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輪回05
輪回05
第41章
喬清竹知道怎麽當老師，怎麽擺出嚴肅的樣子。
他上了半節課，布置了題目後就在教室裏走動，他停在景桦旁邊，低頭看着他。
桌上的課本被畫得亂七八糟，難以分辨出原本印在下面的字。
喬清竹仔細辨別着，從那些痕跡上看出了幾個字。
【野種】、【沒人要的東西】、【垃圾】……
大量侮辱性的詞語出現在他的課本上，不僅是課本，課桌上也都是那些侮辱性的詞句，和其他同學幹淨的課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瘦弱的身軀根本撐不起寬大的校服，但手臂往桌上一蓋，校服就擋住了不少桌上的痕跡。景桦聲音狼狽：“老……老師，不要看。”
他聲音很小，帶着祈求。
喬清竹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從他旁邊走了過去。
在他人看來，老師只是在他身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景桦就擋住了自己的課桌。
下課鈴聲響起，喬清竹說了聲“下課”，抱着教材離開教室。
段影在教室外等着，現在是第二節課後的大課間，休息時間比較長。
兩人一直上樓，來到天臺。天臺的門緊緊關着，門也鎖着，沒有鑰匙打不開。
他們沒有破壞鎖，就站在天臺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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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點複雜。”段影說，“其他老師說，他不是孤兒，有父母，但和沒有差不多。”
段影說出了一個惡俗的故事，景桦的父母生下他後就離婚了，誰也不願意養着他，就在這兒租了一個破房子，把景桦丢進去，每個月打點錢，讓他自己生活。
他們重新組建了家庭，都有新的家庭成員，且都不願意接納景桦。
這根本就是不合法的，但這是副本裏，副本裏一切都能被合理化。
喬清竹垂着眸子，聽段影說着。所以身後沒有家人撐腰的景桦，在學校裏備受欺負，雖沒有上升到拳腳相加，但言語暴力有時候比單純的拳腳相加更恐怖。
喬清竹深吸一口氣，罕見有些同情景桦起來。
“他已經這樣生活很久，早就習慣，為什麽今天會自殺？”喬清竹不理解，“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我要再去看看。”
他站在窗戶旁邊看着教室裏面，景桦坐在課桌前看書做題，十分認真，不少人趴在桌上睡覺，并沒有人找他的麻煩。
看起來一切正常。
喬清竹走了進去，站在景桦桌旁，敲了敲他的桌子，手指了一下教室外，示意他随自己來。
景桦疑惑，還是走了出去。
“老師……你叫我有什麽事嗎？”景桦站在喬清竹面前，不敢擡起頭，一直低着頭看着地面，手局促放在身側，手指勾着校服上的線頭。
喬清竹思考片刻，道：“學習跟得上嗎？”
他沒有直接問景桦有沒有什麽困難，是不是被人霸淩欺辱，他從學習入手，讓景桦更好接受。
景桦肉眼可見放松了一些，他點點頭，說：“能跟得上。”
喬清竹：“我看你書髒了，給你換一本。”他把語文老師的課本遞給了景桦。
景桦有些束手無措，手在褲子上擦了幾下，然後伸手接過喬清竹的書：“我……我去拿我的書。”
他抱着喬清竹給他的書，小跑回了教室，翻出自己的語文書，臉上有羞恥的表情。
“老師，我的書有點髒，你……你不要嫌棄。”他磕磕盼盼說完。
喬清竹接過他的書随意翻了兩下，點點頭，手在景桦身上拍了拍：“你是個認真的學生，我看好你，有什麽困難可以找我。”
然後拿着景桦的書走了出去。
這是重要的線索，喬清竹拿着景桦的書，找到段影。
後面兩節課都不是他們的課，所以他們能仔細研究這本書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
一堆侮辱性的言語落在書上，就算如此，景桦上課做的筆記都很認真，能避開那些詞句就避開，避不開的就貼了紙條在書上做筆記。
如果不是那些詞句在書上幹擾了景桦學習，他的成績可以更好。
喬清竹深吸一口氣，除了這些，他找不到其他的線索了。
究竟是什麽事情讓景桦失去希望？或者說，現在維持他生活的希望究竟是什麽？
“我發現一個消息，我去翻了景桦的個人檔案，發現他的生日快到了，就在明天。”
“明天？可他是今天跳樓的。”喬清竹說。
手上的書得不到任何線索，或許景桦跳樓與他的生日有關，或許又沒有關系。
“我繼續觀察。”喬清竹說，回到教室，在窗戶旁看着景桦。
第三節課課間的時候，一個老師匆匆忙忙走了過來，進入這個教室。
他帶着景桦走了出去。
喬清竹心思一動，跟在後面一起過去。那個老師他見過，在辦公室裏見過，好像是這個班級的班主任。
“喬老師，你過來做什麽？”他問。
喬清竹：“我有點在意他。”他指了一下景桦，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班主任說：“是有點事情，你……你聽聽也無妨，這件事情必須讓景桦知道。”
