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劉越倒吸一口氣, 撐着櫃臺俯身,神神叨叨問:“鬼, 什麽鬼?”

“你們想想,金烏山上那菩薩,多尊貴,是咱們一般人能看着的嗎?偏偏那天,這菩薩的那間殿門自己就開了。那晚上又正好是暴風雨啊,電閃雷鳴,這麽多年都沒動過的菩薩,噗通一聲,自己從高臺上摔下來了, 你說這怪不怪?”

也不知道是真有其事還是被傳得神乎其神了。顏籁還真被她說得起雞皮疙瘩了。

她側頭看了眼林鶴夢,給了個疑問的眼神。

讀出她的意思,林鶴夢開口道:“這說不定是沒擺穩呢?”

“那哪能?”

收銀員擺了擺手, 又着重強調, “你想那菩薩像,是多少人多少雙眼睛每天看管着的, 它要是擺得不穩,就沒人發現?”

作為唯物主義者,林鶴夢還想說兩句, 劉越擡了擡手,示意稍安勿躁。

他繼續套話:“這菩薩突然摔下來了, 是挺怪的,但你不也說那天是暴風雨天氣,會不會是風刮下來了呢?”

“這也不可能, 那窗子都是關着的,那菩薩就是自己摔下來的!”收銀員信誓旦旦。

這倒的确, 他們去過現場勘察,門窗常年緊鎖,幾乎都鏽得擰不動了。室內幹燥,沒有水漬,腳印都稀疏,也可以排除是最近的雨夜有人借着暴風雨作案。

“那除了菩薩自己摔下來了,還有什麽怪處嗎?”劉越又問。

“你們想,這菩薩不摔,是不是就不會壞,不會壞是不是就不會有人發現裏面藏着一具屍體?這屍體簡直是藏得神不知鬼不覺!可偏偏就發生了意外,偏偏就被發現了,這不是有鬼,難不成是菩薩顯靈?”

顏籁嘴角抽了抽。

有鬼和菩薩顯靈,這兩個說法,誰也不比誰更有說服力吧?

“那裏面本來就有一具肉身。”她忍不住說一聲。

那收銀員擺手道:“那肉身佛是肉身佛,這屍體是這屍體,不一樣。”

“你知道的還挺多。”劉越啧啧。

“我們金烏縣不大,有點什麽事一下就能傳遍十裏八鄉。最近這事各種說法都有,說有鬼的,有殺人魔的,還說是山下水庫裏有水猴子殺人的……反正都怪瘆人的。就希望能趕緊查出個水落石出,不然這人心惶惶的,晚上都不敢出門了。”小收銀員縮了縮脖子,搖了搖頭。

別的就算了,傳到水猴子身上未免也太離譜了些。

顏籁啼笑皆非。

幾人正聊着,一輛面包車停在了馬路牙子邊上。下來了一面容寬厚,弓背駝腰的司機,他垂着眼睛叼着煙,邊點邊進了店,喊着:“妹妹,來包軟白沙。”

小收銀員彎腰找煙,掃了一包,“10塊。”

“你們這是不是又漲了,以前也就8......”

“喲,師傅?”

劉越先認出了人,叫了對方一聲。

站在店門正口煙櫃外的司機師傅聞聲擡起頭來,看見他,表情很是吃驚。

他拿下煙,詫異道:“你們還在縣上玩呢?”

“昨天才到呢,可不得多玩幾天。”劉越說到。

那面包車師傅眼睛掃過他們一行人,笑着:“今天怎麽只有你們幾個,還有個大哥呢?”

“他歇着了。這不還沒想好去哪玩嗎,先出來問問。”劉越這随口就來的功夫讓顏籁簡直嘆為觀止。

她朝着林鶴夢比了比欽佩大拇指。他眼睛微彎,又笑了。

司機指了下收銀員,“你們在這問她啊,她一外地人,你們還不如問我呢。”

“也對,你是天天在這片跑的,肯定知道哪裏好玩好吃!”

劉越長得有幾分彌勒佛似的樂呵相,面善,他這人就是胡謅都能讓人信以為真,簡直是套話的一把好手。

那司機師傅接過收銀員遞來的煙,撕開了包裝撥弄出煙,先遞給劉越。

劉越擺手說:“我這幾年肺不好,不抽了。”

他又遞給林鶴夢,誰知道林鶴夢也擺了擺手,“我肺也不好。”

那司機看看這倆人,“你們這……家族病啊?”

劉主任說的是不是真的,顏籁保持懷疑,但她确定林鶴夢說的是真的。他先天體質就容易出問題,所以在吃上也比較注意,不吃辛辣,不喝酒,不抽煙,生活習慣比她還好。

不待司機問她,她先道:“我肺好,但不抽。”

他只好又合上煙盒揣進兜裏,笑着道:“遇上了都是緣分,你們想去哪玩,我給你們推薦地方。”

“不耽誤你做生意吧?”劉越問。

“不耽誤,有啥耽誤的,我這都是有一趟沒一趟地跑。”

于是劉越又繞回了他想問的:“本來我們是想去那山上那金烏廟裏看看,誰知道這廟又關了,這事真是挺怪哈。”

“你們信佛啊?”司機問。

劉越搖頭:“就是湊個熱鬧。”

“那上山拜啥,有句老話怎麽說來着,酒肉穿腸過,菩薩心中留,心裏有就行,不在于這拜不拜的。”

那小收銀員聽了,“嗤嗤”笑了,“王師傅,您上回不是這麽說的啊,之前還跟我說店裏菩薩得怎麽供才心誠,怎麽擺風水才能好,說得可頭頭是道了。”

司機眼尾一抽,接着笑罵道:“我那不外行麽,風水那是道家的事,菩薩那是佛家的事。你看看誰家和你家一樣,左邊擺個關羽,右邊擺個張飛,合起來那不就是關張嗎?”

