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我帶您去醫院看看吧?”
時檸不放心,一邊推着江爺爺往回走,一邊擔心他有沒有摔傷哪裏。
江爺爺略略扭頭回應身後的孩子,含笑的聲音溫和又讓人心安:“不用了,我沒事,剛才就輕輕摔了一下,不礙事。”
事實上雖然沒查看,但江觀闌還是能察覺出左膝可能擦傷了,關節處帶着腫脹感的銳痛,在跟褲子微微摩擦時跟針紮一樣。
他不想給人添麻煩,也不想讓好心人擔心。
其實他可以自己操控電動輪椅回家,只是因為看到了時檸熟悉的校服,才沒拒絕他的好意。
“你在一中讀書嗎?”
江觀闌本來是出來買菜的,他孫子早上就跟他說過,今天放學可能會有點晚,不用特意給他準備晚飯了。
冰箱裏還有中午剩下的飯菜,但他惦記着孫子明天的早飯,這才一個人出來,沒想到發生了意外。
“對,我是一中的。”
時檸将雙肩包規矩背好,專門騰出手來小心推輪椅。
江觀闌不問他,他都忘了自報家門。
但是,他又不能說自己知道他是江荇的爺爺,只能稀裏糊塗裝傻,再狀似無意地透露他和江荇認識的事實。
“我孫子江荇也是一中的,你們認識嗎?”
江觀闌自然而然地提到江荇,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時檸通過他不由上揚的語調,還是能感覺到內斂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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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何止是認識啊?
将來還是一家人呢!
為了不讓老家疑心,也為了鄭重其事的見面,時檸故意配合表演,那種從他口中發出的訝然比中了彩票還誇張:“江荇嗎?他是我同桌!我們都是火箭班的!”
事實上江觀闌對陌生人還是多少有點防備的,畢竟他是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尤其剛才還遭受無厘頭訛詐,一時心緒南平。
然而此時,他聽聞時檸是江荇在火箭班的同桌後,半分疑心也沒有了。
剛才堪堪懸在半空中的心跳,這下終于穩穩落地。
“那還真是巧了!” 江觀闌本來就長得慈眉善目,現在笑得愈發和藹可親,連聲邀請時檸今天一定要留在家裏吃飯,還表示剛才真是多虧了他,要不然還不知道怎麽收場。
“爺爺您太客氣了。”有了江荇同桌這一身份,時檸叫起人來可就順理成章多了,不知為何,明明這麽溫馨輕快的時刻,他卻忽然有點想流眼淚。
江爺爺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還跟他談笑家常,關切他的生活,這份難得又寶貴的親近,是他和時鋒都沒有過的融洽。
很快,時檸推着江觀闌回到家中。
一方陳舊的獨門小院出現眼前,随着不斷深入走進,時檸慢慢看清了裏面別有洞天的布局陳設。
除了灰色磚牆砌成的正房外,兩側還有東西廂房,正房是爺孫倆的卧室,東廂房看起來像廚房,外牆上有明顯的排氣管。
小院正對門挨着廚房的過道通往後院,聽江爺爺說後院的場地非常大,他們租給了一家外來務工的年輕夫妻,在裏面建了幾個花棚種植各色鮮花售賣。
他們生意做的不錯,是附近小有名氣的花店。
其實江觀闌并非雙腿殘疾,只是前兩年右小腿因為病痛動過一次手術,這才走路步履蹒跚。
回到家後,他就完全脫離輪椅代步,慢慢在自家小院踱步行走。
時檸趁江觀闌洗手的功夫,兀自沿着過道往後院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簡直驚豔了雙眼。
幾個大棚裏面的花卉他是看不見,但大棚外面種植的大片玫瑰卻鋪天蓋地的沖擊着他的視覺。
成片的豔麗和奪目讓他震驚到不知如何贊嘆,其他零星擺放的花卉根本不能跟它比拟。
種花的夫婦在後院另一側開了個偏門,直接沿街開起了花店,平時不需要穿過江荇家出門,生活日常也算互不打擾。
他想起來了,江荇那天抱的玫瑰花多半是從這裏摘的。
現在他都不知道江荇到底送給了誰。
今天,說什麽他也要弄清楚。
當江荇踏着月色回來時,一進門就聽見了兩道熟悉又歡快的談笑聲。
他家人少向來清淨,很少有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
他滿腹疑惑緊走兩步往廚房去,剛到門口,就撞見了一張洋溢着生動笑容的奪目臉龐。
也不知道坐在小板凳上幫忙摘菜的時檸在講什麽笑話,逗的一旁切菜的江觀闌樂呵呵的,仔細看挂滿魚尾紋的眼角還沁出了淚花。
“你,你怎麽在這裏?”
