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其實之前,江荇就對茗英中學有名的小霸王時檸略有耳聞。

傳言中他就是一個轉愛打架生事,沉迷游戲無心學習的小混混。

仗着家裏有錢肆意妄為,作威作福,是名副其實的“人嫌狗棄”的代名詞。

然而江荇在學校第一次正式跟他見面,就對傳言的真實性産生了質疑。

這個人雖然惡名在外,私下又愛穿奇裝異服,還毛毛躁躁對他說了些不太正經的葷話,但站在陽光下明朗有禮的矜貴模樣,完全不像一無是處的草包。

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時檸眼裏的深沉平和仿佛被世間的狂風暴雨洗滌過,那種專注的從容特別抓人眼球,在同齡人中很少窺見。

當然這都是在他情緒平穩的狀态下,真要毛毛躁躁鬧起來,就自帶一股伶牙俐齒的攻擊性,幼稚又刻薄。

這樣複雜又多變的性格讓人看不透、難招架,又分外好奇。

江荇偶爾也猜想過時檸的成長環境,只是實在沒想到,他也早早沒了媽媽。

那他一個人搬出來住多半不是熊孩子要自由、不想被家人管束的原因了。

“那個小檸啊。”

江觀闌作為長輩,發自內心地想給不如意的孩子們多些關懷。

他明明在跟右手邊的時檸說話,期間又狀似不經意瞟了江荇一眼,“以後沒事就跟小荇來家裏,爺爺給你們做好吃的。”

江荇一直沒說話,也沒有再看時檸。

而是低着頭漫不經心地擺弄自己的手指,就跟夏天大街上乘涼閑坐的人們一樣,沒什麽過多的表情和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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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時檸卻感覺的到,那種沉默安靜下的不自在。

“好的,謝謝爺爺,那我以後就不客氣了。”

重生回來的時檸不再像敏感的少年人那樣容易不知所措,還有就是,江荇的情況也不比他好多少。

除了相依為命的爺爺,也沒有親近的親人。

以前他就老跟江荇遺憾表示,要是當年他們能早點認識就好了,就算什麽也改變不了,但至少能成為彼此的救贖和依靠。

後來時檸又輕描淡寫地說了說自己雞飛狗跳的家庭現狀。

老爹出軌,小三擠兌他,還偷偷懷了崽,恨不得分分鐘讓他們父親反目,繼承家財。

每一件事兒他都繪聲繪色講了一遍,說到激動處那是義憤填膺,像批判惡霸財主,襯托得他活脫脫一顆任人欺辱的小白菜。

“不過也幸好我聰明,才沒有上那個綠茶女人的當。”時檸剛才的飯可真沒白吃,這一通不帶喘氣地連珠炮把江家爺孫倆都快說懵了。

尤其是江觀闌,表情從一開始的憐愛同情,到現在的震驚詫然,已經完全被樂觀開朗的時檸折服了。

這麽亂七八糟的家庭,能養出一根積極向陽的好樹苗,可真是不容易。

江荇則早就見怪不怪了,畫風突變是預料之中的。

他自以為自己在看戲,觀賞時檸一個人聲情并茂地瞎白活,完全沒意識到心中湧起的難以抑制的喜悅為何而生。

後來說累了,時檸跟江觀闌喝了兩杯江荇泡的茶。

之後江荇把江觀闌送到了後院種花夫婦的店裏,老人跟他們是多年舊識,每天晚上習慣一起聊聊天、下下棋。

有江觀闌在時,時檸就是一個舌燦蓮花讨老人家歡心的乖孫子,賣蠢耍寶無所不為,一點原本該有的成年人的穩重都沒有。

畢竟江觀闌之于他,不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他是江荇的爺爺,也是以前無緣得見的遺憾。

如今重新認識,他只想能讓老人家開心一點,能多感受一下天倫之樂,和江荇一起。

“時檸,把你腳下的瓷碗拿給我。”

江觀闌離開後,時檸動都懶得動,一個人窩在小飯桌跟前的凳子上,捧着手機打游戲。

江荇收拾了鍋碗瓢盆在廚房洗涮。

時檸喜歡江觀闌做的排骨湯,放着香菜喝了好幾碗,剛才只顧聊天,就随手把碗擱在了地上,江荇收拾的時候起初都沒發現。

“馬上!”

他正在關鍵時刻,跟臨時組的隊友們眼看就把對家逼到死角,全部注意力都在游戲上,只能嘴上胡亂應付。

江荇舉着濕漉漉的雙手等了半晌也沒動靜,只能自己出去查看,時檸貓着頭就快把眼睛紮手機裏了。

江荇無聲嘆了口氣,懶得再使喚他,自己過去彎腰把碗撈起來,離開時還不忘故意拿腿撞了下不務正業的某人。

“喂,你小心點啊,差點把我撞倒!”

