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孟廣山目光閃了閃, 驀地咧開嘴,笑容有些扭曲, 道:“這位大人還真是看得起孟某!”

沈舒南向來挂在嘴邊的淺笑卻蕩然無存, 雙眸清冷地看着獰笑的孟廣山, 凜聲道:“這世上,能驅策你的, 恐怕只有你的那位‘救命恩人’展伯楠展東家了。

你的确是拿了他的錢財替他消-災, 只不過,蕭伯楠并不是什麽中間人,而是你這個被他選中的門客所效勞的主子。或者,我該說得更确切一些,他應該是站在最前面的主子!是也不是?”

孟廣山雙瞳一陣緊縮, 喉間下意思吞咽了兩下。

衛簡見狀挑了挑眉, 頗為欣賞地看了沈舒南兩眼。

“随着會試揭榜,曹軒的名氣大盛,成為奪魁的熱門人選, 而他的身世也并不是什麽秘密。這場精心策劃的陷害袁灏的陰謀裏,**術是必要的一環, 因而你被招回京。

當你得知曹軒就是當年曹家唯一幸存的兒子, 你當即就起了殺心,是以,除卻易容混入刑部大牢, 喬裝救走柳氏母子并對曹軒暗下殺手的任務, 恐怕也是你主動請纓。為的, 就是親自确保曹軒必死無疑,從此讓曹家的滅門慘案真正永遠湮沒,無人再重提。”

沈舒南習慣性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去夾驚堂木,劃了一圈沒摸到,方才反應過來,這并不他的刑部大堂,随即改為拍案,低喝道:“孟廣山,你還有何狡辯?!”

孟廣山眼皮子一耷拉,沉默不語。

衛簡起身走到蕭衍身邊,吩咐道:“即刻帶人前去展府拿人!”

蕭衍應聲,将手裏的瓷瓶交還給衛簡,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衛簡抛了抛手裏的紅釉瓷瓶,眼底慢慢浮上不耐,猛然出手捏開孟廣山的嘴,将瓷瓶裏剩下的藥丸盡數倒了進去,合嘴、順喉,短短兩三息之間,孟廣山還沒來得及反應,藥丸已經咽下去了。

如此簡單粗暴且熟練的動作,就連沈舒南和顧源都看得不禁瞠目。

這手法,看來以往沒少練啊。

孟廣山驚駭地瞪大眼睛,滿是血絲的眼裏充斥着濃濃的憤恨與難以置信,緊緊盯着衛簡,恨不得将目光化為利刃将他千刀萬剮。

衛簡戲谑地挑了挑眉,手掌一攤,一枚小小的藥丸陳于掌心,“小爺耐心已盡,沒心情再陪你磨叽,最後一個機會,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當然,你不想說也無所謂,我現在對你那位主子更有興趣!”

Advertisement

長時間連續審問,數番經歷情緒大起大落,加之之前被灌了半壺的茶水,精神疲憊不堪而身體又無法自控的孟廣山此時毫無意外地……再度失禁了。

滿腔的憤恨與絕望瞬間化為不堪與恥辱,擊潰了他最後的防線。

他只求痛快一死。

衛簡見預留的這一手發揮了作用,踱着步子坐回原位,眼裏哪還見一星半點的不耐煩!

孟廣山穩了穩心緒,微啞着嗓音開口道:“這件事還要從十年前說起。當年,我在故裏縣失手被俘,本以為必死無疑了,但是突然有人買通獄卒,在行刑前将一個身形與我相似的人送了進來,讓我将他易容成我的模樣。

就這樣,我被偷換了出去,死裏逃生。出來後,我才知道暗中助我的是嶺南富甲一方的大財主展伯楠。為了報恩,我接受了他給我安排的新身份,作為随從留在了他的府上。

随後我才知道,展府中有很多像我這樣被他暗中籠絡來的所謂門客。不久後,展家北遷,我也跟着入京,誠如這位大人所講,家主有意結識曹蘊成,我随行左右,漸漸也對曹家越來越熟悉。

彼時家主約束甚嚴,三令五申不可節外生枝,我也一直警醒着,可在一次醉酒後,一時失控對曹大小姐出了手。事後為了平息曹蘊成的怒火,家主親自登門代我向曹府提親,可沒過幾日,我就聽到了曹大小姐得了失心瘋的消息。

我本想負責到底,但家主卻發話,說是親事就此作罷。緊跟着沒多久,曹家就突然夜間走了水,阖府上下,除了那個游學在外的曹小少爺,全都死在了大火裏,包括應該在郊外莊子裏的曹大小姐。

街上都在傳言,說是曹家的大火是瘋了的曹大小姐放的。我後來悄悄去看過,發現了很隐蔽的火油的痕跡,殘存的幾處門闩也被內行人動過手腳。”

衛簡雙眼微眯,道:“這麽說,曹家是被人蓄意滅門?”

