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糖炒栗子

裴瓊忙着吃糖炒栗子,一時沒看見房間裏面有人。趙啓恒見她吃東西吃得連走路都心不在焉的,一路領着她在椅子上坐好了,才走開去拿東西。

裴瓊把栗子一顆接着一顆往嘴裏塞,吃得很認真,既不知道趙啓恒做什麽去了,也沒注意到憐月就站在邊上。

“裴姑娘。”憐月輕聲開口。

裴瓊的臉頰上沾了一點栗子碎,她本就生得白皙幼嫩,一雙眼瞳兒黑黝黝的,臉上沾了東西就更顯得無辜。

冷不防聽到有人說話,她像一只受驚的貓兒一樣,護食地把手裏的栗子仁往懷裏藏,微微睜圓了眼睛去看是誰在說話。

憐月當即跪了下來。

“恩人。”

裴瓊有點不知所措,“你快起來。”

憐月還是跪在那裏,她正欲說話,趙啓恒拿着一個藥瓶子徑直走過來,打斷了她的話。

趙啓恒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憐月一眼,把裴瓊手裏的小荷包拿走,對她說:“糖糖,右手伸出來。”

裴瓊的手指已經看不太出燙傷的痕跡,只餘一點微微的紅印。趙啓恒打開瓶蓋,瓶裏的草綠色膏體散發淡淡清香。

小姑娘塗着藥也不老實,別別扭扭地坐不住,小聲對他說:“阿恒哥哥,你快讓她起來。”

趙啓恒正塗藥,小姑娘這麽動來動去的他塗不好,于是肅目看了她一眼,見她乖乖地坐好,把手放在桌上了,才仔細給她的手指上藥。

憐月依舊跪在那裏,朝裴瓊叩了一個頭,“憐月謝過恩人的救命之恩。”

裴瓊不想她竟然行這麽大的禮,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要去扶她,“憐月,憐月姑娘你別這樣。”

她一動,指尖的藥膏順着手指蹭了一大片出去,整個手背都沾滿了藥膏。

趙啓恒快速伸手護住桌角,他怕小姑娘莽莽撞撞地,不慎撞着了。他不耐地瞥了一眼身後跪着的憐月,沉聲道:“起來。”

趙啓恒随即拉着小姑娘坐好,把巾帕用溫水打濕了,幫她把手上蹭到的膏藥擦去。

憐月對趙啓恒有一種生理性的恐懼,忙站了起來。她站起來的速度過快,還差點絆到了裙角。

她見趙啓恒給裴瓊上藥,不知小姑娘是哪裏受傷了,也不知小姑娘剛剛蹭了那一下,傷口是否惡化,站在那裏既擔心又害怕。

一時間房裏很是安靜,氣氛有點僵硬。

雖然剛剛趙啓恒的怒意不是對着裴瓊,小姑娘的指尖也跟着輕輕顫了一下,隔着帕子碰到了趙啓恒給她擦手的食指。

這樣膽小。

趙啓恒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放緩了聲音同她說:“糖糖坐好。現在不好好塗藥膏,傷口惡化了就得喝藥。”

裴瓊才不怕呢,她那點子傷早就不疼了,有什麽好塗藥膏的。她見趙啓恒語氣溫和,知道他這會兒不兇人了,就開始賣乖。

“阿恒哥哥給糖糖塗了藥,傷口肯定很快就好啦。”

她嘴裏說得乖巧,臉上卻一副雲淡風輕不以為意的樣子,顯然不把剛剛的燙傷放在心上。卻顯得趙啓恒緊張過度了。

趙啓恒倒沒有說她什麽,見她現在乖乖坐着了,又低頭繼續給她塗藥。

小姑娘見憐月剛剛被阿恒哥哥叫站起來之後,就一直低着頭站在那,有點不忍。她心裏是很敬佩憐月的。

她知道憐月是為了給枉死的弟弟報仇才去刺殺秦王乳兄。她一個弱女子,弟弟被害,獨自一人就去報仇,實在是勇敢。

裴瓊想着,對憐月甜甜一笑,道:“憐月姐姐,你快坐下吧。”

