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癡心

第79章 、癡心

他抱着她起了身, 出了人聲鼎沸的橘燈海市,一路直行,沿着空無一人的街道,朝着薛府走去。

海蓮生玉是煉制傀儡最好的材料, 當時慕容震尋的那兩塊蓮玉就放在祝府的一間屋子裏, 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不過, 他還沒有走到薛府, 就見到一個身穿黑紅長袍的妖孽男子從薛府的高門走了出來,而他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傀儡, 一人捧了一個水晶缸, 裏面盛着有水, 而水中的東西正是蓮玉。

“把東西給我放下!”

顏都隔着長長的街道就發了狠話, 不過一瞬的功夫, 一條銀色澄淨的蛟龍便從他身體裏飛了出去,銀龍飛躍, 直朝商柳雀而去, 龍首向着他撞擊,張開血盆大口, 商柳雀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倒了地。

兩只彎曲的龍爪對着那兩個傀儡一掃, 他們手中的水晶缸便到了他的龍爪裏, 此時, 正巧從薛府那扇大門沖出來的桑白桑墨看到這一幕,差點吓暈過去。顏都雙手抱着青葵,正愁沒有多餘的手去拿那兩個水晶缸, 他們兩個就送上門來了, 他隔着很遠的距離高聲道:“接住。”

幾近透明的龍爪轉向他們, 将缸子放在了他們手中, 龍身又重回到了顏都的身體裏。

桑白桑墨兩個人捧着水晶缸在這裏呆若木雞,剛才那一幕實屬吓人,一條巨龍就在他們眼前搖擺身軀,這還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那條幾乎透明的龍,竟然是從他們最熟悉不過的顏都身體裏飛出來的。

害怕歸害怕,沒過多久,一向敏銳的桑墨就發現了顏都手中抱着的青葵,他們剛剛已經聽到了外面傳回來的消息,說是小姐落水了,他們正要跑出去找她,就在這門口碰見了顏都。

他們的小姐真的死了?

桑墨:“小姐?!”

“小姐!!!”桑白哭喊了出來,手中的水晶缸滑落了下去,眼看着就要着地,幸好顏都施了個法,它才沒有摔碎。

顏都冷喝道:“想讓你們小姐活過來的話,就給我把它捧好!”

“活過來?小姐可以活過來?”桑墨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

桑白彎腰捧起水晶缸也大跑了過去,着急忙慌地問:“這話是什麽意思?這東西可以救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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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都一言不發,轉身就抱着青葵走了,沉寂得像一棵孤樹。

兩人立即跟了上去,一左一右,朝他懷裏的青葵看去,那身大紅色嫁衣襯得她一張臉更加的白,那種白已經不是正常的白了,而是死灰白,嘴唇更是白得像抹了毒粉,絲毫不見活氣。

“小姐,嗚嗚……你怎麽就……”桑白看到這樣一幕,眼淚抑制不住奪眶而出。

“別哭了!!!”顏都突然發吼道,他好不容易硬流回去的眼淚,被他這樣一哭,又不受控制地滑了出來。

兩人皆畏懼地觑着他,努力将眼淚憋了回去,剛才他們的眼睛一直盯在他懷裏的青葵身上,此時一看他,才發現一向陽光朝氣的少年,此時竟然變得這番憔悴,那張臉好像瘦了整整一圈,臉部輪廓線條變得更加清晰了,眼窩下一圈濃重的烏青,眼白已經被紅血絲占滿,看起來像個極度渴望喝血的妖獸。

他一身黑袍淋了雨,濕噠噠的,裙角還在往下不住滴水。

奇怪,小姐死了,他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不是應該舉杯高歌奔走相告嗎?

怎麽會這樣憔悴與狼狽?

見他還在大步朝前走,桑墨問道:“你要抱着小姐去哪裏?”

“別那麽多廢話,跟我來。”顏都此時一點好脾氣都沒有,任何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

桑白與桑墨兩人互看一眼,用眼神交流,桑白道:你有沒有覺得顏都這小子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桑墨點頭道:他該不會是已經解了傀儡印了吧?

桑白吓道:不是吧?那他不會找我們兩個報仇吧?

桑墨:報仇也得跟着,小姐在他手上。

……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熱鬧的橘燈海市中,顏都找了一間客棧,這海市之中亦是開着有客棧的,因為有不少人會在這三天,從很遠的地方趕來這裏看海游玩,所以客棧便成了基礎設施。

他将青葵放在了屋子裏的床上,點燃了一盞剛從海市裏買來的招魂燈,對他們兩人吩咐道:“待會兒,你們一個人守在這裏,必須要牢牢守住這盞燈,不能讓它熄滅。另一個人去買一口水晶棺,館內至少要放一半的冰塊,之後将她放進冰棺內。我現在要去海裏面尋找蓮玉,三日後定歸,你們兩個一定要寸步不離地守好她,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即使是祝長訣來了,也不能讓他把小姐帶走。”

