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周末午後,初秋的風透過出租車的車窗縫隙,輕輕撲在車後座睡顏正酣的少年身上,俊秀不凡的面容因惬意而眉尖舒展,将近日的暴躁情緒一掃而空。
司機師傅的駕駛水平相當穩當,車身輕微的震顫像浮在湖面上的輕舟,劃行游蕩間仿佛把人帶往了另一個世界。
“喂,年輕人,醒醒!茗英學校到了!”
司機将車停在國際高中氣派恢弘的大門口,轉身回頭朝後排的時檸輕喚兩聲,睡眼惺忪的少年這才蹙着眉、揉着眼慢慢清醒過來。
時檸個高腿長,歪在空間有限的出租車裏,睡得哪兒哪兒都不舒服,好不容易撐着力坐直身子,一不小心還撞了頭,疼得他不禁皺眉。
記憶中他已經好多年沒打過車了,自家華貴寬适的豪車擠滿車庫,随便開一輛都不至于令人憋屈,他怎麽會在出租車裏醒來呢?
“茗英到了,車費一共二十一!”
司機師傅看他愣怔,有點哭笑不得,在這裏上學的孩子非富即貴,他的服務态度不由比往常更友好。
可看這小子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又忍不住腹诽他可能是什麽都不會的富貴草包。乘車時間不過二十多分鐘,醒來卻像失了憶。
時檸對司機的話置若罔聞,他混沌的腦袋裏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他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一個人在出租車上?
更不明白好好的怎麽會回到高中就讀的學校。
如今二十七歲的他已經告別高中生活整整九年了。
甚至結婚都快三年了。
身為秘書的他近水樓臺先得月,與公司的年輕總裁江荇成婚,兩人珠聯璧合,在業內聲名日益顯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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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荇不僅在商場上翻雲覆雨,所向披靡,長相身材堪比明星,最重要的私下還是一個潔身自好的“妻管嚴”。
平日為了哄時檸高興,江荇鍵盤都跪壞了好幾個,一點職場上殺伐決斷的冷酷也沒有,妥妥就是一忠貞不渝的戀愛腦。
時檸身世有點慘,高中時父母離異,母親意外身亡,父親攜小三登堂入室,侵占了不少他母親的財産。
當時他年輕少謀,又沉不住氣,只知道硬碰硬鬧騰,完全不是心機深重的小三的對手。以至于吃了不少暗虧,好幾年都過得渾渾噩噩。
之後,大學畢業又走了很多彎路,最後才誤打誤撞來到江荇身邊。
這個事業有成的英俊男人給了他盛大的愛意,将他曾經那顆支離破碎的心縫合,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任憑他作天作地。
時檸一直以為自己是江荇的白月光和朱砂痣,沒想到一場朋友私人聚會上,江荇喝多了吐真言說他的初戀另有其人。
對方是其高中時認識的一個朋友,雖然沒有表明心意,卻時隔多年還藏在心裏。
“誰還沒有一段難以忘記的初戀啊?”江荇喝得臉色發紅,扯開的領帶和衣口随意敞着,多了幾分平時稍有的輕狂,“他的性子和阿檸一樣野。”
時檸本來是過來接人的,沒想到一開包間的門就聽到了某人的大膽發言。
他是出了名的醋精,沒事都能往安分守己的江荇身上按罪名,讓他百口莫辯。
現在江荇竟敢口出狂言,還當着這麽多朋友的面讓他沒臉,這完全是找死行為。
時檸自顧在江荇旁邊坐下,江荇一直坐在門口位置的側邊,只顧自嗨瞎擺活,沒注意進來人。
待看到自己媳婦兒駕到,醉醺醺的他還沒意識到禍從口出,馬上伸手搭人肩膀調笑着要親人。
結果,眼睛還沒來得及閉,皮笑肉不笑瞪着他的時檸擡手就是一杯紅酒,淡紅色的液體驟然襲面,江荇下意識斂眉怒目,瞬間像豎起毛發的獅子。
待反應過來是時檸潑的,媳婦兒還生氣了,他炸起的毛又馬上順溜,只剩心虛和腿軟。
平日威嚴從容的大總裁,瞪着恍然無措的眼眸,晶瑩的水珠挂在長長的睫毛上,氤氲出一片濕潤。
被紅酒洗臉狼狽又可憐,他雙手攥着時檸的胳膊不撒手,勉力擠出一絲試探的笑容喊:“老婆”。
席上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江荇這位“醋精老婆”不好惹,在他悄聲出現在門口時,大家就趕緊岔話題試圖為江荇免災。
無奈剛拿下一塊搶手商業用地的江總,心情大好,一時有些忘形,不自覺就在哥們面前放飛自我了。
他們夫夫倆的愛情美好得像童話,外界相傳全是初戀修成正果的佳話。
現在憑空跑出一個不知所謂的“白月光”,任誰一時都難以消化,更何況是“醋精·時”。
“誰是你老婆?認錯人了吧!”
說完,時檸不顧江荇的死命拉扯和帶着顫音的挽留,擡手把醉醺醺的老公掀翻在座位,快速起身扣上西裝扣子就走人了。
可能是因為太過生氣,時檸走出飯店沒有看清是誰的車就拉開後門坐了上去,然後,就沒有什麽記憶了。
等再次醒來,他就在出租車上了。
司機脾氣再好,也沒有太多耐心跟遭雷劈般懵然的時檸同學耗,一切耽誤他賺錢的絆腳石都要被及時清理。
他冷下臉不耐煩地打斷時檸的回想,催促他趕緊付錢下車,要發呆思考人生蹲馬路邊上去,他可沒義務陪他犯神經。
時檸反應過來,連忙從口袋摸出手機準備給人掃碼。
無奈,卻找不到經常使用的付款軟件,甚至連現下的聊天軟件都沒有。
翻遍手機桌面,也只看到了多年前使用的企鵝,頭像中二又SB……
這不是他的手機!!!