她笑起來溫暖得像個小太陽,白皙的臉上還有兩個小小的蜜渦兒。

憐月滿是陰霾的心,都被她笑得亮堂起來。

“是,憐月都聽恩人的。”

“憐月姐姐,我叫你姐姐,你也別叫我恩人了,怪別扭的,叫我糖糖吧。”

趙啓恒聞言,擦藥的手一頓,但他沒有開口反駁裴瓊的話,只是警告地看了憐月一眼。

憐月自知卑微,本就不配喚恩人的名字。何況肅王剛剛看她的眼神那樣冷戾,像是一只護食的狼,仿佛那名字只有他喚得。

但她又不舍得裴瓊給的那點溫暖氣息,忍不住喚道:“糖糖。”

“嗯。”裴瓊聽她這麽喊,覺得習慣了許多,“憐月姐姐,其實是阿恒哥哥救的你,你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他吧。”

肅王救自己?若是沒有面前的小姑娘,恐怕第一個要自己命的人就是肅王。

當初她被肅王找上,為了報仇,她答應了肅王的所有要求。

計劃實施地很順利,她報複了仇人,也捅出了龍袍的事情,讓皇帝開始猜忌秦王有篡奪皇位之心。

說出龍袍的事情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皇帝容不下她這個戳穿了父慈子孝的假象的人,肅王也容不下她這個知道這麽多秘密的人。

要不是面前這個小姑娘突如其來的善心,肅王不會冒着在皇帝面前暴露的風險,把自己救出來。

憐月心裏雖這麽想,卻順着裴瓊的話,對趙啓恒感謝道:“多謝……這位公子,若不是公子相救,世間恐怕早已沒有憐月這個人了。”

她說着,還起身對二人拜了一拜,道:“二位的恩德,憐月生生世世銘記于心。”

裴瓊原也沒做什麽,自覺當不起憐月的感謝。但阿恒哥哥沒有接話,她只能開口道:“憐月姐姐,你不必這樣。阿恒哥哥救了你,定也是希望你好好地,過好以後的日子。”

憐月看着小姑娘澄澈的一雙眼,不禁柔聲答應她:“恩人說的是,憐月自當好好活着,方不辜負恩人相救的一番心意。”

裴瓊聽她又喚自己恩人,故意不說話,拿一雙滿是笑意的眼睛就那麽看着她。

憐月看着她的笑顏楞了片刻,随即會心一笑,輕聲喚了一句:“糖糖。”

她頓了下,複又問道:“糖糖的手怎麽了?剛剛是我的不是,讓糖糖着急了,沒有加重你的傷勢吧?”

裴瓊看了眼自己被糊滿了藥膏的食指,還有正在被糊藥膏的拇指,有點憂愁。她的手本來就沒什麽大事,阿恒哥哥這樣拿藥糊,也不知道明天她的手指會不會變綠呢。

但她看阿恒哥哥一臉嚴肅,仿佛她的手是什麽嚴重的傷,她才不敢在阿恒哥哥面前說自己沒事。

裴瓊沒敢說自己的傷勢,只是避重就輕道:“憐月姐姐別擔心,阿恒哥哥給我塗了藥,應該就好了。”

憐月仿佛看不出她的敷衍,轉而同她說起別的話題。

兩人聊到憐月以後的生活,憐月下意識看了趙啓恒一眼,她就算不死,以後的一生怕是都要受到趙啓恒的監視。

她笑着對小姑娘撒了一個謊:“我啊,我想遠遠地離開京城,去租一家小小的鋪子來做生意。我做糕點的手藝還不錯,尤其擅長做蝴蝶酥,或許可以借此養活自己。”

