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夢境

第80章 、夢境

“小姐, 難道我真的救不回你了嗎？”

他悲恸地嘶吼，驚起一陣海嘯龍吟，洶湧的海浪從他身體刮過，如同一塊塊刀片在對他淩遲, 然而這些痛又算得了什麽呢？

根本比不過他心裏的痛。

一想到她以後永遠都只能是那樣一具冰冷的屍體, 永遠不會睜開那雙杏眸, 也永遠不會勾起梨渦淺笑, 更不會輕柔地喚他“阿顏”，他就感到痛徹心扉, 遍體冰涼。

除了蓮玉, 其他煉制傀儡的材料對于他來說也極難尋找, 且那些材料沒有蓮玉這般适合做皮肉, 他怕以後她醒來不喜歡那樣的身體, 既然要煉傀儡，他便想給她最好最精致的身體。

“顏都, 原來是你呀！”一聲輕快的女聲從前面的海浪中傳來, 是一身紅裙子紅頭發的魚筱然，“快停下, 別吼了, 你這樣會把天神引來的！”

“天神那麽忙, 怎麽可能會管這麽小的海嘯？”顏都不以為意道。“顏都, 你到底在幹嘛呀？你在海裏發什麽瘋？你沒看見那些魚兒們都被你吓到了嗎？”

“你有沒有見過蓮玉？”顏都只關心這個問題。

“蓮玉？海蓮生玉？你要找這個？”魚筱然很吃驚，“那你可真算是找對人了，跟我來。”

顏都化為了人身, 随着她游了過去, 魚筱然邊游邊解釋, “這海蓮生玉都被我集中藏起來了, 那些貪得無厭的人們，不僅捕撈我們海裏的魚，現在還把魔爪伸到蓮玉的身上了，蓮玉作為我們海底的千年神玉，是屬于我們銀海的，不能被那些凡人搶走。”

“那如果說我要把它們帶走呢？”顏都冷悠悠地問。

“你是龍殿下，你要帶走它們當然沒問題，不過……”魚筱然頓了片刻，機靈地既然你帶走了它們，以後你就得擔負起守護這片海的責任。”

顏都好。什麽都行。我只要蓮玉。”

魚筱然頗為好奇地轉動着大眼珠:“你要這蓮玉來幹嘛呀？你拿着有什麽用？還有，你這眼睛怎麽這麽紅腫呀？被人打了，還是哭了？”

“快點帶我去找蓮玉！！！”顏都沒了耐性，發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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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筱然被吓到，耳膜都感覺要被震破了，她游開一步，恭恭敬敬地帶着路:“走……這邊。”

這暴脾氣，真的跟龍王大人一模一樣。可惜，他不是龍王大人的孩子。

顏都随着她來到了一處異彩紛呈的珊瑚堆裏，這裏的珊瑚比人還要高，各種顏色令人眼花缭亂。魚筱然撥開珊瑚群往裏面走，裏面本來無路，但是魚筱然每一步走得又像是腳下有很多條清晰的路一般，他猜想應該是設置了迷障的原因，少頃，她停在了一處，指着下面道：“吶，蓮玉都被我挪到這裏來了。”

顏都兩眼發亮，這些的蓮玉全都被石頭包裹住，個頭大的有他兩個腦袋那麽大，他面上終于露出了喜色，蹲下來挑了幾塊，然後向她道謝後，就往海上游了去。

魚筱然本想跟上的，可是他入了上面的橘燈海市中，就不見蹤跡了。

顏都回了海市裏的客棧，在海市關閉前的最後一個時辰裏，将青葵轉移到了浮玉山的地宮去，這地方曾經被商柳雀用來煉制傀儡，如今被他棄了，自己正好可以占用。

這是他唯一想到的，蒼陽暫時尋不到的地方，就算他真的找來，他還可以帶着她往海裏逃。

“顏都，你到底要幹嘛啊？你把小姐帶來這裏做什麽？”桑白一路跟着顏都來到了這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問。

桑墨将桑白拉到一邊，小聲道：“你看他那挑燈夜讀的模樣，該不會是……想把咱們小姐煉成傀儡吧？”

