泳健身的。
“而且你如果開始拍戲,應該沒有時間照顧她吧?”秦桑伸手勾了勾小姑娘垂着的小爪子,聲音裏帶着蠱惑的味道,“我家的阿姨在我家幹了十幾年,細心周到。她很會照顧小孩子,也喜歡小孩子。我已經讓她明天過來了,你可以放心把姍姍交給她帶。”
這可實在太給人添麻煩了。
林清槐張了張嘴,剛想拒絕,又被秦桑的話堵了回來。
“你先別忙着拒絕我,”秦桑像是會讀心,“你能拿到這次參演的機會不容易,前面有蕭元明當前車之鑒,蔔德惠不會因為你第一次演戲就對你放松要求。你有把握在全身心投入演戲時也能分心把姍姍照顧好麽?她不是大人,不是需要吃飽睡好就行的。”
“小孩子天性愛玩,你不能因為你的安排就要求他們像布偶一樣懂事聽話。”
電梯在頂層停下,上升期間林清槐沒有按自己的樓層。他沉默了幾秒,跟着秦桑走出了電梯。
林珊珊睡的很熟,林清槐把她輕輕放在床上。小姑娘緊緊抱着魔方,睡得不是很踏實。好在豪華套房裏的床墊柔軟舒服,沒過一會兒,林珊珊皺巴巴的眉毛逐漸舒展,呼吸也跟着平穩下來。
兩個人這才一前一後從房間裏出來,雖然秦桑今晚很想抓着人聊點別的事情,但他明顯看出林清槐眼底的倦意。
也是,奔波了這麽久,家裏又突遭變故,需要時間休息。
秦桑壓下內心的躁動,把人送進另外一家空房,“今晚好好睡,明天會是新的一天。”
林清槐想跟他好好道謝,但秦桑已經先一步把門關上,他只能躺在床上,把自己塞進被子裏。
本以為這一晚會睡得很不踏實,可事實上幾乎一閉眼就睡着了,夜裏連夢也沒有做。
第二天清晨,林清槐醒來後翻開手機,準備把之前爸媽跟自己要錢的信息全部删掉。後來想了想,還是暫時留了下來,只拉黑了大柳村人的聯系方式。
做完這一切後,他爬起來先去看了一眼林珊珊。小家夥睡的很熟,魔方掉在床下。林清槐撿起魔方放在床頭櫃上,又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才退出房間。
客廳裏,另一個人的房門也是緊閉的,看上去還在睡。林清槐洗漱好叫客房服務送了三份早餐,自己吃掉一份,把另外兩份放進保溫箱,随後從包裏掏出記事本坐了下來。
最近發生的事情很多也混亂,他需要用筆一條一條捋順,才會确保自己不會遺漏某些關鍵的事情。
從燃眉之急開始——
今天蔔德惠會把演繹合同送過來,林清槐當藝人助理三年,很清楚這套流程。合同上會寫明片酬、拍攝時常等重要信息,需要藝人簽名,藝人所屬的經紀公司簽名,蓋上公章才能作數。
可問題是,林清槐沒有簽約任何一家經紀公司。甚至幾小時前,他還是一名普通助理。
筆尖在紙上點着,林清槐明白,在今日之內給自己找一家靠譜的經紀公司,完成簽約流程基本不可能。簽藝人不是買菜,必須要公司上下開會評估後才能決定要不要簽,簽多少錢。
他平平無奇,根本談不到經紀公司。
想了半天,林清槐的目光停留在緊閉的那扇房門上。
正巧,房門此刻忽然從裏面打開。秦桑剛在獨立衛浴裏洗過澡,濕漉漉的頭上蓋着毛巾。
他從小冰箱裏拿出一瓶氣泡水,轉身時差點撞到身後站着的人。
林清槐端着餐盤朝他笑,“想來點早餐麽?”
林清槐其實很少笑,大多時候都是淡漠的。清晨的光從落地窗外撒進來,把面前的人完全包裹。秦桑捏着冰涼的瓶身,感覺有些晃眼。
他看了林清槐三秒,轉身說了句“進來”。
主卧很大,有那張昂貴的床和一組舒适沙發。
林清槐把餐盤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坐進沙發。兩腿并攏,姿勢很乖。
秦桑擦着頭發瞄了一眼,動作停了停。
每個男人清晨都格外敏感,他也不例外。即使洗過澡了,但那些一直深埋心底的妄念依然活躍。
比如現在,林清槐只是坐在那裏,秦桑就感覺口有點幹。
“一大早找我,有什麽事?”