他故意将青葵藏在了這橘燈海市中,這裏面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不容易被人找到。

交代完畢,他才出了客棧。

兩人聽到他可以救活小姐,便什麽也不管地對他唯命是從,依照他的指令去做了。

顏都走出客棧後,便朝着不遠處的一座白玉拱橋走了去,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座橋就是他們當時讨論得很熱烈的三兩橋。

因這座橋的對面連接的不是街道,而是大海,他便抄近路,打算從這裏下海。

他踏上了白玉石階的拱橋,才走上去一級,橋身竟然晃動了起來。

白玉拱橋慢慢翹了起來,對面的橋身翹到了半空中,此時的橋,就宛如一輪倒鈎形狀的彎月。

皎潔明豔,清輝奪目。

而一身黑袍翻飛踏月而起的少年,就像是為人間趕月的月下仙童,正在驅趕月亮回家。

“三兩橋動了?三兩橋動了!”橋下搭着一簡陋小棚,棚內坐着的店家拍案而起,激動地大聲叫道。

周圍的人也都驚訝地看了過來,這三兩橋很多年都沒有動過了,今日竟然因為一個年輕的少年晃動了!

少年風采卓絕,清雅高華,對于他們的驚呼聲渾不在意,繼續朝臺階上走去。

衆人齊齊圍了過來看戲,不少姑娘為他的風采所折服。

有人不服怎麽可能?三百年不曾晃動的三兩橋竟然因為一個少年動了!這看起來情窦都未開的少年癡心竟可抵三兩?我不信!”

有人回怼:“你有本事先讓橋動了再說話。”旁邊有花癡的少女在感嘆:“天哪,想不到這麽好看的少年竟是個癡情人!連我都忍不住為他心動了呢。”

有少女接過她的話:“嗚嗚,好想知道那個能得他青睐的姑娘是誰啊?究竟是何等天香國色?”

顏都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世界中,周圍的人聲密密匝匝,就像奈何橋邊看戲的小鬼們,咿咿呀呀,鬧個沒完,而他自己仿若正在渡那孤獨的奈何橋。

他的小姐,死後是不是也要去渡那孤寂冷森的奈何橋,去喝孟婆手中的孟婆湯,再忘掉有關于他的一切?

幸好,他剛剛已經點了一盞招魂燈在屋中,魂燈會暫時留住她的魂,不會飄走,更不會去忘川,但是招魂燈只能燃七天,所以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一步一步朝着白玉臺階上踏去,像是在走通往南天門的天階一樣,這就是沈潋所說的三兩橋嗎?

他當時一心想要證明自己對青葵的愛,還拉着她來了這裏,可惜橋似乎沒動靜。

為什麽自己站上去後,它就動了呢?

所以,自己愛她?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什麽是愛,可是他知道,沒有她,他活不下去。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真真切切從心底傳出,切實地證明着他有多舍不得她。

也許,他真的有心愛的姑娘了。

那就是他的小姐。

為了讓自己這顆心不再空蕩蕩,他必須要把她抓回來,牢牢抓在自己身邊。

他走到了橋中央的位置,再繼續往前走,橋身就慢慢被壓了下去,回到了原本最初的模樣。

他快步下了橋,銀絲長靴踏入水面,整個身體沒入了深藍壯闊的海洋中。

“快看,他投海了?!”

四周看戲的人驚道。

“你們快救他呀!”有姑娘抓着旁邊的人滿臉焦急道。

“救?”那人甩開她,“這三兩橋本就是癡心橋,投海殉情之人數不勝數,若真要救,救得過來嗎?他既然已選擇輕生,說明他的姻緣已經斷了,他所愛之人要麽是死了,要麽就是移情別戀了,他活着亦是痛苦,何不讓他解脫呢?”

衆人一陣唏噓,皆是怔然望着重歸于平靜的滄瀾海面,無人跳下去救他。

接下來的這三天,來逛橘燈海市的人,不僅可以看到千奇百怪的海市珍寶,還可以看到千姿百态的海浪綻放。

大家都在驚奇,這海裏面究竟是有何怪物在鬧海,時不時又冒起一陣奔湧激昂的浪花,白燦燦的,各種形态,或是繁花,或是亮星,或是烈馬,或是流雲……

美得讓人移不開眼,挪不開步。

這三天,橘燈海市上的雨沒有停歇過,斷斷續續,淅淅瀝瀝,可謂是将江南淋得更加的朦胧詩意了。

顏都化身為龍,在海裏搜尋了快三日,幾乎要把整片海都翻過來了,都沒有尋到半點蓮玉的蹤影。他內心的恐慌像水草一般瘋狂蔓延,都說這海蓮生玉是極為稀少的珍寶,郁聽弦出海那麽多次,尋了那麽多年都只才找到兩塊,會不會這海下已經沒有蓮玉了?

越是這樣想着,心裏便越慌,他的耐心已經快要被磨盡了,海上的人們看到的那些漂亮炫彩的浪花,皆是由他的怒氣而起,是他在對着大海發怒,是他在海底發洩式地翻找。

怎麽辦?

若是找不到蓮玉該怎麽辦?

當希望再一次地變成絕望,他該怎麽辦?

他已經經歷過兩次她離開的悲痛了,好不容易再次看到了希望的火苗,難道這火苗又要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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