顏都此刻盤膝坐于一盞銅臺燭燈下，他拿出了那本傀儡寶典，在昏黃的燈下仔細研讀了起來，他的眼睛因為三天三夜沒合眼，又流了好些的淚，現在看到這些密密麻麻的字，就像在看一排排黑色小螞蟻一樣，十分地模糊。

可是他卻始終硬撐着，他不能閉上眼睛，他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只有四天，招魂燈就要熄滅了，他得加快學會制作傀儡的方法，将她的身體捏出來。

“顏都，你膽敢将小姐煉成傀儡，我就跟你拼命！”桑白的長劍出鞘，朝着顏都的後背襲了來。

顏都長發飄揚，一道狠勁的風朝着桑白桑墨掃了去：“出、去！”

于是，他們兩人便被隔到了這間地宮的外面去。

顏都沖着棺內的青葵笑道：“小姐，這下終于能安靜了。”笑容是那麽的陰森詭異。

桑白與桑墨不知道他在裏面具體搗鼓着什麽，但大概能夠猜到。後來的四天他都沒有出來過，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即使他們怎麽喚他，他都不肯給他們開門。

直到第五天的時候，他們知道招魂燈熄滅了，便再也什麽都不顧地準備找東西炸開這道石門時，門就在這時突然開了。

他們沖進去的時候，看到一臉倦容的顏都倒在地上，四周水漬、刀片、蓮玉、石塊亂七八糟，而那口水晶棺內的屍體不見了！

“小姐了？小姐去了哪裏？顏都，你把小姐弄哪兒去了？”

而此刻躺在地上的顏都，嘴角卻慢慢扯出一個滿意的笑來。

之後，他便徹底地暈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好長的夢，他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從橘麓州逃出來的那天。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待在自己的宮殿內，宮殿的三百六十個角落他都摸透了，今日蒼陽不會來他這裏，因為今日是他的另外一個寶貝兒子雲蜃的生辰。

像今日這樣熱鬧的時候，他要是不整點什麽幺蛾子出來，心裏怎麽能夠舒坦呢？

他故意挑了晚宴的時辰，對自己的宮殿放了一把火，大火熊熊燃燒，火光沖向星夜，成功地将那邊辦生辰宴的人目光吸引了過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場火就是他自己放的，但是蒼陽還是沖了過來看他。

顏都得意地大笑，雲蜃那家夥小氣得很，看到他敬愛的爹，抛下過生辰的他，跑來看正在故意搞怪的自己，一定會氣得跳腳的。

果不其然，雲蜃果真發怒了，他在火勢退去之後，端着一盤牛肉與一樽美酒，來到了他的宮殿，侍衛們不敢攔他，只好将他請了進來。他來看他是假，欺負他才是真。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早早地就在屋子裏提劍候着了。

那晚，他将雲蜃按倒在地上，敲暈了他的頭，扒走了他的衣裳，用白紗垂幔将他裹成了一個滑稽的蟬蛹，吊在寝屋的房梁上。

之後，他将他的雲錦華衫套在了自己身上，将自己的臉揍得鼻青臉腫，還劃了三道劍傷，借着流雲廣袖遮擋住自己的面頰，學着他那副傲慢的語氣經過宮殿大門：“你們誰要是敢看本殿下一眼，敢把今日的事情傳出去，我就挖了你們眼珠子，割了你們舌頭，丢進海裏去喂惡龍！”

剛才他與雲蜃在屋子裏打架的聲音，外面值守的侍衛都聽見了，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勝負如何，也不敢進來勸架，如今看到身穿雲錦長衫出來的人時，就自動認為是雲蜃，見他半掩的臉上好像有傷痕與血跡，似乎是敗了，這個時候誰敢再往他臉上多看，那可不就是找死嗎？

他們把頭垂得更低了，連連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顏都就是那樣逃出去的。

冒充雲蜃，逃出了王宮。

他出了王宮後，就立即把雲蜃的這件外衫脫掉了。他跑去了碼頭，躲上了一艘大船，跟着船去到了海的對面，也就是憶江屏。

他來到陌生的憶江屏，不知道該去哪兒，走着走着，發現身體有了些奇怪的變化，他檢查了一下身上，發現不知在何時沾染到了什麽粉末，那種粉末觸到他的皮膚，令他很灼痛，他撩起長袖，竟看到自己手臂上長出了很多大片銀白的鱗片，像蛇，又像龍。