孟廣上嗯了一聲。

衛簡:“你沒将發現告知展伯楠?”

孟廣山目光一沉,沉吟片刻後開口道:“我本打算私下禀告家主此事,但卻無意中聽到家主與人密談,才知道曹家被滅門,竟另有隐情。”

衛簡:“有何隐情?展伯楠又是與何人密談?”

孟廣山:“我并沒有看到那人。但聽他們話中之意,曹蘊成與家主應當都是為另一位大人物效力,曹蘊成卻心生退意,這才給曹家帶來了滅頂之災。”

在衛簡的眼神示意中,孟廣山繼續道:“窺聽到這等要命的機密,我還哪敢再提曹家的事,趕忙尋了個機會自請離京。此後數年,我便跟随商隊往返于邊城之間,直到兩個多月前得到家主召喚,才再度進京。

知道任務中涉及的曹軒正是當年曹蘊成的兒子,我确是心生殺機。曹家滅門雖不是出自我手,可一旦曹軒高中後恩請皇上重查此案,那我定然也難逃幹系。于是,我便主動接下了那次暗害曹軒的任務。”

衛簡看了眼顧源手邊寫滿了好幾張紙的供詞,看向孟廣山,問道:“你可知那柳氏母子的底細?”

孟廣山回道:“不知。我與柳氏母子僅見過兩面,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衛簡看了眼沈舒南,眼神詢問他是否還有問題要問。沈舒南輕微地搖了搖頭。

待孟廣山交待完所知的展府與在外門客們的聯絡方式後,衛簡在刑部、大理寺兩位同僚的作證下,“協助”孟廣山在供詞上畫押。

得知自己暫時被收押于诏獄,孟廣山被帶下去時終于松了口氣。

離開陰暗的地下審訊室,重新回到陽光下,衛簡撚着手裏的藥丸輕輕一抛就扔進了自己的嘴裏,眼鏡也不眨地咽了下去。

顧源一驚,低喝道:“你瘋了?!”

就連沈舒南也變了臉色。

衛簡眼裏閃動着狡黠的笑意,負手踱着步子,道:“安啦,這可是我師兄專門給我配制的養氣丹,精貴着呢!”

顧源三兩步跟上前,瞪大眼睛道:“你是騙孟廣山的?”

“沒錯。”衛簡斜睨了顧源一眼,“膽敢觊觎我家小九,還妄想死得痛快,沒門兒!”

顧源腳步一頓,看着衛簡的後腦勺頓覺頭皮一陣發麻。

沈舒南旁觀這一幕,無奈地搖了搖頭,與顧源擦肩而過是甚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道阻且長,年兄還需繼續努力啊!

拿下了孟廣山,雖然其中還有諸多未解之處,但曹軒案與京城連環迷-奸-案基本算是告破。顧不得用午膳,衛簡三人片刻不敢耽擱地直奔宮中面聖。

“皇上還在與內閣諸位大人議事?”衛簡聽到塗公公的話,詫異道。

塗公公點了點頭,臉色極為不好,低聲道:“世子爺您來得正是時候,不然咱家也要奉命去請您過來。”

衛簡目光一沉,“發生了什麽事?”

塗公公看了站在一旁的沈舒南和顧源一眼,道:“今早大理寺丞佟大人竟将一柳姓女子帶上殿來,那女子自稱是已故袁家五郎的外室,狀告長寧公主暗派殺手殺他們母子滅口,不僅是因妒生恨,更為了掩蓋她這個外室是突厥人的真相!”

“什麽?”衛簡一時大驚失色,“柳氏是突厥人?!”

沈舒南與顧源面面相觑,也都變了臉色。

如果是這樣,那對安國公府來說,情況就大大不妙了!

“從當時的情形來看,佟大人應該是事先并不知柳氏的真實身份。”塗公公壓低聲音,道:“很顯然,佟大人是被柳氏利用了。皇上如今龍顏大怒,正在與內閣諸位大人商量如何處理眼下情形。”

塗公公嘆了口氣,看向衛簡的目光中別有深意,“佟大人堅持要親審柳氏。”

佟正是出了名的酷吏,柳氏落到他的手裏,最後能問出什麽來,無人可知。

但有一點可以确定,對袁家來說,這都将是一場風暴的開始。

“塗公公,我想即可面見皇上,請你代為通傳。”衛簡斂下內心的洶湧,正色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