秦桑沒有動那盤早餐,而是坐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擦着頭發。剛才林清槐讨好的意味太明顯,想感覺不到都難。
“我想簽約你的經紀公司。”林清槐沒說什麽客套話,很直白地表述着,“我知道榮哥是你單獨的經紀人,但是基本沒有哪個公司會這樣做,即便你是頂流藝人。所以我猜,天星娛樂應該有你的股份,你有話語權,才能有這樣的待遇。”
秦桑放下毛巾,眼睛眯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我的确是天星的股東。我也知道你為什麽想跟我簽約,不過,你辭職的事情解決了麽?”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有種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林清槐沒太想起具體是什麽氣息,只能下意識握緊雙手問,“好的,我需要寫一份辭職報告或者支付違約金麽?”
“不用,”秦桑走了過去,手撐在沙發邊緣,把人锢在一方小天地裏。兩人距離很近,他的語氣慵懶而危險,“你知道‘私人助理’是什麽意思麽?”
林清槐身體微僵,忽然想起那種熟悉感是什麽了。
曾經在一起的時候,秦桑每次讓他哭出來之前,都是這副表情。
“私人助理,顧名思義,就是滿足我一切私人需求的助理。”秦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目光灼灼,“林清槐,讓我開心,我給你簽約。”
其實兩人都知道,這句話是秦桑的一個惡趣味。無論做不做,他大概率都不會拒絕林清槐的請求,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但林清槐猶豫了一下,仍然伸出了手。
他輕輕将掌心覆在了秦桑臉上,動作溫柔地從上開始往下撫摸。
指腹有些涼,觸碰皮膚時,像接通了什麽微小電流,酥酥麻麻。
秦桑怔了一瞬,随後整個人都繃了起來。
“你故意的?”秦桑嗓子變得有些啞,眼神幽深滾燙。
林清槐頓了頓,沒有撤開。他其實渴望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重逢之後的每時每刻,他都想去碰一碰眼前這個人,跟他說聲“對不起”,當年的分手,并非出自本心。
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道歉抹消掉的,林清槐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不能,幹的那些傷人事也不能。
所以他并不敢。
秦桑呼吸逐漸變重,他任由那只手慢慢撫過自己的下颌,順着喉結到鎖骨,最後停在了胸腔的位置。
“這裏,還有我嗎?”
林清槐掌心的溫度比指腹要高,像是一片烙鐵貼了過來。他說話時薄唇微張,粉紅色的舌尖若隐若現,如同藏起來的草莓,邀請某人前去采摘品嘗。
秦桑接受了這個邀請。
他伸出手直接扣在林清槐的後腦上,強勢又霸道地攻了進去。
牙齒上的尖銳劃破了口腔內膜,鮮紅的血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血腥,卻令人欲罷不能。
林清槐感覺腳尖都在顫栗。
就在此時,門外驀然傳來一聲開門聲。林珊珊站在空蕩又陌生的客廳裏,凄厲地哭了出來。
“哥哥——!”
三小時後,蔔德惠受邀來到了秦桑房間。
林珊珊已經吃飽喝足,正專心致志坐在凳子上玩魔方。秦桑窩在沙發裏,姿态放松。林清槐坐在導演對面,脊背挺得很直。
除此之外,房間內還有一名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是秦桑現請來的律師。
蔔德惠帶來了合同,言簡意赅地說道,“這次簽約很倉促,所以我挑重點說。鑒于你是新人,這次的片酬我給不了太多,只能給你兩百萬。預計《君寵》會拍四十集,所以每集合五萬,你看看能接受麽?”
“可以的,謝謝導演。”
小藥童不是主角,死的也早,硬要說只能算是男三號。兩百萬對于一個還未出道的新人來講,真的不算低,蔔德惠很給他扶持。
“其餘的你應該都知道,你可以看看,合同跟秦桑的那份大體上都一樣。”
律師接過看完,表示沒有什麽問題。
林清槐鄭重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秦桑按下了天星娛樂的公章。
小藥童一角,塵埃落定。
兩天後,《君寵》再度爬上熱搜。
#小藥童林清槐@《君寵》#
無數靜等官宣的書粉劇粉紛紛懵逼,他們點開這條熱搜,率先蹦出來的,是一張極為陌生的臉。
【這人誰?之前演過啥?我咋從沒見過?】
【新人?搜了下居然0作品?毫無經驗就來演這麽重要的角色?君寵劇組真的完了】
【我盼了這麽久的劇化!!還說不會魔改!!看看找的這些演員都是什麽玩意兒?導演是已經放棄了麽?!】
【合理懷疑是哪家資本親戚下場了,帶資進組去別地兒行不行啊?能不能別來霍霍我家小藥童!我的白月光啊艹!】
林清槐幾乎是一條一條看完這些評論,他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不遠處傳來蔔德惠叫他的聲音,預示着《君寵》第一場戲要開拍了。
“加油。”
鏡子裏映出一張極為精致的臉,眼底沒有迷茫和陰霾,只有滿滿的執着和認真。
林清槐擦幹臉上的水珠,用嘴型說了一遍,“你行的。”
小林勇敢飛,媽媽永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