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在大文氏的怒喝聲中猛然回過神,迎上衛簡清冷無波的目光, 齊氏狠狠打了個冷顫, 頭皮一陣發麻,只是此刻後悔為時已晚, 只得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衛簡繼續問道:“十弟心儀孫小姐一事我是近日才聽他私下裏提及,不知嬸娘您是從何而知?”
聽到這句話, 不僅是齊氏,就連一旁的大文氏和邵氏也頓時臉上失了血色。國公夫人被衛铉說動,欲向永寧侯府提親的消息一傳到耳朵裏,她們婆媳三人就急不可耐地趕來阻止, 沒想到一時疏忽,竟觸到了內院最大的忌諱。刺探內府隐私, 若是處理不當,別說撕破臉,日後還等否登上慶國公府的大門都是問題了。
“怎麽,嬸娘不方便說?”遲遲等不到齊氏的回答,衛簡再次問道。
觀衛簡的态度, 是定要追查到底了, 齊氏忍着喉間火燒火燎的幹灼怯怯地掃了婆婆大文氏一眼, 澀聲回道:“……是我身邊的丫鬟偶然間聽說的。”
衛簡的目光應聲掃向齊氏身後站着的那個粉裙婢女,雙唇微啓, 涼聲道:“就是她?”
粉裙婢女原就蒼白的臉色頓時徹底沒了血色, 不等齊氏再開口就雙膝一軟跪伏在當地,拖着哭腔告饒:“是奴婢多嘴, 奴婢知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七少爺饒命!”
衛簡看向文老太君,緩聲道:“祖母,孫兒這次要越俎代庖了。”
文老太君猶豫了。
大文氏婆媳三人見狀忍不住心下一喜。不管怎麽說,她們都是文老太君的娘家親人,只要她有心回護,衛簡一個小輩再怎樣也要有所顧忌。
然而,文老太君真正的顧慮卻遠非這婆媳三人所想。她老人家在意的是衛簡的聲名。從少年将軍到錦衣十三太保,衛簡盛名背後承載了太多的指摘和诟病。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嘴皮子的厲害不啻于鋒刀利劍,這個道理沒人比文老太君更有體會,因而她不得不為衛簡多考慮。今日之事若交由他來處置,傳了出去,想也知道又要招來什麽樣的風言風語。
況且,後院的事,理當由後院的人出面才最恰當。
廣陽公主妯娌三人和老太君的想法一致,故而神色間都帶着隐隐的不贊同。
衛簡了解老太太和母親他們的顧慮,但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況且他對眼前這些人沒有什麽感情,也就沒什麽羁絆和心理壓力,舉手之勞,又何必讓老太太勞心。
短短幾個眼神交流,文老太君在衛簡的執意下妥協,微微點了點頭。
大文氏隐在衣袖裏手下意識抖了兩抖,心頭不受控制地湧上一陣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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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簡無視大文氏婆媳三個的反應,揚聲沖門口的方向吩咐道:“來人,去将大管家請來!”
門外傳來當值丫鬟清脆的應答聲,不多時,大管家衛忠就趕了過來。
衛簡指了指跪在地上已經開始瑟瑟發抖的粉衣女婢,只簡簡單單交代了句:“将背地裏傳話兒的人查出來。”
衛忠能穩坐慶國公府大管家之位二十餘年,辦事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兩刻鐘不到,就已經将情況查了個清清楚楚。
“傳話兒出去的是個茶房丫頭,大夫人向老太君提及永寧侯府那日,房中負責送茶的蘭秋告假,茶房的管事嬷嬷就派了她過來。”
大伯母柳氏向來行事謹慎,衛铉和孫明蘭的事八字還沒一撇,且孫明蘭的情況又十分特殊,因而定不會當着別人的面說道,是以,那茶水丫頭定是偷聽的。
衛簡微微蹙眉:“是無意還是有意?私下裏都與哪些人嚼了口舌?”
衛忠如實禀道:“據她交代,平日裏沒少得齊夫人身邊那位暮雨姑娘的打點,拿人手軟,是以對十少爺的事就格外上心了些。”
“哦?”衛簡挑了挑眉,“暮雨怎麽說?收買祖母院裏的侍婢,是她自己的主意,還是奉命而為?”
