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棠春睡
裴瓊想了想,讓房裏的幾個丫鬟都出去。
她把莊芷蘭拉到床邊,放下床簾,在裏面小聲地和莊芷蘭說:“我真的見過妖精。”
莊芷蘭被她認真的樣子唬住了,将信将疑地問:“你仔細說說?”
于是,裴瓊把那日去大明寺的經歷都給莊芷蘭說了。
裴瓊說的玄妙,莊芷蘭卻不太相信。
“這麽說來,你遇見的也不一定是梅花精怪,或許是那片梅林的主人?小沙彌也說過,那片梅林是有主人的。”
“啊芷姐姐你沒見過他,不然你絕不會這麽說。凡人是不可能長成那樣的!我大哥儀表堂堂,也算是京城裏有名的青年才俊。他的相貌都不及阿恒哥哥十分之一。”裴瓊言之鑿鑿。
“這麽說來,你是真遇到妖精了?”莊芷蘭将信将疑,“他可和你承認了他是妖精?”
這倒沒有。裴瓊想了想,又道:“可是他會妖術,還變了只兔子出來。兔子現在還養在我的院子裏,不信我帶你去瞧。”
“糖糖,按你的說法,妖精變出的東西是不能長久存在的,那只兔子按理說應該已經消失了。但那只兔子沒有消失,那它就是真的兔子,不是妖術變出來的。那麽你遇到的也不是妖精,是一個人。”
聽上去好像有道理,裴瓊突然有點懵。難道阿恒哥哥不是妖怪?
但她不願意相信自己新交的妖精朋友是個人,“那,那也有可能是阿恒哥哥法術高強,兔子沒有那麽快消失。”
這小姑娘看話本兒看得瘋魔了。
莊芷蘭皺皺眉,沒有和她強行辯駁下去,此刻她正新鮮呢,恐怕是勸不回來的。
不過小姑娘向來三心二意,或許過兩日遇到其他好頑的,也就把件事丢開了。到時候再勸勸她就是了。
裴瓊知道啊芷姐姐不信,心裏想着下次去大明寺一定帶上啊芷姐姐,讓她親眼看看才好。
兩人聊了會兒天,天将黑了,外間紫雲扣了扣門,問道:“姑娘,莊姑娘,天色暗了,可要用晚膳?外面還有婆子等着接莊姑娘回去。”
才聊得興起,裴瓊不願放莊芷蘭走,非要拉着人一起吃晚飯。
莊芷蘭許多天沒見裴瓊了,也有些不舍得現在就走。她想了想,讓那婆子進來,吩咐道:“你回去和娘說,我在裴府用晚膳,用完再回去。”
莊府裴府向來交好,兩家的小姐又玩得好,留下來吃住是常有的事,兩邊長輩也不幹涉。那婆子應了聲就回府傳話去了。
待用完晚膳,裴瓊依依不舍地送莊芷蘭回去,又相約後日一起去書局看書。
宋氏知道女兒要出去玩,把她叫去細細叮囑一番。倒沒有阻攔女兒出門玩耍。
這日天氣明朗,寶芙院的小丫頭們靜悄悄地在外面來來去去,準備着一會兒姑娘梳洗要用的東西。
紫雲輕輕推開裴瓊的房門,把銀紅鲛絲床幔揭開,挂在兩邊的如意雲紋紫銅鈎上,柔聲在裴瓊耳邊喚她起床。。
“姑娘,姑娘,起來了。”
冬日裏,香衾軟暖,小姑娘性子懶怠,只當做沒聽到,扭了扭身子,把臉兒越發往被子裏躲去,只露出一片烏油油的發頂給紫雲看。
紫雲無奈笑道:“姑娘,您今日和莊姑娘約了出去玩的,再不起來就要遲了。”
床上又香又軟和,裴瓊把臉在錦绫被上蹭了蹭,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眼裏困意未褪,有些委屈地看着紫雲。
睡得紅撲撲的巴掌小臉,微蹙着眉,拿那雙水汪汪的眼兒看着你,任誰也受不住。
紫雲差點就要放下簾子,讓姑娘再睡會兒。
還是裴瓊自己把臉伸出被窩,待室內微涼的溫度驅散了一些困意,讓紫雲喚人進來梳洗。
梳洗過後,裴瓊完全清醒了。她匆匆換了衣裳,用了幾口早飯就出門去了。
今日晴朗,不算很冷,出門時她只在外面披了件不算厚的櫻桃紅撒花緞面鬥篷。
因着起晚了,裴瓊一路上催了車夫好多次,生怕遲到了讓啊芷姐姐白等着。
“姑娘,到了。”
紫雲拉開簾子,扶着裴瓊下了馬車。
莊府的馬車恰好也到了書局,莊芷蘭也從車上下來。
書局老板見到一群人簇擁着兩位官家小姐來了,笑着上來問好。
“給我們一間雅間。”紫雲對那老板道。
書局的二樓有許多雅間,是供客人借閱書籍的。客人可以自己挑了書去雅間看,也可列了書單讓書童去取來。
雅間費用高,尋常書生都是買了書就走,能去雅間的多是富貴人家。
到了雅間,書童把今日的書單拿上來,供莊芷蘭和裴瓊挑選。
裴瓊按着喜好挑了幾本和妖怪有關的話本兒,莊芷蘭也挑了幾本詩書,讓書童去取來。
那書童記下要拿的書,就退出去了。他正要關上門時,被紫雲喊住了,紫雲讓他帶一壺書局裏泡茶的水來。
書局的茶具不知是多少人用過的,裴瓊她們當然不用它吃茶,但這裏的水很好,是存着的江水,澄澈活甜,泡茶很适宜。
紫雲取出從家裏帶來的茶具和茶葉,預備給兩位姑娘泡茶喝。