喬清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什麽事？”
景桦在旁邊都聽到了這些話，他也沒法讓班主任單獨告訴他，只能這麽問。
“景桦。”班主任看着景桦，臉上有悲痛的情緒，“你的父母，出車禍，當場确認死亡。”
喬清竹腦中“嗡”地一聲響，他僵硬看着景桦，看到這個少年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迷茫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聲音在景桦耳邊游蕩，回旋，在他腦中不停播放那句話。
他的父母死了。
“老……老師，你是騙我的，對嗎？”景桦不可置信問了一句，他身體僵硬，臉色煞白，他終于擡起了頭，被頭發遮擋住的眼睛緩緩流出眼淚，他不相信班主任說的話。
班主任：“剛剛警方聯系上了我們，這件事情是真的，他們從外省過來，在路上被一輛貨車對撞，車子被沖撞進了湖裏，剛剛被打撈起來，車裏的人都死了，無一生還。”
“不可能……好不容易我才讓他們過來，他們不可能死，你是在騙我的。”景桦低聲呢喃，不斷說着“騙人”之類的話語。
“我打個電話。”班主任說，撥打了一個號碼。
“我已經聯系到了景桦，你們跟他說吧。”班主任說，打開揚聲器。
那邊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
“你好，這邊是警方，已經确認了死者身份，請您過來領走屍體。”
警方的話語是最後一根稻草，将景桦徹底壓倒。
他沒了站起來的力氣，身體靠着牆緩慢滑下去，腦袋埋進腿中，發出悲鳴般的哭聲。
班主任不忍心別過頭，還是說：“我會陪你去。”
“我來。”喬清竹道，“我陪他去。”
“那就麻煩你了。”班主任松了一口氣，“這個孩子就交給你了，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喬清竹沒理會他離開的背影，他看着蹲在地上的景桦，輕嘆一口氣。
已經習慣了這裏的學習生活的景桦沒理由會自殺，所以一定是什麽事情導致他選擇了那條路。
家人，這是被家人抛棄的景桦心中的最後執念。
“還好嗎？”喬清竹問。
景桦不說話，他蹲在地方，發出嗚咽聲。
喬清竹就在旁邊等着，第四節課上課鈴聲響起，景桦也沒動，也沒人過來催他去上課。
就仿佛，他被整個世界抛棄了。
“老……老師，我該怎麽辦？”他在地上蹲了半個小時，站起來晃晃悠悠，根本站不穩。
喬清竹扶了他一把。
“我天天糾纏，他們才答應過來給我過生日，明明就在明天，明天我就能看到他們……”景桦精神狀态很差，他臉色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喬清竹将他的頭發扒開，露出紅腫的眼睛，他眼神麻木，就像是眼睛裏沒有了光。
“生日快樂，請節哀。”喬清竹說了一句，他不知道要怎麽安慰這個感到絕望的少年。
他無法替代景桦的父母，他也不知道怎麽做一個父母。
“喬老師，我去上課了，謝謝你。”
喬清竹心裏升起慌亂的情緒，他連忙跟着景桦，看着他回到了教室，他就在窗戶外面看着。
段影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了過來，喬清竹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段影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下課鈴聲響起，距離景桦跳樓的時間越來越近，喬清竹緊緊盯着他。
烏泱泱的人群從教學樓跑出來，前往食堂，而景桦依舊呆呆坐在他的座位上。他坐了許久，才搖搖晃晃站起來，一步步走出教室。
他看到外面的喬清竹和段影，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謝謝你們。”然後又低下頭，聲音沙啞了許多，“如果不是我讓他們過來，他們就不會死。”
“和你沒有關系，這是意外。”喬清竹說，看着景桦說，“我陪你去看你的父母。”
“謝謝老師，不用了，我自己去……”景桦道，“你們別跟着我。”
喬清竹和段影對視一眼，他們的身體突然變得透明，再次成了這個世界裏的過客。
劇情飛速加載，景桦沒有去收屍，他來到樓頂，翻過天臺的護欄，一躍而下。
喬清竹看着景桦的屍體，垂眸。
面前的場景再次變化，如同上一次一般，劇情倒流。
喬清竹在這次的倒流劇情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段影。
他們做了什麽？只是去上了兩節課，甚至什麽都沒有做，讓劇情進入了輪回中。
如果他們不能阻止景桦，将會看着這個人一次次死在自己面前。
換一個心理素質差一點的玩家都會受不了。
喬清竹深吸一口氣，離開這個髒污的巷子，頭也不回：“去救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