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撫寧侯雖有爵無權, 但撫寧侯夫人沈氏,卻是現任定國公的同胞親妹妹。
太-祖昔日開朝立國之時, 欽封了六大國公,定國公就在其列。
如今定國公府沈家在大虞西南邊境的戰功及威懾力, 足以比肩東北的慶國公府衛家與西北的安國公府袁家。
弘景帝膝下幾位年長的皇子中,所娶的正妻多出身清貴的文臣之家,即便是太子妃,亦如此。
琪貴妃這一步,明顯走得有些偏離隊形了。
衛簡好奇問道:“陛下可知琪貴妃的心意?”
廖太後抿了抿嘴角, 道:“咱們能想得到的, 皇上豈會瞧不出來。便是琪貴妃自己, 也猜得到咱們看得出來。”
明知而故為, 所圖無非是投石問路。
衛簡:“琪貴妃的胃口, 可是夠好的……”
廖太後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可惜吃相卻不佳。老話說得好,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依我看, 撫寧侯府的那位二小姐和琪貴妃倒是一路人, 湊合一家倒也合适。”
衛簡險些被嘴裏的一口溫茶嗆到, 臉憋得通紅。
廖太後嗔了他一眼, 擡手輕拍他後背, “多大了,還這般毛毛躁躁的!”
衛簡臉上陪着笑,心裏暗忖:要不是您語出驚人, 我能嗆着嘛!
太子妃被衛簡的模樣逗得眉心舒展開來,擡手為太後和他續了盞茶,緩聲道:“那位徐二小姐,我也略有耳聞,據說在家裏受寵得緊。”
徐二小姐自從六年前跟随老撫寧侯夫人進宮參加年宴偶然見了太子一面之後,便揚言非太子不嫁,
彼時太子與太子妃已在議親,對橫生出來的這個太子狂熱追求者,太子妃自然有所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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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那位徐二小姐只是一時頭腦發熱,沒想到随後竟真的一直拒絕上門的提親,直至今日仍待字閨中。
對于此事,風評從最初的美談,逐漸演變成了今日的笑談。
尤其是近兩年,每每提及徐二小姐,人們總要感嘆一句“一見太子誤終身”,輿論中太子竟俨然成了耽誤她終身的薄情人。
為此,弘景帝也好,廖太後也罷,都曾私下勸過太子,讓他索性将人納進東宮,哪怕封個淑女供着,也好過在外面給他平添被人诟病的由頭。
太子随和謙厚、寬仁柔達,偏偏對後院之事極為固執。
自迎娶太子妃後,東宮連個侍寝的通房都沒有,為的,便是給太子妃足夠的時間和優勢來立威立勢,确保鴻兒坐穩嫡長之位。
在此期間,他連主動納新的念頭都沒有,更何況是流言下硬塞給他的徐二小姐。
衛簡其實還有另一種推測,那就是太子極度忌憚徐二小姐的執念。
今日她執着于嫁入東宮,那麽,明日她若執着于皇位繼承人的身份與地位呢?一個執念被滿足,那下一個執念中,太子妃和鴻兒若成了她的阻礙,她會如何?
這樣的隐患,或許只是猜疑,但衛簡想,恰是太子最不願觸及的禁區。
現下太子“生死不明”,徐二小姐就成了懷王妃的有力候選人,衛簡覺得有意思的同時,也不由得替太子松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為懷王選妃也是件大事,形式雖從簡,但哀家和太子妃是一定要露面的,後兒個你便陪着懷王一同過來吧,省的他一個人不自在。”廖太後道。
衛簡一聽,好端端的一張俏臉恨不得皺成苦瓜皮,壓低聲線告饒:“皇祖母,您就放過我吧!”
廖太後眼睛一瞪,“真當讓你來看姑娘的嘛?!屆時哀家和太子妃少不得要與人寒暄,你的任務便是看好鴻兒。”
原來是給看孩子!
衛簡長舒一口氣。
回到慶國公府,衛簡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順便将懷王選妃一事說與大伯母她們。
老太太這裏沒有外人,柳氏也不遮掩,只是壓低些聲音道:
“雖說不該背後說人閑話,但咱們自家人關上門,我也就實話實說了吧。我與定國公夫人有些交情,她與她那個嫡親小姑,也就是現如今的撫寧侯夫人,素有嫌隙。
據她講,撫寧侯夫人貪婪而勢利,且驕橫霸道,依仗着有娘家定國公府撐腰,在撫寧侯府後院做了不少荒唐事,周老夫人為此沒少到定國公府哭訴。那個徐二小姐,表面上看着柔順乖巧,據說心性脾氣卻肖似其母撫寧侯夫人!”
