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他這一語簡直石破天驚, 別說林鶴夢,顏籁都被驚得差點一口湯噴出去。
“老師。”林鶴夢神色僵了僵, 很快,他又調整好了神情,面色冷峻,語氣嚴肅,“我把滿滿看作妹妹,也只是妹妹,這樣的玩笑不要再開了。”
好心倒被當作驢肝肺。
劉越不快地擺手,“行行行,随你。”
一口飯, 顏籁吃得味同嚼蠟。
他的黑臉不算意料之外。
從小到大,不管是誰拿他倆的關系開玩笑,林鶴夢都會直接而果斷的表明态度, 不給外人任何編排的機會, 也不給顏籁留遐想的空間。
可顏籁又想到昨天醫生随口說的那句“男朋友”。
他沒有較真,是因為沒有聽到嗎?
她時常困惑, 她在林鶴夢心裏究竟處于一種怎樣的位置。
從懵懂無知的孩提時代到情窦初開的青春期,她有關于異性的一切幻想都是林鶴夢的模樣。
可他呢?
他心裏幻想的是其他人嗎?
或許,只有當他找到真愛的那一天, 她才會明白他對妹妹與對愛人的不同。
顏籁艱難吞下口裏的湯,連同淡淡的酸澀一并咽回肚子裏, 試圖把話題拉回正事上,“劉叔,之前聽警方在排查失蹤人口, 現在有進度了嗎?”
劉越餍足地嚼着炒臘肉,搖頭, “市裏還沒有什麽消息,金烏縣也還在調查。想要水落石出,不容易。”
自從見過那具燒焦的屍體後,顏籁對臘肉實在有些反胃……
她夾了一筷子土豆絲,若有所思:“劉叔,你還記得我們之前上山看到的那個中斷的物流項目嗎?”
“嗯,那個老板跑了的,今天來要個說法的工人就是因為這個事來的。”
顏籁說:“那個老板跑了兩個月了吧。”
“嗯?你怎麽知道這個?”
劉越有些意外她對這件事的關注。
“之前不是說這個項目停工都停了兩個月了嗎,我想這個老板也至少失蹤兩三個月了。”
當她着重點出“失蹤”這兩個字時,另外兩個人當即明白了她想說的話。
林鶴夢也夾了一塊臘肉:“你是懷疑那具屍體和那個老板有關聯?”
“時間上太巧了。”
她試圖把筷子伸向臘肉,還是沒能克服心理不适,收回筷子,猶豫說:“而且,為什麽我們會這麽巧的碰到那個司機三次?真的是巧合嗎?”
金烏縣地界不大也不小,十裏八鄉加起來也有好幾百平方公裏,想大街上随便撞個熟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林鶴夢只和那個司機打過一次照面,對他們之前聊過什麽并不知曉,繼續聽她分析。
她道:“第一次上山的時候我們打聽工程的事,王師傅只簡單說老板跑了,好像對這個事也不是很在意,那老板是什麽時候跑的?怎麽跑的?提都沒提,倒是很在意我們是什麽人。而且老板欠了工錢,說出去拉投資,工人們就會這麽容易放他走?”
“劉叔,我是從金烏山走出來的,說句不大好聽的,金烏山人不是那麽淳樸無知的,這裏的家族觀念根深蒂固,每個村子都是一個勢力範圍。那老板如果真的拖欠工錢,還是在金烏山的地界上,我不信鄉民能輕易地讓他跑掉。”
窮山惡水出刁民。
這話不能說絕對,但絕對有道理。
金烏山往上數兩輩,是實打實的土匪窩子。
得虧解放了,否則估計現在都是外地聞風喪膽的地方。
金烏廟裏有那麽多藏寶,她敢說八成還和從前這地方的歷史淵源脫不開關系。
匪盜們一邊幹着無惡不作的事,一邊又懼怕報應,燒香拜佛供奉香火以求神明庇佑。
這樣的事并不罕見。
越是亂世,信仰宗教的人就越多。
從歷史上可窺案例,從地理上也是如此。
這些她沒說出來的話,林鶴夢卻能從她一個眼神裏讀懂。
他們是村裏的邊緣人,正是明白這兒絕對不是什麽福地洞天,才卯着勁要考出金烏山。
如今回到金烏山,卻聽人誇這裏民風淳樸,世外桃源,何嘗不荒謬?
劉越畢竟不了解金烏山,聽了她的猜測也只當猜測,覺得有幾分道理,但當下也沒有再做更深的思考,只是記下這一條線,想着叫警方可以沿着這個方向查查。
晚上七點,她回到了賓館,和張敬聊了聊她今天的行程。
聽到她和劉越去跑了一圈,張敬問她:“有什麽收獲嗎?”
顏籁手肘撐在桌上,說了今天的一遭事,又低聲道:“師父,你說金身像的事會不會和今天上午工人讨薪的事有關聯?”
張敬喝着茶,說:“這老劉不好好做他的法檢,他去跑什麽民調?”
“劉主任說他們人手不夠。”
“人手不夠從縣派出所調,你別跟着他們瞎跑了,這事危險。”
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頭頂,顏籁只能低頭“哦”了一聲。
陸文謙有意打圓場道:“張局,小姑娘愛看熱鬧也正常,咱們沒什麽事讓小顏跟着跑跑,也算加強加強我們兩個單位之間感情,況且文物還沒找回來,說不定能從中找到些線索。”
張敬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兩個單位的事,用得着她一個小姑娘兩頭跑?你怎麽不幫幫忙?”
