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沈潋

第117章 、沈潋

青葵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內心悲痛難受,她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沈府那幾十口的人命竟然皆是因為自己的爹而死,而沈潋的悲劇人生也是她爹造成的,他們薛府真的虧欠了他太多。如果不是發生這件事, 他現在也許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世家公子, 何苦會變成現在這副殘忍嗜血的模樣?

父債子償, 如今他要找她報仇, 也是理所當然。

“沈潋,對不起, 我替我爹說這句對不起, 雖然很遲, 也沒有什麽用, 但是還是要說, 我爹……他心裏肯定也不想這樣的。”

她淚水漣漣,聲音也像斷掉的琴音一般, 嗚咽喑啞。這一切不過是天命弄人, 他們都是被天意捉弄的苦命人,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為家人而活, 就算再辛苦再艱難, 也要活下去, 就只為了心中的那點希望。

他的希望, 只是為家人報仇而已。

“如果你要報仇就來吧,是我爹的錯,是我們薛家對不起你們, 還請你放過我薛府的那些仆人吧, 他們都是無辜的, 讓我一個人去為你全家人贖罪。”

沈潋痛苦地向她走來, 數十步走出了一生的漫長來。

“無辜……呵呵……我沈府全家不無辜嗎?”兩滴淚從他眼角滑落,手中的劍卻怎麽都提不起來。

那只手一直在顫抖,頭一次覺得殺人這樣難。

遠處橫劈過來一道銀光,如月破蒼穹,盤古開天,沈潋被擊翻在地,他本就拖着半條命在這裏硬撐,這下猛擊幾乎要了他剩下的半條命。

青葵一直坐在這根燈柱下,而他就剛好倒在了她的腳邊。

遠處是顏都劈了那一刀過來,青葵淚眼朦胧地看着他,聽見他在海面上大喊自己的名字。

聽完剛才商柳雀說的那個故事,她大概可以猜測到當年那個神秘組織,多半就是蒼陽派出去的,他做這一切是為了将海暝公主煉成傀儡,為了将她複活,他一直都沒有放下她的死。

奈何出了這樣的事情,後來傀儡煉制不成,估計就放棄了,而那消失的白龍,應該是被他埋葬了。

而她的爹薛夜雪,當時為了救下他們全家,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去煉制傀儡,不想卻失敗了,傀儡煉制失敗其實并不是什麽稀事,況且那是一條龍,那個時候世間還沒有人可以将龍煉制成傀儡,失敗了真的不算什麽,但是悲劇的是,它殺了人,殺了沈府全家。腳邊的沈潋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往她面前爬,鮮血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幾道醒目的痕跡,那番模樣甚是凄慘。

顏都還欲再次擊打沈潋,青葵擡起了手,示意他停手吧。

他們薛家已經夠對不起他們沈家了,若是再把沈潋這最後一個獨苗殺掉,就真的是罪大惡極了,以後沈家就絕後了。

他還在堅持往她身邊爬,眸子裏滲着血光,凄厲又哀恸,他撐着手中的劍坐起來,那艱難的模樣像是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

“青葵,你原來的名字,也叫青葵嗎?”

青葵擡眼看他,輕輕“嗯”了一聲。

在這個世界,沈潋是唯一知道她不是薛青葵的人。

“你原來也長這樣嗎?”他又問道。

“嗯……”

他伸出手來為她擦淚,可是那淚卻像漲潮的海水,洶湧漫灌。

“作為青葵的你,為我笑過一次,為我哭過一次,夠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從沒為他笑過,那次的笑,不是為他,是為顏都。

“青葵,在死之前,你可以完成我最後一個心願嗎?”他氣若游絲地說道,渾身的陰冷氣息仿若在昭示着死亡之神即将降臨。

青葵哽咽多時,問道:“什麽心願?”