衛簡慶幸道:“這麽說來,得虧太子意志堅定。”
廣陽公主亦深有同感,想當初,她還讓衛簡私下裏勸太子來着呢。
柳氏笑了笑,道:“若太子真有心思,不等我說,定國公夫人也會主動進宮向太後禀明實情。”
以徐二小姐不靠譜的性子,再加上她那個不安分的娘,真要和東宮牽扯上,對定國公府來說恐怕是禍不是福。
衛簡好奇:“就是不知道結親的對象換成琪貴妃和懷王,定國公夫人是否會出面做這個惡人。”
柳氏沉吟片刻,道:“依着我對她的了解,應當會找機會進宮去給太後請安。”
“皇子們的親事,相信皇上和太後自有謹慎考量,咱們也不必瞎操心。”文老太君看了眼神色有些凝重的廣陽公主,适時岔開了話題:“顧家的帖子可送過去了?”
柳氏也察覺到廣陽公主神色有異,順勢接話道:“早送了,顧夫人回話,說是方便的話,想帶着府上的兩個妯娌一同過來湊個熱鬧。”
文老太君綻着笑臉,道:“也好,早聽說顧家的三個妯娌相處得甚好,一起過來也熱鬧些。”
衛簡眼皮一抽,暗忖:嗬,顧家內眷齊出動,陣仗夠大的啊,幹嘛,真當是相親了呀?!
從老太太院裏出來,先後告別大伯母和三嬸,路上就只有他們母子倆,以及跟在身後的齊嬷嬷和連翹。
“娘,您沒事吧?”衛簡見廣陽公主神情有些恍惚,不禁有些擔心。
廣陽公主回過神,搖了搖頭,然眉間仍糾結着郁色,淺聲道:“許是我想多了……可自太子出事後,琪貴妃就蹦跶得緊,我這心裏頭,總覺得發慌。”
四十三年前的那場皇位更疊,廣陽公主雖還是懵懂的年紀,但滿目的瘡痍和濃郁得化不去的手足鮮血成為她至今無法擺脫的夢魇。
這樣的慘劇,終其一生,她都不想再目睹第二次。
然而,她卻再清楚不過,悲劇是否重演,從來不會以她的希翼為轉移。
衛簡豈會不懂母親的驚恐與不安,可在這件事上,任何的安慰之詞都是蒼白無力的徒勞,他能做的,只是攬緊母親的肩。
廣陽公主看着衛簡眼角浮上的淡淡倦意,心底的顧慮與憂郁很快被壓了下去,代以滿滿的心疼,“罷了,随他們折騰去,咱們有咱們的日子過!”
見廣陽公主從消極的情緒中抽離出來,衛簡懸起的心漸漸回落,嘴角緩緩彎出弧度。
“您怎麽忘了,舅舅可不像皇祖父。”
廣陽公主因耳邊的一陣輕聲細語微微一愣,但很快回過神來,腳下的步子也随着輕快了幾分。
慈寧宮東暖閣。
弘景帝陪着廖太後用過晚膳,母子二人難得聚在一起喝喝茶說說話。
“孫其琛還在府上閉門思過?”廖太後問道。
孫其琛,就是前陣子當朝重提立後之事的都察院左佥都禦史,琪貴妃的娘家表親。
弘景帝呷了口茶,點頭道:“這件事恐怕并沒那麽簡單,朕已經着人緊盯着。”
“一直将人這麽晾着也不是辦法。”廖太後道:“懷王選定了王妃,大婚也不會拖多久,琪貴妃身邊正是用人之際,有孫其琛這樣的親戚幫襯着,總是好的。”
弘景帝稍稍轉念,心有靈犀地笑着應道:“母後說的是,兒臣明兒就撤了他的閉門思過。”
王爺大婚,自有內務府和禮部操持,何須一個外戚表親幫忙?再說了,這也不是他能幫得上忙的。顯然,太後這一手是另有後招。
塗公公候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地聽着皇上與太後兩人的對話,心裏暗忖。
翌日早朝,衛簡殿上當值,看到出現在朝臣隊列中的孫佥憲,垂眸掩下眼底的玩味。
看來,皇上是打算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