他不明所以，往人煙稀少的密林裏跑了去，可是那種灼痛感越來越強烈，他渴望水，渴望撲進大海裏去。

後面有人好似在追趕他，他跑得更加急了，不想被抓回去。

後來他的意識逐漸不清，步态虛浮，腳尖一滑，掉進了一個獵龍人的大坑裏。

他沉沉暈了過去，期間他半夢半醒間，好像看見自己身上趴着一個少女。

少女的臉隐在朦胧的日光中，像是隔了好幾層厚厚的白紗，饒是他努力掀開眼皮，也看不清她的臉。

他一度以為那是夢，直到今時今日，他再次做了這個同樣的夢，他才驚覺那個抱着他的少女，是他的小姐！

這次夢裏她的臉，變得清晰可見，那帶着充滿惑色又亮瑩瑩的杏眸，無辜又好奇地注視着他，帶着七分探究三分新奇，不是薛青葵又是誰？

***

青葵死後長眠了過去，她的靈魂沒有去忘川，也沒有回到原來的世界裏，她好像被禁锢住了。

她似乎也做了那樣一個夢，她夢到了自己穿來這個世界的那天。

那一天，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

她成功地逃出了教坊司那個地獄般的地方。

教坊司是官家場所，一直都有重兵把守，想要逃出去難于上青天，這些年有不少姑娘往外逃，都難逃被抓回的命運，那些人被抓住後，被打得慘不忍睹，有胳膊被擰斷的，有腿被打折的，還有被扔去軍營的，青葵雖然一直想逃，可是卻也不敢輕易行動。

那一天，教坊司內來了一個非常尊貴的客人，她不知道具體身份，但應該官階很大。他點了這裏的十二花魁為其跳舞奏樂，可是跳到一半的時候，竟出現了刺客來行刺他。

那時整個教坊司都一片亂，她就是趁那時的動亂逃出去的。

她一直跑，拼命地跑，跑到了渡口，上了一艘大船，而當她躺在船艙內的時候，心髒都還在猛跳。

她竟然真的逃出來了！

她逃出了那個恐怖的牢籠！

她自由了！她解脫了！

她随行的包袱裏，裝着這本叫《遇龍》的話本，夜晚時分她沒有睡意，便坐在木窗前翻開了話本，讀着讀着，正看到傀儡黑化反殺惡毒女配時，船身大晃了一下，她一個不穩，摔倒了下去，額頭撞到了案角上，之後她便暈倒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身下軟乎乎的，呼吸也很勻長，當她半虛着眼睛時，看見了一道很亮很亮的光，那道銀光閃耀的光好似一條長龍。

可當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後，再看已經沒有了那銀龍的身影，只有格外明媚的陽光。

難道她眼花了？

而面前，與她緊貼在一起的，是一個十分美貌的少年。

她自己此時就正趴在他的身上。

她困惑地盯着他，而他此時也恰好掀開了薄薄的眼皮來，那是一雙極其漂亮的桃花眸，眼尾微微上翹，在陽光下如琥珀般的顏色，僅僅是半睜着，也難以阻止它散發光彩。

兩人四目相對，但因為陽光太過璀璨，如金子般洋洋灑灑，誰都沒有看清楚對方，誰都以為這是一場夢。

後來的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她在夢裏邂逅的少年，就是顏都啊。

那天原主掉進那個獵龍人的陷阱坑，而自己就是在那時穿到她身上的，那時，她抱着的少年，其實就是顏都。只不過，她把那當成了一場夢。

這次，她死後又做了這樣同一個夢，漫長，寂寞。

當她再次睜開眼，已經是三個月後了。

時間悄然溜走，如白駒過隙般，這個炎炎夏日就這樣被她睡過去了，醒來時已經是落葉缤紛的秋季了。

可是，她卻毫不知情。

第二卷 《碎江南》完—

下一卷《葵花葬》

作者有話說：

江南篇寫完啦，下面就是橘麓州篇了。

碎江南的碎是心碎的意思，我覺得最虐的應該就是小葵死這一部分了吧。

後面emmmm，有人想看虐，有人想看甜，不知道怎麽滿足大家啦。

我只能說後面肯定是有甜的，但是也有些不可避免的虐，但是也還好啦，就一個解開誤會的過程，反正結局是心意互通的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