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既然侯爺不便開口, 那就有勞三小姐了。”沈舒南沒給他們多久的考慮時間, 見撫寧侯不開口,直接将說話權抛回給徐清如。
徐清如聞言畢恭畢敬地俯身一拜, 直起身時竟擡起了頭看向站在撫寧侯夫人身側的徐洛兮,目光清冷得如同深秋降下的冷霜。
“二姐口口聲聲指責二哥與佩玖私相授受,卻怎的不敢提大哥與方姨娘罔顧倫常、悖德私通之事!”
撲通!
原本就半坐在椅子上的方姨娘栽倒在地, 暈死了過去。徐大公子也沒好到哪裏去, 面如死灰地跪在撫寧侯腳邊,肩膀瑟瑟發抖。
忽然, 一只茶盞毫無預警地砸向跪在地中央的徐清如, 衆人發覺時已然來不及,認為徐清如就要被砸得頭破血流之時, 淩空響起一陣清脆的碰撞碎裂聲。
原來, 竟是衛簡擲出手裏的茶盞将其擊碎。
“狼心狗肺的禍害!侯府生你養你,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了,你竟為了個賤婢連侯府的名聲和你父親的臉面都不顧了!”
沈氏騰地從座位上蹿起來,作勢就要往徐清如的方向撲,可還沒等站在她身側的徐洛兮和常嬷嬷伸手去拽, 兩柄明晃晃的繡春刀就交叉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徐洛兮和常嬷嬷登時吓得險些驚叫出聲,卻別持刀的錦衣衛瞠目吓住。
沈氏面無血色地僵在當場不敢亂動, 眼珠左右轉了轉,尖聲喝道:“大膽,你們想要幹什麽?我可是堂堂撫寧侯夫人、定國公府的嫡小姐,你們竟然對我如此放肆!”
衛簡不理會沈氏虛張聲勢的叫嚣, 看向坐在一旁的撫寧侯,見對方依舊捂着胸口裝鹌鹑,頓時失去了耐性。
“沈大将軍日前已被傳喚回京,現禁足于國公府內。”衛簡看了看猛擡頭愕然看過來的撫寧侯,又看了看瞪圓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神情的沈氏,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我最後再問一遍,除卻徐二小姐所揭露之事,府中可還另有隐情?”
撫寧侯的目光在廳內徐家衆人身上游走了一圈,最後迎上衛簡的視線,深深看了一眼,沉聲道:“沒有。”
沈氏的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卻終還是被另一件事占據了心神,急聲道:“我大哥到底犯了什麽錯,要被禁足在府中?”
衛簡收斂起最後一絲客氣,凜厲的氣勢全開。以撫寧侯和沈氏為首的徐家人這個時候才切身感受到,為何衛簡會有“玉面閻羅”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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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将軍犯了什麽錯?這就要問夫人你了。”衛簡冷冷哼了一聲,吩咐道:“來人,到各院仔細去搜!”
錦衣衛與衙役應聲分散而去,很快,搜查聲或遠或近絡繹不絕地傳到房中諸人的耳中。
沈氏跌坐回座位,緊緊抓住身側常嬷嬷的手腕,一陣陣顫抖着。
“大人,民女——”徐清如的臉上掠過一絲焦急,可剛一開口就被衛簡擡手阻止。
“三小姐顧念主仆之情,為佩玖仗義執言,所提供的情況對案情也十分重要,随後提審佩玖的時候,我們自會作為參考。現下還請稍安勿躁。”
很明顯,衛簡現在不想聽任何人說話。
時間一點點過去,廳內的氣氛壓抑凝重得幾乎讓人艱于呼吸,撫寧侯的心一寸寸往下沉,如墜冰窟,寒冷沒頂。
為何當日皇上突然派錦衣衛圍禁侯府?為何衛簡一再拖延、試探?為何舅兄陣前被傳召回京禁足府邸?
……
一切的一切,若那件彌天大禍已經洩露,便統統解釋得通了!
可怎麽會洩露出去?
撫寧侯陰冷的視線在沈氏母女、徐清如之間徘徊,卻始終固定不下懷疑的對象,驀地,與跪在徐清如身側的宋氏目光相接。
腦中一陣驚雷炸開。
能将改請世子的消息洩露給宋氏,那件事又為何不能?
瘋了!統統都瘋了!
為了個賤婢,為了個已死之人,就要讓阖府上下和九族之親統統陪葬嗎?!瘋子!
所幸!所幸罪證早已銷毀,無憑無證,空口白牙的告發就是構陷!
沒錯,就是誣陷!
撫寧侯在一遍遍的自我暗示中漸漸穩住了心神,可一眼掃到跪在腳邊的長子,心底就漫上濃濃的悲涼。
**私通的罪名是逃不掉了,傳承三代的撫寧侯爵位,怕是就要毀在自己手中!
心态轉變,沉浸在愧對列祖列宗情緒的撫寧侯反而漸漸緩和了臉色。
然而,沒等他臉上的血色恢複大半,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逼近,随着一道铿锵的禀報聲,撫寧侯臉上剛剛回流的血色頓時抽空,待看清那錦衣衛呈上來之物,應聲倒地,真的抽死了過去。
撫寧侯夫人抽完撫寧侯抽。當是玩蹲蘿蔔呢嗎?!