陸文謙又吃了癟,一時啞了火。
顏籁知道師父不太喜歡陸文謙,覺得他這人太市儈圓滑。
她低頭扒拉資料,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再惹火燒身。
張敬冷冷淡淡道:“都去休息吧。”
在金烏縣的第四天,屍源還是沒有找到。
顏籁不知道她之前的懷疑有沒有派上用場,警方是還沒查還是查了卻沒有進展?
他們文物局的工作倒是完成得七七八八,準備要撤回楠城了。
只是這樣一來,她和林鶴夢工作上的接觸一結束,恐怕又要忙得難得一見了。
在她發愁時,金烏縣卻來了一批不速之客,推動了事情發展——
顏籁推開窗往外看,賓館樓下停了不少電視臺的車。
市局這次帶隊的郝副局一出門就被記者圍了。顏籁站在窗邊,聽到記者問:“郝局長,這次金身像丢失事件引起了社會方面的廣泛關注,請問現在案件進展怎麽樣,金身是否還有找回的可能呢?”
手機一震,顏籁拉上窗簾,看了眼信息。
是師父的消息:來二樓會議室開會。
她趕到會議室時,發現張敬已經到了,她急急忙忙進門,抱歉道:“師父,我是不是來晚了?”
“陸文謙呢?”張敬擡頭看了一眼時間。
“應該在路上了。”顏籁說。
她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就響了,陸文謙推開門,道:“不好意思張局,電梯人多,我看到消息就走樓梯下來了。”
張敬沒有多看他,低頭翻了翻自己筆記簿。
顏籁起身去飲水機旁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師父手邊,一杯遞給陸文謙。
陸文謙沖她做了個口型:什麽事?
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最近網上的輿論都看到了吧?”
張敬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說這件事。
“看到了,今天外面那麽多媒體……”
顏籁感覺情形不太好。
“現在已經不僅是市局的工作了,媒體對我們文物局的行動也很關注,上級要求我們暫緩文物調查入庫工作,全力配合市局完成金身像案件調查。”
要他們配合查案?
顏籁愣了愣。
張敬點了點桌子,道:“行動安排我已經決定了。我配合指揮中心工作,陸文謙,你配合綜合中隊,顏籁,你配合刑偵二隊。半個月內,我們的工作一定要有突破。”
刑偵二隊含有刑事技術和物證鑒定等多方面人員。不算太意外的,在隊內分組時,她和林鶴夢又分到了一組。
他們負責是山上幾個村子的走訪調查。之所以把他倆分在一起,原因也很簡單,他倆都是本地人,都會方言,由他們上山進行調查,村民防備心不會太重。
他們從山上往山下走,先走訪的就是王家村。算得上是便服私訪,沒有驚動任何村幹部,他們先找了一家離村口最近的人家敲門。
門裏安靜了許久,就在林鶴夢麗嘉和顏籁都以為沒有人在的時候,一個中年婦女來開門了。
女人裹着藍色頭巾,背上背着的裹帶包着一個小娃娃,她躬着腰,仰起頭來看他倆。
顏籁先開口說:“嬢嬢,你好,打擾了,我們是市局的,想和你了解一下近期家裏的情況。”
女人有些警惕:“警察?”
“不是,我們就是普通的調查人員。”林鶴夢亮出臨時證件說。
女人依然掩着門只露出一條縫:“你們找誰,有什麽事?”
顏籁:“嬢嬢,我們不是來抓人的,您別緊張。”
“那就在這問吧,你們要查什麽?”
顏籁示意林鶴夢來問。
林鶴夢彎下腰,靠近門,語氣溫和地問:“最近您和您家人半年內去過金烏寺嗎?”
女人點點頭,“去過,怎麽了?”
“您上次去是什麽時候呢?”
“就這個月五號。”
林鶴夢颔首,“是每個月都去嗎?”
“對,我婆婆信佛。”
女人背着的孩子醒了,嗷嗷地哭,她回頭看了看孩子,對着孩子“喔喔”地哄了一會兒。
大約覺得他們不是什麽壞人,女人拉開門,回身道:“娃娃要喝奶了,你們進來吧。”
“嬢嬢,這是你孩子嗎?”顏籁忽然問。
女人頓了頓,說:“是孫子。”
顏籁難掩驚訝:“您看起來年輕,孫子都那麽大了?”
“嗯。”女人淡淡應了聲。
林鶴夢也順口問:“孩子爸媽都出去打工了嗎?”
女人沒有回答,只是把他們領到客廳,交代:“你們随便坐吧。”
說完,她擡頭對着二樓喊道:“老娘,下來,來人了,我要給娃喂奶。”
說完,不等樓上的人下樓,她自顧自背着小孩去了小廚房。
顏籁一進入室內就被樓梯旁佛龛裏擺的菩薩立象吸引了目光。那立象精致又古樸,她微眯着眼睛仔細看。
林鶴夢也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問她:“在看什麽?”
“你看那個菩薩像。”她擡手,往前指了指。
林鶴夢順着她的指示看過去。
顏籁站起了身,走到佛龛前,微俯下身仔細打量,她說:“你覺得這像不像藏屍的金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