“姨母,是甥媳一時糊塗,還請姨母看在同為人母的情分上網開一面,寬恕甥媳這一次吧!”齊氏何時經歷過這種場面,想到自己被衛簡冷眼一掃就腿肚子抽筋,暮雨那丫頭定然是熬不過大管家的盤問将實情交代得幹幹淨淨了,與其讓大管家禀報,倒不如自己主動交代,還能求個寬大處理。
衛忠飛快地和衛簡對視了一眼,極有眼色地保持緘默。
或許是害怕齊氏的手段,暮雨始終一口咬定是她自己所為,衛忠本想兵行險着詐一詐齊氏,沒想到這人忒繡花枕頭,竟然自己主動交代了。
也好,省的費功夫了。
“按府中的規矩,私通外人偷傳情報應直接杖斃。但明日便是祖母的生辰,實不宜見血。”衛簡擡手解下腰牌遞給衛忠,“拿着我的腰牌,将那茶水丫頭送去西教坊司吧。”
齊氏頓時跪伏在當地,心神俱震。就連大文氏和邵氏也幾乎坐不穩椅子。
她們雖世代居住在金陵,但京城西教坊司的名頭還是聽說過的。那可是專門收押犯罪奴的地方,調-教過後大部分要被充作軍妓。
衛忠上前接過腰牌應聲退下,衛簡看了眼跪在老太君面前抖作一團的齊氏,又看了眼面如土色的大文氏和邵氏,眼裏閃過一抹不齒,“大姨奶奶,念在祖母與您的情面上,這次的事,且就這麽作罷了,齊氏到底是您府上的人,便有您帶回去處置。只是,咱們衛家的大門,她再不可踏入。”
齊氏聽到衛簡這麽說,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氣,可大文氏和邵氏的心情卻如墜冰窟。衛簡的話明面上是針對齊氏,可齊氏不是別人,是她的親兒媳,她被慶國公府明令禁止上門的消息一傳出去,她這個做婆母的又有何臉面再登慶國公府的大門?!
大文氏再也坐不住,告了聲罪帶着兩個媳婦先行離開。
原本候在門口廊下的安平郡主聞聲帶着幾個人暫作回避。
房內沒了外人,文老太君重重嘆了口氣,說不傷心是假的,但主要還是感到如釋重負的解脫。她這個大姐,當年在家中時就強勢的很,又極重臉面,凡事都要壓人一頭,平生最大的意難平,恐怕就是她這個嫁進了慶國公府的三妹。這些年來為了照顧她這個大姐的情面,文老太君是一再遷就,沒想到最後竟到了現在這種瀕臨危險的地步。
“月初收到你們大舅爺的書信,他還在信中不耐其煩地規勸我,現下我總算是能睡個踏實覺了!”文老太君釋然地笑了笑,對同樣松了口氣的柳氏道:“今日讓明蘭受了委屈,稍後你親自送她回去,再探探永寧侯夫人的口風,若她也有意的話,咱們盡快請媒人正式登門定下這樁親事。”
柳氏笑着應下,衛簡起身湊過去道喜,被柳氏攬着捏了捏臉,嘆道:“這次又讓你做惡人了!”
衛簡渾然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這種程度才哪兒到哪兒啊,你們沒見我在外頭呢,比這惡多了!”
“你還蹬鼻子上臉了,覺得惡名很光榮麽?!”廣陽公主見他這幅德行恨得牙根直癢癢,擡手就去擰他,明明沒舍得真用力,耳邊卻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喊着痛讨饒,惹得老太太和兩個妯娌笑得東倒西歪。
這樣子,越長越有滾刀肉的傾向,可怎麽辦呀?
廣陽公主無比惆悵。
明日就是老太太的壽宴,柳氏身為現任慶國公夫人,其實有很多的事務要操持,在這個時候親自送孫明蘭回府,足以表明衛家的态度。
衛簡先一步告辭出來,在不遠處的涼亭裏見到了他們家九妹和孫明蘭。兩人見衛簡過來連忙起身相迎,孫明蘭的眼睛雖然還微微紅腫着,但臉上的神情已經輕松了許多,福身向衛簡問好:“多謝衛七哥。”
衛簡擡手虛扶了她一下,道:“這世上沒有遭了強盜卻還要怪罪受害人的道理。可現實裏,就是有些人不講道理。對于這些不講道理的,你便也不同他們講道理就是,盡管大耳刮子抽過去,疼了,就知道跟你講道理了。明白嗎?”
孫明蘭眼神一亮,絞緊了手裏的帕子,鄭重地點了點頭:“明蘭謹記衛七哥教誨!”
孺子可教。
衛簡滿意地點了點頭,“日後和小九一樣,喊我七哥就行了。大伯母那邊還有事找你們,我就先走了,明日祖母壽宴,記得和你母親早些過來。”
孫明蘭乖巧地應下,拉着衛琪的手倆人目送衛簡離開。
“啧啧啧,你沒看到那小丫頭的眼神,看你跟看佛祖似的,崇拜得不得了!”安平郡主從半路上殺出來,身後跟着盡忠職守做着旁觀者的沈舒南。
衛簡白了她一眼,“不是說要給我家老太太請安嗎?”
安平郡主嘿嘿一笑,“誰能想到湊巧趕上這種事,為了避免尴尬,我還是等晚膳的時候再來給她老人家請安吧!”
衛簡呵呵一笑:“湊巧?嗯,是夠巧的。”
安平郡主誓将裝傻進行到底,心底卻将衛簡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行徑痛罵了一路,一回到廣陽公主府就如同回了自己家一樣,直奔為她準備的院子而去,将猶抱着畫軸的沈舒南沈大人和衛簡無情地抛在了身後。
少了安平郡主的聒噪,整個世界好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衛簡看着依舊清隽俊雅的沈大人,隐隐又覺得這人似乎哪裏與之前不太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完成,下章繼續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