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人，找到了。”左洋走上近前低聲道。
衛簡抿着嘴角側身, 跟着左洋走向另一側山壁。然後在陳放的屍體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大将軍左常、內侍岑英、婢女清川、綠绮……
南安王府中有過數面之緣的人幾乎俱在。
“死狀與其他人無異。”左洋已經檢查過, 尤其是左常，竟也是一絲搏鬥過的痕跡也沒有。明槍易擋暗箭難防, 一代大将不是死于沙場，而是隕于這等陰險的暗算, 客死他鄉，着實讓人唏噓。
仵作孫敬和吏目韓青被留了下來，一個協助衛簡屍檢，一個負責書記, 連祈、嚴晖和左洋從旁配合。其餘人等盡數撤到了洞外。清醒過來後遲一步趕過來的佟首年在洞口看到裏面的情形後險些二度暈厥，被劉知府如有實質般的尖銳目光下終于拽住了清醒的意識, 并吸取經驗當即肅清了洞口，只留下一隊精銳官兵把守。
詳細屍檢證明，所有的受害者皆屬溺亡，無中毒跡象，無明顯生前傷痕, 并在不大部分人身上發現了或多多少的淅州獨有水草的碎片。
“看來, 這些人應該是在昏迷的狀态下被暗渡到山裏的, 然後被……集體溺斃。”韓青綜合現有的證據推測道。
衛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邁步朝洞口走去。
“衛千戶, 這……”一次性涉及了二百多人的命案, 還是南安王的扶靈隊，消息一出必定全國震驚, 淅州衙門上下，甚至澤中府衙的堂官們，恐怕都難道追責。劉瑜這次是真的心神顫抖了，見到衛簡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只求對方能點撥一二，盡快盡善地将案子給了結了，免得自己死得更難看。
雖然一貫奉行走實力路線，但這次衛簡不得不承認，能這麽快找到突破點，很大程度上歸于運氣。另外也少不了當地州衙的配合，尤其是陶昂、趙屹等人。故而，看到劉瑜一臉的難色，衛簡沉吟片刻後讓他稍後等消息，并叮囑他立刻安排人将裏面的屍體火化深埋，同時在附近擴大範圍搜山，看是否有亂葬崗之類的棄屍地。
這荒野深山的，又是承恩寺的地界，應該不會有人居住，怎麽會有亂葬崗？
佟首年心下暗忖，表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交代下去照辦。劉瑜卻在聽到衛簡的這番話後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劉瑜堅持親自在承恩寺現場督辦，他不走，佟首年自然也不敢擅離，衛簡由着他們，自己帶着連祈他們先行離寺。
“少爺，那些人的死因可是另有蹊跷？”下了山上了官道，四下沒有旁人，連祈問道。
衛簡挑着眉看向他：“怎麽這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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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大人推測那些人的死因時，少爺你好像不太同意。”連祈畢竟追随衛簡多年，對他情緒的感知比別人敏感了不少，适才那聲不置可否的嗯，在連祈聽來明顯就多了一層意思。
衛簡點了點頭：“不錯。這次得給你記頭功。不過，韓青的推測其實也沒有錯，那些人的确是被溺殺，也的确是在喪失自我意識的情況下被暗渡到山裏。只不過，可能不是昏迷，而是被人操控了意識，自己走上船的。”
“陰兵借道？！”左洋極力壓抑着聲音道。
連祈和嚴晖也跟着齊齊變了臉色。
嚴晖曾跟着查辦過之前的曹軒案，想到那時安國公世子的異常，驚道：“莫非又是迷魂術？！”
說完又立刻搖頭自我否定：“不可能，迷魂術怎麽可能同時控制住那麽多的人……”
“當然不可能是迷魂術。”衛簡深深看了他們一眼，正色道：“是蠱。”
在那些人的眼底，都有一條細細的白線，很容易被不懂蠱之人忽略。
空氣頓時随着衛簡的這句話凝重了下來。
“據說我朝西南地區深山之中有某些古老的部落擅用蠱，傳言中，他們操縱蠱術的秘法也是傳承自南安。”左洋平日裏最愛打打聽這些江湖小道消息，其中就有一些關于蠱術的傳言，如今聯系傳言，心情跌宕不已，“這次的事，莫非和南安國有關？”