可又是誰的呢?
打開企鵝聊天界面,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好友和班級群,讓他不得不退出打開反複确認。
最後吓出一身冷汗的他,看清楚最近好友的聊天時間,原本就顫動的手差點将手機扔出去。
再低頭一瞥,身上穿着的T恤還是畫着骷髅頭的……
他好像重生了!
還他媽回到了最渾渾噩噩的高中時代!
司機腳踩油門利箭般跑走後,時檸真蹲在學校大門口的馬路牙子上思考這又重啓的灰色人生。
他拿手機相機當鏡子照,鏡頭裏青春逼人又挂滿不耐的臉,可不就是看什麽都不順眼的中二時期。
現在的他是一名專愛打架生事、成績稀爛的高二學渣;
現在的他母親早逝,父親亂搞,還天天被那個老小三挑釁刺激。
最主要的是,現在的他,沒有江荇!
一想到他那麽大個老公沒了,就不禁腿軟想滑跪。
幸虧左手反應快撐了一下地面,他這張分外愛惜的臉才沒親吻粗糙的大地。
現在的時檸心智夠成熟,他深吸口氣,雙手攥着柔軟的頭發讓自己趕快冷靜下來。
如果他沒記錯,江荇說的那個白月光正是他高中時候認識的。
那可不就是現在!
時檸覺得自己倒黴透了,重生到什麽時候不好,非要再經歷一遍他在夢裏都無法釋懷的最壞時光。
以至于每每心魔一出現,他就忍不住找江荇的茬,生怕他被哪個狐貍精勾引走。
“哎,哎,快看!”
時檸正沒形象地蹲在馬路牙子上薅頭發,忽然被身後兩個聲音清亮的女生吸引了注意,“快看,對面抱玫瑰花的那個男生,是不是一中的校草江荇!”
“江荇!”
時檸一個激靈,視線随着女生的指尖快速移動到馬路對面。
今天是周日,路上的學生并不多。
再加上江荇本來就長得挺拔打眼,時檸幾乎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一刻他幾乎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直愣愣的目光就那麽緊緊鎖定在熟悉又陌生的人臉上,生怕一個眨眼他會消失不見。
現在的江荇十七歲不到,身高卻已跟成年後的他差不離。
只是身形有些瘦削,下巴也比後來尖一些,如雕刻一般的五官染着幾絲少年人的朝氣,清俊得讓人見之忘俗。
這份青澀的明朗是時檸後來只從照片中見過的真實與鮮活。
此刻身着淺色T恤和泛白牛仔褲的江荇,正單腳着地跨在單車上,他左手抱着一捧鮮紅的玫瑰,右手正捏着手機跟人打電話。
雖然隔着七八米距離,但眼神好使的時檸還是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嘴角勾起的淺笑。
就算聽不清江荇在電話裏說什麽,但只看他的表情都知道肯定是溫言細語。
時檸一秒變臉,氣得險些把自己的嘴角咬破。
看江荇此刻的形象,妥妥就是要去找人告白啊。
江荇還說他只喜歡自己一個,呸,要是讓江荇跟別人有一腿,他時檸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對面的江荇剛挂了電話,擡腳就要踩着單車繼續前行,結果還沒啓動,就被突然沖上前的時檸一掌按住了車把。
江荇沒料到突然竄出來一只攔路虎,神色一凜身體微微後傾,斂眸對上了一張兇巴巴的漂亮臉蛋。
“有事嗎?”
江荇直覺來者不善,穩穩在車上坐好,冷淡如水的面容一絲漣漪都沒有。
時檸恍然,不禁喉結滾動,媽的,江荇這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可真像他們當初結梁子的時候。
要不是看過他跪得容易的可憐樣,他還真可能被唬住。
“把花給我!”
時檸明知道現在的江荇跟他真不熟,但畢竟是滾過床單的關系,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是自然而然的。
從确定關系那天起,江荇的花就只能送給他一個人。
“憑什麽?”
江荇無情拒絕,仿佛看到了精神病院跑出來的患者,那冷漠的模樣簡直非常欠揍。
時檸氣得險些心肌埂塞,感嘆他老公可真是長本事了,居然敢朝他輕蔑反駁?
他就沒受過這個氣!
“憑我是你老婆!”
老婆管你,天經地義。
果然,時檸中氣十足地使出殺手锏後,一直裝酷裝冷的江荇就繃不住了。
雖然他本身性子就冷淡無謂,但到底不是二十七歲老流氓的對手,白皙的臉上騰然升起兩朵可疑的紅雲,連看時檸的冷眸都開始閃躲。
“神經病!”
光天化日,瘋言諷語。
江荇二話不說,一腳跨上腳蹬繞開調戲他的時檸揚長而去。
果然人不可貌相,好看的流氓也是流氓。
時檸不忿,不顧路人側目,試圖追上在犯錯邊緣試探的老公,厲聲警告:“要是敢送別人花,你一輩子沒老婆!”
聞言,江荇将自行車騎成一陣飓風,很快消失在熟悉的街道。
時檸追了兩個路口就跑不動了,只得放棄。
他撐着膝蓋望着江荇跑路的方向大喘氣:“等着老子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