蝴蝶酥?裴瓊很喜歡吃蝴蝶酥,聞言眼睛都亮了,纏着憐月問她還會做什麽糕點。

憐月原本在一家酒樓裏做幫工。她生得聰慧勤勞,暗地裏把甜點師傅的手藝學得七七八八。此刻見裴瓊喜歡,笑着把自己會做的糕點一一同裴瓊說了。

兩人就着糕點的話題聊了好一會兒,裴瓊聽得入神。尤其裏面有幾種糕點的做法和口味同她平日裏吃的很不一樣,她饞得不行,恨不能現在就嘗一嘗。

裴瓊看憐月的眼神就像看一塊美味的糕點,熱切得不得了。

兩人正聊得興起,忽然,地上傳來清脆的瓷瓶碎裂聲。

裴瓊慌忙去看,只見她的手上已經糊滿了藥膏,但更多的藥膏都随着瓶子摔到了地上。

是趙啓恒不慎把藥瓶摔碎了。

裴瓊一臉緊張地看向趙啓恒,“阿恒哥哥!你沒事吧?”

不知道碎片有沒有劃傷阿恒哥哥。

“沒事。”千金一兩的藥膏就那麽碎了滿地,趙啓恒卻渾不在意。

他見裴瓊的視線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問道:“糖糖聊完了嗎?憐月不能在京城久待,可能會被官兵發現。”

裴瓊聞言楞了一瞬,卻沒有立刻回答趙啓恒。

趙啓恒以為她不願意讓憐月走,越發不悅地瞥了一眼憐月。狐媚子。

好在裴瓊很快反應過來,她朝趙啓恒道,“好。阿恒哥哥快送憐月姐姐走吧,別被官兵發現了。”

裴瓊轉而對憐月說:“憐月姐姐,你快走吧。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別又被抓回去。你找個好地方,好好過日子。”

憐月無奈一笑。此時一別,大約今生她也不能再回京城了。面前的小姑娘再好,再溫暖,終究只能照耀別人,同她不會有半點關系。

她同裴瓊道過別,就跟着門外等候的侍衛從密道走了。

憐月走了之後,裴瓊呆呆地坐在那,看着自己被糊滿了藥膏的手指,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趙啓恒總是冷着一張臉,下面的人每每想揣摩他的心思行事,總是看不透。此刻他也看不明白小姑娘到底是什麽了。

是嫌藥膏糊多了不好看,還是剛剛聊得起興,被他打斷了不高興?

他有點後悔,剛剛不該打斷小姑娘同那個女人聊天。不過那個女人一口一個糖糖,實在惹人厭惡。

但裴瓊并不是為了這兩件事情不高興,她蹙着秀眉,有些遲疑地問趙啓恒:“阿恒哥哥,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趙啓恒意外她居然問了這個。

“糖糖很乖,沒有任性。”

裴瓊晃着自己兩只被膏藥糊得黏乎乎的手指,一臉阿恒哥哥你別騙我了的表情。

“憐月姐姐在這裏待得久了,會被官兵發現。如果被發現了,不僅憐月姐姐要被抓回去,說不定還會牽連阿恒哥哥的,是不是?”

“我怎麽這麽笨,你要救憐月姐姐已經很不容易了。因為我一時興起要見她,阿恒哥哥肯定還要費很多的功夫。”

“我只顧着自己,都沒想過阿恒哥哥。阿恒哥哥對不起。”

她就像一只失落的小雀兒,也不撲扇着翅膀到處蹦跶了,垂着軟軟的小腦袋嘀嘀咕咕地自責,看得趙啓恒忍不住想揉揉她的絨毛。

趙啓恒既然敢把人送回來給小姑娘見,自然有把握不會被發現。

但他沒想到小姑娘這麽敏感,因為他一句話,竟然想了這麽多。

“這些事對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我什麽事也不會有,糖糖不要擔心。”趙啓恒壓下心裏的不情願,對着裴瓊哄道:“那個憐月,若是糖糖以後還想見她,依舊可以見的。”

只是舉手之勞嗎?裴瓊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趙啓恒,那阿恒哥哥為什麽說得不是很輕松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噫,小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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