聽他這麽一說,顏籁和林鶴夢都笑了。

司機又補充說:“整那麽多花裏胡哨沒用的,還不如擺個財神爺直接。”

“我們老板就是喜歡三國。”收銀員嘆氣。

司機擺了擺手:“別說三國,八國也沒這麽個擺法,淨扯犢子。”

他又看回了三個人,問他們:“你們還想去哪玩啊?”

“唉,走都走累了!我們就沿着這街道溜達溜達,溜達完了就回賓館休息了。”劉越說。

“不去景區了嗎?”

“不去了,我這大把年紀,也懶得跑了。”

“行,反正你們有什麽事就盡管打我電話,我只要有空,就帶着你們轉轉我們金烏山。”

“行啊,那感情太好了!那下回我們就叫你啊!”

劉越滿口應承下了。

同司機告了別,也還是沒問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這打聽到的都是些博人眼球或者雞毛蒜皮的傳聞,沒什麽靠譜的。左右快到飯點了,劉越帶着他倆去了一家飯館子。

落座後,林鶴夢先問:“老師,那個司機你們都認識?”

劉越道:“昨天我和小顏坐過一回他的車,打過照面。”

“他是開順風車嗎?”

“那倒不是,算個運輸工吧,平時幫着往山上送些貨。”

劉越掀開茶壺蓋子,确認茶壺裏邊有茶葉,先給自己倒了杯茶。

“只是送貨?我今天倒是在縣賓館門口看見他車了。”

林鶴夢接過他手上茶壺,給顏籁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杯白水。

顏籁端起的杯子定了定,也想起來了,“縣賓館門口……你是說今天早上接人的那輛面包車?是同一輛嗎?”

“是,車牌號都是一樣的。”

林鶴夢确信。

看到了車,但也并沒有從集會的人群裏看到他人。

他默默無聲地藏在角落裏,又悄無聲息出現在他們身邊……

他是真信了他們只是游客,還是順着他們話将錯就錯?

顏籁不敢确定。

她又回頭四處看了看,生怕這司機又從哪冒出來。

正是飯點,周邊人聲鼎沸。

飯店店面不大,大敞着店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灰撲撲的,牆面都帶上了醬色。

劉越注意到她在打量,和她道:“小顏,你別看這種蒼蠅館子小,烏漆嘛黑的,就這種店口味最正宗。”

顏籁回過神笑了笑,“我吃什麽都行。”

見她和林鶴夢都沒啥意見,劉越先叫服務員點了菜:“先來個酸辣土豆絲,再來個辣椒炒肉,哎,這三下鍋是什麽,沒吃過,也上一個吧。”

“劉主任……劉叔,你不是肺不好嗎?辛辣的東西還是少吃吧。”顏籁在一旁提醒。

劉越卻滿不在意,“哎呀,什麽肺不好,胡說的,借口麽。”

顏籁:……

她默默看向林鶴夢,眼裏寫着:

你師父嘴裏真的有真話嗎?

林鶴夢輕咳了一聲。

沒看見他倆眉來眼去,劉越又把菜單遞給她,道:“小顏,你看看,你吃點啥。”

“我不用了,就這三個菜就夠吃了。”顏籁忙擺手拒絕。

劉越又看向林鶴夢:“你呢?你就不用了吧?”

林鶴夢已經習慣了他的雙标,淡定地說:“再點個湯吧。”

“什麽湯?”

“冬瓜肉丸湯。”

這湯聽起來實在,接地氣,劉越點頭道:“行,再來個冬瓜肉丸湯。”

雖然是領導,但劉越身上沒架子,越相處越随和,慣會拉家常,這會兒又唠上了,“小顏啊,你多大來着?”

“劉叔,我都二十五了。”

湯已經上桌,她先給長輩盛了一碗,遞到劉越面前。在順手要給林鶴夢倒湯時,他蓋住了自己的碗,搖了搖頭。

她不解,只好端起自己的碗先盛一碗。

劉越唏噓,“才二十五吶!多年輕。”

碗有些燙,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湯水蕩了蕩,不免灑出來一些。

不待她扭頭找紙巾,林鶴夢先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手帕紙巾,抽出兩張替她擦了灑出來的湯水,又将剩下的紙巾放在了她手邊。

“你怎麽不喝湯?”她小聲問他。

“我自己來,你慢點喝,小心燙。”他細細叮囑着。

劉越又笑成了笑容可掬的彌勒佛樣,“小顏啊,你有男朋友了嗎?”

“沒呢,我師父也說我還年輕,讓我過幾年再考慮。”她生怕這老人家催婚,趕緊搬出師父做擋箭牌。

劉越頓時氣得鼻孔擴張,手一揮,“你可甭聽他的!你師娘和他是娃娃親,他又不怕老婆跑了,當然不着急。”

“啊——?”她八卦的耳朵高高豎起。

她師父還有這段呢?

“要我說啊,小顏,你考慮考慮我們鶴夢,你們倆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情分,知根知底的,多好啊!”

林鶴夢臉色“噌”的一下又白又紅,險些失手打翻了茶壺,“老師,不要亂指鴛鴦譜。”

顏籁那才要露出來的笑容因為他這一句話又抿了下去。

“劉叔,他看不上我。”她說。

“瞎說。”

劉越閉着眼睛都看得出,“他喜歡你喜歡得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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