時檸身型趔趄,差點從小板凳上栽下去。

他只顧着追逐眼前的勝利,根本沒意識到江荇在故意搞事情。

就在江荇把所有餐具都洗幹淨,拿抹布擦幹槽邊的大片水漬時,時檸結束酣戰,揣好手機慢悠悠從外面晃了進來。

廚房的燈沒有外面亮,江荇回家後換了一套半新不舊的居家服,黑白相間的長衫長褲,簡約利落。

衣袖随意挽到手肘,裸露的皮膚跟脖頸蜿蜒出的曲線一樣性感撩人。

時檸熾熱的視線轉移到人腰腹之間時,馬上掐斷了想入非非。

江荇現在可是未成年,他不能污染這塊純粹的璞玉,得趕緊收起躍躍欲試的魔抓。

“哎,你那天的花到底是送給誰的?”

時檸的腰胯斜斜依靠在操作臺邊緣,甕聲甕氣地看江荇洗手。

他還沒忘記這回事,江荇也別想賴。

江荇無語,不想搭理煩人精。

拿起牆壁上挂的藍毛巾擦幹手後,轉身就想出去。

結果卻被突然上前的時檸擋了個正着。

他比時檸高個半頭,被人攔住不至于有壓迫感,只是如此近的距離,他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眼中自己的剪影,不由心頭一晃。

“是送給女生,還是,男生的?”

時檸有點咄咄逼人,他其實一直不太清楚江荇是什麽時候意識到自己取向的。他後來總是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時性戀”。

結果,哼,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或許都不是因為他變彎的。

其實對江荇來說,這并不是難以啓齒的話題。

只是不明白時檸為何這麽糾結跟他沒關系的事。

這對他來說很重要嗎?

還是,他想管自己?

想到這裏,江荇被自己大膽的猜測驚到了。

方寸之間的空氣變得異樣凝滞,讓人喘過不氣也移不開步,像黑暗中滋生的瘋狂藤蔓。

他知道應該快刀斬亂麻打斷,卻在對上時檸直白又閃躲的眼神時,心髒徹底跳亂節奏。

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是無言勝有言。

以至于話到嘴邊卻忽然改了詞:“你送花,會給男生送嗎?”

江荇一直比時檸會隐藏自己。

他問的話明明是本能想問的,卻讓人聽着像就事論事的反問,或挑釁。

此言一出,時檸一愣,媽的,沒想到會被反将一軍。

他當然會送男生花,他高中時候看片就知道自己的取向。

上輩子他只送過江荇一個人。

那如今要回答是,還是不是呢?

萬一回答是,會不會吓到還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單純少年?

一瞬間,什麽暧昧氣氛和拉扯試探全都化作一團泡影。

時檸郁悶壞了,不甘心地咬着嘴角,忿忿盯着鎮靜如常的江荇,這厮臉上竟一點端倪和破綻都看不出來。

最後,他不服又不甘地冷哼一聲,轉身回院裏,從躺椅上撈起自己的書包就往外走。

“我送你。”

江荇連忙追出去。

時檸不知道,他一轉身,江荇渾身一凜打了個顫,周身又軟又麻,如同遭受了一場嚴刑逼供。

“謝謝你幫了我爺爺。”

江荇亦步亦趨跟在怏怏不快的時檸身後,清了清嗓子裝作無事發生。努力把剛才說不明的氣氛往回拉。

雖然他爺爺一直在試圖掩蓋膝蓋上的擦傷,晚飯後也一改常态沒洗澡,但在扶着他換衣服時,江荇還是在老人的遮掩下看到了紅腫的膝蓋。

爺爺不想說是怕他擔心,所以他沒有再故意詢問。

好在傷得不重。

在送爺爺去後院時,他也特意跟顧阿姨交待了一下,麻煩她給爺爺擦點藥膏。

如果不是發生意外,萍水相逢的兩個人也不可能一見面就相約來家裏吃飯。

時檸不搭理他,只顧埋頭走路,他現在的心情煩透了。

到不全因為問不出收玫瑰的對象,更多的是他發現,不管跟怎樣的江荇遇見,他還是那麽輕易動心,那麽容易在對方深邃的目光裏落荒而逃。

他好不甘心。

偏偏現在連直面問題的勇氣和機會都沒有。

甚至這厮是直是彎都摸不準,只白白讓他一個人心煩意亂又無計可施,只怕還要自作多情。

“不用謝!”時檸家很快到了,頹喪着一張臉十分沒好氣,之前他還想邀請江荇去他家坐坐,現在擋在小區門口,明晃晃下逐客令,“那是我跟爺爺的事兒,跟你沒關系。再見!”

說完扭頭就走,挂在肩頭的書包也跟随着晃晃悠悠。

就在他以為今天他們要不歡而散時江荇突然出聲喊住他:“時檸。”

這是重逢後他第一次如此鄭重地喊他的名字。

音調,一如既往好聽。

“你真想知道我把花送誰了?”

江荇又不傻,從時檸變幻無常的小情緒裏多少窺出了點意思。

雖然不清楚不明朗,卻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等考完試我帶你去見他。”

那是時檸第一次看到他笑。

江荇就站在璀璨的路燈下,嘴角那抹笑意清淺易逝,卻勾得時檸忘乎所以,明明動容想知道,卻還要拿腳踢路上不存在的小石子,裝作不在意小聲嘟囔:

“誰稀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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