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簡從安的耳朵嗡嗡的,發現有個男人在外面敲車窗,嘴巴一張一合的,但聲音聽不見。他下意識要搖下車窗,李亦卻伸手拽住他的手腕阻止他。

“不要開——”

李亦幾乎是在大喊,簡從安這才聽見了一點,他甩了甩腦袋,耳鳴比剛才輕了一些。敲車窗的男人越來越急躁了,說着帶口音的普通話,簡從安聽不明白。

“你看他手上。”李亦說道。

簡從安看過去,發現那男人手上拿着一個扳手,在夜色下閃着冷光。他的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環顧四周,除了車燈照到的範圍,其餘都黑漆漆的,看不清外面還有沒有其他人。荒郊野嶺的,怎麽爆胎爆得這麽湊巧,就算他們倆被殺了,往山裏一抛,十天半月都沒人發現。

簡從安冷汗一下子都出來了。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馬上要死了的準備,但真的死到臨頭,還是覺得很慌張。

簡從安感覺手腕很疼,是被李亦捏的。李亦一直死死盯着窗外那個不住敲窗的男人,那個男人被他陰鸷的眼神盯得有些怕了,回頭四顧。簡從安見狀,心裏咯噔一下,這看着像是還有團夥的樣子。

李亦說道:“等下我們一起下車,我拖住他,你往前跑,去找人。”

簡從安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在他心裏,李亦還是個孩子呢,怎麽能讓孩子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我拖住他,你去找人。”他說道。

來不及再扯皮了,外頭那個男人已經回頭在招呼,看着像是在叫人,待會兒發人多了圍上來他們一個都跑不掉。簡從安深吸一口氣,将車門猛地往外開,外頭的男人被撞了個正着,大叫一聲坐在地上。

簡從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有些手忙腳亂,下車的時候還差點絆了一跤。李亦動作比他快,從副駕駛下來,撐着車前蓋一下子就翻過來,從背後勒住了那個男人,一看就打架經驗豐富。

但那個男人的力氣比預想中要大,掙紮得厲害,一手去抓李亦的腦袋,李亦被他薅得龇牙咧嘴的但還是沒松手,眼看着那那人另一只手抓着扳手亂揮,簡從安連忙抓住,想從他手上搶過來。

搶是搶到了,用力太猛,簡從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男人也從李亦手裏掙出來了,一眼看出了簡從安是個軟柿子,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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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亂間,簡從安見到了不遠處正有三五個人跑過來,他急了,一邊朝那個撲過來的男人胡亂揮舞扳手,一邊大喊道:“跑!去叫人——”

到底李亦跑了沒有,簡從安根本無從去看,他揮舞的扳手擦過那個男人的腦袋,沒有打中,男人似乎被激怒了,嘴裏叽裏咕嚕在罵着什麽,簡從安根本聽不清也聽不懂。那男人扼住他的脖子,很用力,他有點喘不過氣來,扳手也握不住了。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簡從安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意識開始抽離。

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小時候被父母打罵,捂着嘴巴哭不敢吭聲;想到了在公司裏幫領導背鍋,心裏很生氣,但也沒有勇氣反抗;想到了交往了三年的前男友指着他鼻子問他是不是有病;想到了遞離職申請的時候,同事異樣的目光。

他想到了很多。

掐他脖子的男人遮蓋住了他的所有視線,讓本就黑的夜更黑了,他幾乎已經感覺不到脖子痛了,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最遺憾的是,死之前沒有看一看明湖的落日,看是不是真的有那麽美。

那是他為自己挑的,結束生命的地方——在明湖的落日之下。

仿佛過了很久,久得足夠他将自己失敗的前半生走馬燈了一遍,幾乎隔絕的空氣猛地湧入他的氣管,随之而來的還有遲來的痛苦,他感覺到熱燙的液體濺了他一臉,他蜷起身劇烈地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來。

剛才掐他脖子的男人正捂着腦袋呻吟,手上全是血,“罪魁禍首”李亦手上拿着一塊石頭,滿額是汗,石頭上還在往下滴血。

沖過來的幫手還在不遠處,原來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

簡從安咳得滿眼是淚,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拽着李亦,艱難地說道:“快跑……”

漆黑陌生的山野,他們分辨不清方向,只能往反方向跑,也不敢往後看。簡從安跑得胸腔刺痛,脖子上也在痛,每一次呼吸都痛,但他沒有停下來。漸漸地,李亦回過神來了,跑得比他快,變成了李亦拽着他跑。

山野小路,滿地都是碎石子,跑得人硌腳,如果不小心摔倒了,一定會流血的。

也不知跑了多久,簡從安氣喘籲籲地說道:“等、等一下……”

李亦仿佛沒聽見,簡從安被拽了個踉跄,險些摔倒,李亦這才後知後覺地停下來,他們倆站在滿是繁星的夜幕之下,交替地喘着粗氣,耳邊只聽到了風聲和蟲鳴聲。

“好像……好像沒……沒追過來……”簡從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氣說道。

李亦驚魂未定,臉色煞白,顯得他的眼珠子更黑了,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遠處似乎有閃爍的車燈,李亦忙朝那邊跑了兩步,又停下來了回到簡從安旁邊。

“有人嗎!有人嗎!”李亦朝那邊大喊。

車燈越來越近了,是一輛警車,簡從安破涕為笑,整個人松懈下來,躺倒在地上。

很幸運地,他們被帶到了附近縣城的警局,簡從安的車也在被拖來的路上。接待他們的輔警有濃重的口音,絮絮叨叨地說着話。

“人家就是攔路給你修車的……雖然故意紮破了車胎不厚道,但也不能把人家腦袋敲破了……小娃娃,下手這麽狠……”

簡從安瞪大了眼,劫後餘生才發現是一場誤會,如釋重負,差點笑出聲來。李亦背着手站在旁邊,乖乖聽訓話。簡從安的車要修好還需要一段時間,輔警問他們要不要将他們送回之前落腳過的農家樂,那裏也方便回家。

簡從安想了想說:“謝謝,我要去明湖的。”

他們要在警局等到天亮,李亦弓着背坐在簡從安旁邊,手還微微抖着,簡從安剛想說話,他又騰地站起來,沖了出去,沒一會兒又回來了,手上拿了幾張打濕的紙巾,遞給簡從安,簡從安往臉上一擦,才發現自己臉上全是血痂。

“那個故事,”簡從安突然說道,“最後怎麽樣了?”

李亦緩緩地說道:“司機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腳底下踩的全是血,後視鏡裏的女人好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全身上下濕漉漉,腦袋上也是血。他吓得猛地踩了剎車,将攔路的男人帶倒了,後座的女人不見了。

“他連忙報警,警察來了,發現攔路的男人有可疑,一路追查,找到了男人抛進附近湖裏的女屍,女的是被敲破頭死的,男人抛屍湖裏,想僞裝女人失足落水。”

簡從安送了口氣:“故事裏總是善惡有報。”

李亦說道:“故事裏總是這樣,但現實一般不這樣。”

簡從安靜了靜,又問道:“你要回家嗎?”

“我也要去明湖。”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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