拿南安王的屍體做文章，最直接、最大的嫌疑人必定是南安國最有奪君競争力的派系。只是，沒想到他們的動作竟會這麽快，且這麽精準迅速。若沒有大虞境內的內應，恐怕很難做到。
這才是衛簡最在意的。念及此，前去追緝弘毅等人的蕭衍三人就讓衛簡格外挂心。
快馬趕回驿館後院，衛簡立刻給宮中飛鴿傳書，并在等在指示的空隙時間內趕制出了一批可以預防蠱蟲近身的香包。每每這個時候，衛簡就格外想念他的親師兄。
宮裏的指示來的很快，翌日午時不到，劉瑜帶着滿腔的疲憊從承恩寺趕回州衙的時候，衛簡找上門來，傳達了弘景帝的口谕。
就近抽調澤中府府兵一千人繼續護送南安王靈柩返國，同時由淅州開始，徹查全州境內所有僧寺道觀的牒牌，但有冒用頂替、身份不符者，一律從重嚴懲，寺觀但有三例及以上者，立即查封。
同時，趙屹也帶回了消息，果然，在距離冰封山洞約三裏路的地方發現了一處亂葬崗，并按照衛簡的吩咐并未靠近。
衛簡轉述完弘景帝的口谕，留時間給劉瑜調兵，自己則回驿館後院取了東西由趙屹帶路，馬不停蹄地趕往那處亂葬崗。
用處理過的生石灰粉将亂葬崗圈出來，衛簡将自己的雙手手腕、腳腕和脖頸塗上特制的藥膏，蒙上白色面巾，指了指地上約一掌寬的生石灰粉，再次叮囑：“不管待會兒看到什麽情形，都不要踏進這條線。”
連祈欲言又止，在衛簡警告的眼神下乖乖退到了嚴晖身側，目送衛簡一步步走進亂葬坑。
罐子裏暗紅色的細粉被均勻傾倒進亂葬坑，不多時，空氣中隐隐傳來淡淡的血腥氣，随之越來越明顯。衛簡站在坑邊，看着腳下葬坑裏愈來愈明顯的躁動，忍不住蹙着眉頭眼裏湧上濃濃的厭惡。
蟲子什麽的，果然是讓人欣賞不來。
處于暫時休眠狀态的蠱蟲被激活，在天性的驅使下，蠱蟲之間互相吞噬，優勝劣汰，漸漸地，随着地上的躁動減弱，空氣中的血腥氣也由濃轉淡，衛簡将另一罐白色粉末灑進葬坑。
剎那間，躁動再起，血腥氣迸發于空氣中，仔細聆聽，甚至能聽到類似生物的尖銳嘶鳴聲，但很快就氣竭而止。
趙屹猛地倒退兩步，盯着不知從哪兒滾入白線裏的一小團血糊糊的東西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嚴晖護着連祈也後退了兩步，眼裏帶着擔憂看向背對着他們的衛簡。
白線裏的一小團東西滾了兩圈就不動彈了，斷斷續續的又滾進來幾個，同樣很快就湮埋在粉層裏動也不動。
待葬坑裏徹底恢複了沉寂，衛簡轉身向他們走了回來，将手裏的罐子遞給左洋，讓他疊灑在石灰粉線上。
原本肉眼可見的微小隆起在複灑的藥粉中迅速溶解、消失，超出常識認知的情景讓趙屹無法保持淡定地瞠目驚呆了，嗓音微顫尤不自知：“這……這是什麽東西？”
“蠱蟲。用葬坑裏的屍體孵生飼養，長到亞成也不過粟米般大小的一條細線，可以通過人的皮膚毛孔鑽入活人體內，然後順着血液進入人腦，施蠱者就能夠通過特殊的方法操控中蠱者，譬如，讓他們主動上下船。”衛簡取下面巾，将自制的粗簡手套扔進了身後的葬坑，淡淡道：“點火燒了吧。”
趙屹肅着臉應下，招手讓候在遠處的衙役上前來焚燒葬坑，神色忡忡地低聲問道：“大人，那之前山洞裏的那些中蠱屍體……”
知道他的顧慮，衛簡擺了擺手，道：“這屍蠱雖然霸道，可寄生在屍體上，又能在活人之間傳染，但有個最大的弱點，就是畏火畏寒，且離開宿主後很快就會死亡。山洞裏的那些屍蠱早已經死了，屍體火化深埋可保萬無一失。現下把養蠱地一把火燒個幹淨就行了。”
得到衛簡的親口明确保證，趙捕頭的心終于能落回肚子裏，雙手抱了抱拳，轉頭親自去盯着焚燒亂葬坑。
“這淅州衙門，知州雖然是個鹌鹑，手底下卻有不少能幹的下屬。”左洋看着趙屹的背影低聲道。
“佟首年可是一點也不糊塗的，單知人善用這點就強過京中大多數人。”衛簡目光沉了沉，道：“山洞裏确定沒有發現陽武侯？”
嚴晖：“屬下與左洋仔細查找了兩遍，确是不在其中。”
衛簡望着眼前不遠處熊熊燃燒的火坑，沉吟片刻後在心裏幽幽嘆了口氣。
是被遺屍他處？還是唯一的幸存者？
亦或是……
衛簡強行按捺下分散的思維，收攏起思緒，着手眼前最要緊的事：追緝大魚。
作者有話要說：
本卷完結倒計時~~~
想念好幾章都沒有出來打醬油的沈大人【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