衛簡手臂一揮,撫寧侯一幹人等統統押回北鎮撫司!
可撫寧侯還暈着呢?那就拖回去!
當日午時,撫寧侯府被查封的消息傳遍朝野內外,一時間人心惶惶。
再也沒人進谏質疑臨陣易帥,再也沒人為定國公鳴不平……
弘景帝的耳根子終于清淨了。
“據撫寧侯當時的反應來看,臣以為,他應當對撫寧侯夫人院中搜出來的那個偶人并不知情。”
清陽殿東暖閣,面對弘景帝的詢問,沈舒南如實禀報自己的見解。
衛簡拱手附議:“屬下與沈大人想法一致。”
弘景帝打量了一眼并肩站在面前的兩人,放下手裏的卷宗,問站在一旁的太子:“此事你以為如何?”
太子整了整思緒:“從撫寧侯府衆人的口供上看,事情的經過應該是這樣:三年前,徐三小姐在進香途中偶然結識了四弟,兩人暗生情愫,并私下裏有了往來。
奈何琪貴妃屬意的王妃人選卻是徐二小姐。是以,當撫寧侯夫人發現徐三小姐和四弟的私情後極為憤怒,為了不讓她影響到徐二小姐的婚事,便想徹底解決了她。
她想到的法子,就是嫁禍她暗施厭勝之術詛咒撫寧侯,從而将她永遠逐出侯府。沒想到最後反倒在撫寧侯夫人房中搜出了刻有侯爺生辰的偶人。”
“這兩人在撫寧侯面前各據一詞,撫寧侯驚魂未定,唯恐此事外露,便兩邊都不追究,想要将此事死死瞞住。就在這件事不久後,大公子和方姨娘的醜事被撫寧侯撞破,為了侯府的爵位,他又隐瞞了下來,卻生出了改為二公子請封世子的念頭。
這件事他誰也沒有告訴,只在私下裏透露給了二公子徐允瑞,不料想卻被二公子身邊的大丫鬟挽翠偷聽到,并告訴了三小姐身邊的大丫鬟佩玖。同時,這個挽翠是撫寧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常嬷嬷的遠房侄女,這層關系,卻一直不被人知曉。”
“撫寧侯請封的折子寫完沒幾天,還沒來得及送呈到父皇您面前,徐允瑞就堕馬死了。死因是他随身佩戴的香囊裏多了一味并不常用的藥材,導致他所騎的那匹馬發狂失控。
京兆府因為不知道香囊裏的玄機,故而判定徐允瑞為意外身亡。但宋氏輾轉從佩玖那裏得知永寧侯為徐允瑞請封世子和厭勝人偶的事,認定了徐允瑞的死與撫寧侯夫人有關,便跑來擊鼓告狀。”
“随後,錦衣衛、刑部重審徐允瑞一案,衛簡發現香囊裏的玄機,佩玖與挽翠被羁押,徐三小姐為了替佩玖洗刷嫌疑,主動找上衛簡,當面揭穿撫寧侯夫人更有謀害徐允瑞的動機。
只是,誰也沒想到,撫寧侯夫人在得知撫寧侯決定改請世子之事後,就對他心生怨恨,徐允瑞已死,只要撫寧侯也沒了,那她的兒子徐允誠便可襲爵,成為新一任的撫寧侯。于是,她就偷偷又做了個厭勝人偶。”
“看似環環相扣,因果有報。”太子蹙眉,“可事事太過于巧合,就是可疑了。”
佩玖與陸風眠的秘密關系、出現在徐清如身邊的黑衣女人,太子雖然已經從衛簡口中得知,但卻沒有在皇上面前過明路,故而只能裝作不知情。
弘景帝目光中流露出嘉許,顯然對太子的結論很是認同,“沈氏私用厭勝之術已是事實,考慮到單憑此舉并僞造或嚴重的後果,便只追究她一人的罪責。至于定國公府,就罰俸一年,讓定國公再禁足思過一個月吧!撫寧侯府如何處置,待查明徐允瑞一案後再做定奪。”
“父皇英明!”
“陛下英明!”
太子與衛簡、沈舒南俱松了一口氣。
出了清陽殿,太子看着并肩而行連步調都和諧一致的衛簡和沈舒南兩人,心裏莫名湧上一陣危機感,直到在昭陽門告別,視線也遲遲未從兩人的背影上收回來。
滿腹心思都在徐允瑞案子上的兩人對太子的注視渾然不覺,一路低聲讨論着出了宮門。
“衛兄,徐允瑞的那個香囊可否讓我帶回刑部仔細瞧瞧?”分別之際,沈舒南問道。
衛簡淺淺一笑:“自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