他注視着她,注視了很久很久,企圖将她的眉眼刻在骨髓裏,生生世世也不要忘記。

那天,他看見顏都上三兩橋了,他看見橋動了,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讓那座橋晃動。

顏都愛的,是她這副軀殼下的靈魂,是真正的青葵。

也是自己現在所喚的青葵。

這麽多年,他給她寫過那麽多封信,每一封都充滿了調戲意味,卻沒有哪一封是真情實感的。

他靠近她,嘴角一張一翕,語氣是難得的溫柔腔調:“青葵小姐,盼……一親芳澤。”

只有這一次,這一句乃出自真心。

不是對曾經的薛青葵,而是對這具軀體裏的靈魂。

那個看穿了他的內心的人。

那個曾在船上對他笑過一次的少女。

青葵還在怔楞中,他冰涼的唇就落在了她的右臉頰上,那麽的涼,沒有絲毫生氣,像一塊冰石。

所以,這就是他最後的心願嗎?

這個吻,比羽毛落下還輕,除了給她留下一絲冰涼外,什麽都沒有留下。

對面的顏都在注視着他們,她閉上了眸,等待着死亡的來臨。

她沒有想到自己還是死在了顏都前頭,要他承受自己第三次的死亡,他如何承受得住?

可是他們薛家欠沈家的債,她不去還,誰去還呢?

正好,蓮玉已經沒了,那就和顏都一起死吧,總好過一個人凄涼地活着。

阿顏,再見了。

等了許久,她以為的死亡沒有到來,沈潋的唇離開了她的臉頰,耳畔聽到他道:“你不是真正的薛青葵,她既然已經死了,我要報的仇,也報了……”

話落,他的身軀就倒了下去,長劍也随之垂落,在地面上發出一聲響亮的锵鳴。

她猛然睜開眼,看到那把掉落在地的劍刃上,染着一抹鮮紅的血跡。

她轉而再去看倒在地上的沈潋,他的玉雪脖頸上有汨汨血珠冒出,那裏有一道刺眼的血口。

“啊?!”

沈潋他……自絕了!

他的唇上竟還挂着一絲淡淡的笑,那是沒有遺憾的笑,他走得很灑脫。

沈潋死了。

就這樣死了。

沒有殺她,沒有拉着她一起去死,而是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被那段仇恨壓得太累了,他想休息了,他要去另外一個地方休息了。

那些仇啊怨啊,在這一刻終将化為雲煙飄散去天涯。

他沒有親手手刃到仇人,這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吧。

沈家終究還是絕後了。顏都趕到的時候,青葵正垂着眼,看着地上沈潋安靜的眉眼,淚水終是沖破囚籠大哭了起來。

“小葵。”顏都蹲下來将她拉入懷中,輕柔地拍她的背,無聲地安慰她。

青葵抱着顏都痛哭流涕了起來,渾身抖得像個篩子,哭得嗡嗡聲不斷:“阿顏,我們把沈潋帶回去安葬吧。”

生是憶江屏的人,死了也該回家才是。

顏都撫着她的秀發,閉上了眼眸,輕聲應答:“好。”

“嗚嗚嗚……是我們家對不起他……”

她整個頭都埋進了顏都的胸膛裏,哭得很難受。

“小葵,別自責了,這與你無關。”顏都輕輕地安慰她,不想她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嗯……”她仍舊止不住哭泣,身子也止不住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着哭着就昏睡了過去,這夜她做了一個很凄慘的夢。夢裏先是沈潋死在她面前,接下來又是顏都在她面前倒下,她哭得撼天動地,可是都喚不回顏都來。

“阿顏!!!”她從床上驚坐而起,大叫了一聲。

“我在,我在呢。”顏都在身邊輕輕抱着她,給予她安心與溫暖。

青葵反應過來那只是個夢,猛呼了一口氣,閉上幹澀的眼睛,靠入他的胸膛裏,道:“阿顏,你不能死。”

顏都知道她這是夢魇了,揉揉她的腦袋:“我答應過你的,不會死的,我還要帶你去游長安洛陽呢。”