裴瓊和莊芷蘭要看書,不耐煩一堆婆子丫頭圍着,嫌她們杵在這裏礙事。但打發她們去外面等着,又太冷了些。
“這裏只留一個紫雲服侍就夠了。你們拿了賞銀,去隔壁茶館兒吃點熱茶去吧。”
那幾個婆子和小丫鬟聽了,樂得不用跟在主子面前伺候,拿了賞錢就下去了。
紫雲泡了茶,端給兩位姑娘。又怕打擾了姑娘們的興致,她輕輕關上門,侍立在外間。
裴瓊接過茶飲了一口,忽的聽見窗外傳來隐隐約約的哭聲。
她有點好奇,放下茶盞拉着莊芷蘭到窗邊去。
從她們這裏,恰巧能看見書局對面的大街上,有一個身穿孝衣的女子,跪在地上嘤嘤哭泣,邊上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對她指指點點。
只見那女子邊上有一個卷着的草席。草席前,支了個牌子,寫着賣身葬弟。
莊芷蘭見那女子哭的可憐,有些憐惜,又有幾分不解。要賣身,去找個牙婆子就是了,怎麽到大街上來了。
“糖糖,她不去找牙婆子,在這大街上能找到合适的買主嗎?”
裴瓊不是很懂丫鬟的買賣,但她相信大街上是能找到買主的。
“怎麽不能?我前次在這裏買了一本話本兒,就是講賣身葬父的。”
裴瓊見啊芷姐姐一副不解的樣子,仔細給她講了自己看到的那個故事。
“書裏的女子長的很嬌弱美麗,但是家裏窮,沒有錢安葬痨死的父親,于是在大街上賣身葬父,卻被惡霸欺負了。這時來了一個英俊的富家少爺,少爺幫她打跑惡霸,安葬父親,還納了她做妾。後來少爺的正房夫人得病去了,少爺就把那女子扶了正……”
正說着,樓下有了動靜。
裴瓊忙喊着莊芷蘭往外看,“姐姐你快看。”
那女子前面來了個婆子,細布銀釵,看上去一副家境殷實的模樣,只是嘴角下垂,面相有些刻薄。
她嗓門很粗大,說自己家裏還需要一個奴婢使喚,拿了二兩銀子出來,讓那女子葬了弟弟,馬上跟她走。
但那女子只是搖頭,并不回話,也不接銀子。
那婆子見她這樣,面子上過不去,臉色有些黑。她忍不住推搡了那女子一下,嘴裏不太幹淨地罵了幾句。
莊芷蘭見那婆子如此兇惡,有些不忍。
“糖糖,不若我們下去給她些銀子,讓她好生安葬了弟弟吧。”
裴瓊看那個女子低着頭,被罵了也不回嘴,實在是可憐極了,忙點點頭同意了,去翻自己的荷包。
“啊芷姐姐,你帶錢了嗎?我身上只有幾顆金珠子,不知道夠不夠。”
莊芷蘭也不知道普通人家的葬禮到底要花多少銀子。
“沒事,我這裏還有。我今日帶了三十兩出來,應該夠了的。”
她們剛要下去,卻聽到下面一陣吵嚷。
一個公子哥兒從斜刺裏走出來,後面帶了幾個侍從。他穿的金玉錦繡,只是面色青黃,眼神渾濁。
那公子哥兒見地上跪了個楚楚動人的小姑娘,對着面前一個略帶兇相的婆子雙眼含淚。他一副了然的神色,潇灑地回頭,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侍從。
帶頭的侍從很狗腿地彎了彎腰,揮手道:“兄弟們,上。”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就把那婆子制住了,那公子哥兒大冬日的,不知從何處掏出把扇子,很是風流地搖了搖。
“小娘子,你別怕,這婆子被我制住了。”
他握着扇子扇了下,覺得臉上有點涼,不自在地把臉往左偏了偏。
這一偏,恰巧看到地上那塊賣身葬弟的牌子。那小女子就跪在邊上,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我給你二兩銀子,你葬了你弟弟,跟了我吧。”
那姑娘怯生生地擡頭看了眼公子,眼含感激,朝那公子一笑,“多謝公子。”
說完,略帶羞澀地垂下頭,輕輕舉起了自己的手,似乎等着那公子扶自己起來。
裴瓊十分震驚地拉了拉莊芷蘭的袖子,莊芷蘭也欲言又止地看着裴瓊。
“啊芷姐姐,他說的是二兩銀子,我沒聽錯吧?”
莊芷蘭點點頭。兩個人面面相觑。
都是二兩銀子,為什麽那個女子的反應截然不同?
突然,樓下傳來一聲慘叫,兩人齊齊往外看去。
只見那公子哥捂着腰處,手間都是血,半倒在地上,痛地渾身發顫,幾個狗腿子忙放開那婆子去扶他。
原先跪着的女子臉上濺了幾滴血,緩緩站起來,不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去吃飯,抽到一等獎200元的代金券。一等獎!無條件使用!從今往後我就是歐皇——歐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