江荇站在門口沒動,顯然被不速之客驚到了,精彩紛呈的臉上說不出是震驚多,還是驚喜明顯。
不得不承認,家裏忽然出現時檸這麽一個鬧騰的人,沉靜的心忽然暖意橫生。
“我在菜市場……”
時檸看江荇回來,眸色随之一亮,臉上的欣喜和熟絡的語氣自然又親昵。
他本來是想告訴江荇爺爺在菜市場被欺負的事情,結果話還沒說完,就緊急被打斷了。
江觀闌坐在專門定制的木椅上,手裏握着剛切完菜的道具,故意以打趣孫子為借口,巧妙轉移了話題:“我聽小檸說你今天拍‘婚紗照’了啊。”
他不想讓孫子擔心,這才借着剛才時檸故意逗樂的編排做文章。
下午時檸在看到江荇和許蓉蓉擺着僵硬姿态拍照時,莫名想起很多年前的影樓婚紗照。
兩人明明盛裝打扮站在一起,渾身散發的不熟氣場卻像隔着銀河。
時檸聰明,會意了朝他使眼色的江觀闌,默默感嘆了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江荇這個人看着冷靜冷淡又冷酷,其實最容易關心則亂,誰要是動了他在意的人,他一定會千方百計還回去。
這個時檸最有體會。
要不那些喜歡在酒桌上灌他酒的客戶後來一個個規矩萬分,全都有被江荇聯合朋友一起給喝趴下的經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現在的他們到底還是學生。
“我和爺爺是在菜市場買菜認識的。”
時檸把摘好的芹菜遞給江觀闌,眼看他操作着帶滑輪的木椅滑到水池旁清洗,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
“爺爺看我長得帥邀請我來家裏吃飯,怎麽,你有意見啊?”
時檸跟江荇說話就不知道什麽是客氣,他自覺這是一種類似打情罵俏的情趣。
以前他就是這麽揶揄他老公的。
習慣的養成是長期的,他愛占嘴上便宜的毛病一時難以改正。
江荇當然不懂這些隐形暧昧,只覺這人很自戀,明明是厚臉皮,卻老覺得自己是萬人迷。
“你會做飯?別開玩笑了!”
江荇把書包擱在廚房門口的小凳上,轉身去西廂房的洗手間洗手。
他明明沒覺得時檸的突然到訪唐突,卻還要故意來一句招人嫌棄的揶揄。
就像時檸的嘴欠一樣,只要面對特定目标,就忍不住發作。
秋天的夜晚最自在舒爽,月色如水,微風徐徐,坐在小院裏吃飯聊天,惬意得感覺什麽疲累和煩心事都能消除。
江觀闌做的飯可太好吃了,自從時檸重生回來,就沒吃過一次像樣的家常飯。
他一頓風卷殘雲,一邊往嘴裏塞吃的,還不忘拍馬屁誇贊真的太好吃了,要不是知道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江荇還以為他是從哪個丐幫來的。
“慢點吃,慢點吃!” 江觀闌年紀大了,自然也喜歡家裏熱熱鬧鬧的,時檸一來,一個人感覺頂好幾個,說起話來像講相聲,沒人捧場也能把氣氛炒熱,甚至把自己逗笑,“鍋裏還有半盆排骨,還要嗎?”
時檸和江荇正是最能吃的年紀。
江觀闌本來以為自家孫子飯量已經很可以了,沒想到來了個更能吃的。
“吃!”時檸一點都不客氣,在他看來這就相當于自己家,那吃飽飯不是應該的嗎?
江荇早就放下了筷子,看他吃得毫無形象,連吐槽都懶得說了。
這可真不是一個尋常人,連吃飯都能吃出一場戲,比網絡上那些吃播生動多了。
江荇直接把鍋給時檸端來了,雖然眼裏是明晃晃的嫌棄和好笑,但怕他膩着,還特別貼心地給他拌了一盤青筍。
本來時檸就有故意逗江觀闌開心的意思,故意演得誇張,可在看到那盤青筍後,突然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凝滞的笑意尴尬停留,不過,很快他就又恢複了正常。
青筍是他最喜歡的蔬菜。
是他老公經常給他做的。
視線轉移到江荇臉上,心裏百感交集。
不過還是很欣慰,他始終記得他的最愛。
“你媽媽有人食欲這麽好的孩子,一定很有成就感。”
江觀闌不知道時檸的身世,只是以長輩的身份關心他,這孩子不論長相,還是性格,都很讨喜。
誰家有這樣一個孩子,都得當寶貝護着。
他媽媽?
她好像已經離開好久,好久了。
久到想起她已經不會難受得想要發瘋。
想要找時鋒算賬。
“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時檸在陳述一個輕飄飄又沉甸甸的事實,他不想将其說得凄慘難過,但江荇看他的目光明顯動容了。
夜風漸涼,蟲鳴漸起,小院的沉默有些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