那種害怕的感覺蔓延至身體的每個角落,她依偎進他的懷中,感受到他滾燙的氣息以及有力的心跳聲,心才慢慢定下來,睜開了眼打量四周,發現屋子裏很暗,他們又回到了那艘船上,船屋內有一扇半開的木窗,皎潔如紗的月光靜靜流淌在木地板上。

顏都捧起她的臉,放置于月光中安靜觀賞,“小葵,你剛剛在夢裏叫了好多聲沈潋的名字,你再這樣我可是會吃醋的哦。”

青葵睜着雙朦胧大眼睛仰臉看他,想起先前沈潋親自己的事,顏都當時看見了,看得清清楚楚,那時候他的臉色極其難看。

“真吃醋了?”她問。

顏都悶哼了一聲,任何人親她他都會吃醋,不管那人有什麽苦衷。可是他卻不敢發作,畢竟沈潋已經死了,他寧願一刀結束自己的生命,也沒有殺掉小葵報仇,他又能說什麽呢?

青葵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問:“還真吃醋啦?阿顏?”

顏都低頭在她的臉頰上也親了一下,安撫她沒有。”

“還說沒有,臉都快板成什麽樣子了。”她仰起頭去親他的嘴唇。

顏都卻一把将她按倒在了床上,侵略性地去親吻她,從嘴唇到脖頸,一度處于失控的狀态,“對,我就是吃醋了,而且還是瘋狂的吃醋。”

他不知道沈潋今天這樣一死,會不會在她心上埋下一顆沉重的石頭,以後她會不會經常想起他?

“不許想他!不準想!”他發狠地吮吸着她的唇珠,攫取她的清甜淡香,努力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才是那個她應該想的人。

“唔……”

漸漸地,兩人的氣息充滿了情欲味道,青葵猛然推開他,“阿顏,你還受着傷呢,好好養傷,不許胡鬧!”

他微喘着氣,盯着她的眼睛,那你不許想他!”

“不想不想,只想你,嗯哼?”她微微一笑,明媚如花。

顏都翻身在她身邊躺下,将被子拉過來給她蓋上,“蓋好,別着涼了。”

青葵滾進他的臂彎裏,問:“你說說我剛剛是叫你的名字多,還是沈潋的名字多?”

“哼,當然是我的名字多。”

“那不就是了,我這心裏滿滿當當裝的都是你。”

他輕輕摟着她的腰,貼在她的耳畔邊輕喃:“嗯,我知道。”

剛剛她在夢裏先前喊了幾聲沈潋,後來喊的就全是他的名字,自己在她心裏的地位毋庸置疑,只不過,她一直在喊自己不要死不要死,如今蓮玉又沒了,心口總有一絲不安感,自己會不會真的出事?

海裏,會不會真的出什麽變故?

舅舅現在受着重傷,也不知道怎麽樣了,他得盡快回海裏一趟。

“小葵,睡吧。這次做個好夢。”他輕語哄着她,青葵慢慢地入睡了過去。

這次她又做了一個夢,夢裏她和顏都正在成親,她滿臉洋溢着幸福快樂,這果真算個好夢了。

可是,就在他們拜堂成親後,正要送入洞房時,顏都俯身在她耳邊小姐,當初去拿蓮玉救活你時,我就答應過要守護這片海,我現在要去守護它了。”

“沈潋死前你都答應了他一個心願,那我呢,我死了你是不是也該答應我一個心願?”

“小姐,如果我死了……就請把我葬在……那片向日葵花開滿的山頭。”他滿懷哽咽地說道,“我想埋在葵花下……我想讓你來看葵花的時候,就想起我。”

“永遠……永遠不要忘記我。”

顏都走了,她的新郎走了,她掀開紅蓋頭奔出去追他,可是卻杳無他的蹤跡。

可是他的話卻始終萦繞于腦子上空。

“小姐,請把我葬在葵花開滿的山頭……”

“小姐,請把我葬在葵花開滿的山頭……”

“小姐,請把我葬在葵花開滿的山頭……”

一遍又一遍,重複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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