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連日追蹤加上取血救人,又在瘴氣林裏連續找尋了近兩個時辰, 衛簡是又累又餓, 又因為尋不到人而情緒焦躁,早在心裏将沈舒南給翻過來調過去罵了好幾十遍。

這聰明人偶爾腦殘一次, 更要人命啊!

不過,自己這次也夠沖動的, 根本不能完全确定沈舒南就在這裏的前提下就這麽留下來苦找,真夠傻的。

瘴氣兇險,但托它的福,林中死寂得連只鳥影子都沒有, 更別說什麽兇猛野獸了。衛簡尋着疑似沈舒南的特有記號在林中越走越深,最後竟然穿過了紅樟林, 進入了蒼山深處。

林外是一片山谷緩沖地帶,越過潺潺溪流再往裏是更為茂盛的密林,在落日餘晖中宛若靜靜張開的獸口,不知暗藏着多少兇險。衛簡在周遭仔細查找了一圈,沒有再發現沈舒南的記號, 心情頓時有些沉重。據他離京至今已有近十日, 也不知沈舒南是否真的在這邊, 是孤身一人還是有人跟着,又是什麽時候來到這裏, 連個救援的黃金時間都沒法确定。

所幸的是, 這一路尋過來沒有發現任何血跡,聊以寬慰。

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 衛簡徒手捉了兩尾魚烤了吃,味道差強人意,但總算填飽了肚子,而後又返回了紅樟林。瘴氣與不知躲在哪兒伺機而動的猛獸相比,顯然紅樟林更能讓他安心休息。

盡管确定林中沒有野獸威脅,衛簡還是尋了個目之所及最為高大的樹木蹿了上去,借助着粗大的枝杈依靠在樹幹上,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在腦海中重現着一路尋來的路徑。

忽然,一個靈光從腦中閃過,衛簡驀地睜開眼,心裏一陣激蕩。

他一直以為沈舒南也是同蕭衍他們一般,是從外面進入紅樟林後遇到了那個迷障陣,被困于其中才做下了記號,然後在走出陣後為了避免再踏入迷陣又一直做下記號,直到走出了紅樟林。

可如果情況恰恰相反,沈舒南是從紅樟林的這一頭走進去,而且是從一踏進紅樟林就開始做下記號的呢?可他是怎麽又為什麽要進到這蒼山深處來的呢?記號又為什麽在除了迷障陣之後再也沒有蹤跡?

衛簡再度閉上眼睛,內心裏兩個念頭你來我往扯大鋸一般,不知不覺的,林中的瘴氣由淡轉濃又由濃轉淡,越來越多的光線穿透樹冠照進林中。

衛簡可不敢在瘴氣林中輕易點火,索性啃了兩口硬邦邦的幹餅果腹,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順着記號向迷障陣原路折回。

在他昨晚落腳那棵大樹不遠的地面上,一陣窸窣的聲響過後,兩道人影竟從地下鑽了出來。完成交接,其中一人再度遁走。

“這個衛簡,果然不簡單!”聽完彙報,整個人包裹在黑袍之中的左護法冷冷地低笑了一聲,道:“右護法大人,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在她身側不知何時出現了個同樣裹在黑袍中的人,從身量和身形上看,應該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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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男人颔了颔首,轉身在一名玄衣弟子的帶領下緩步走進了紅樟林。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視線之內,跟在左護法身側的一名中年男子眉頭緊蹙面上帶着憂色,道:“那衛簡着實可怕,竟然連瘴氣都不懼,右護法一人真的能行?”

從衛簡再次孤身進入紅樟林開始,他們派出了五個修習遁術的弟子輪流跟蹤,因為林中瘴氣兇險,即便服用了化毒丹,每個弟子在林中能滞留的時間也極為有限。

左護法對衛簡絲毫不畏瘴氣之事甚為不解,但想到他與神醫林泷似乎私交甚密,又覺得不是無法理解,“許是從神醫那裏得了解毒的靈丹。只是明毒易躲暗箭難防,就算右護法不能一擊即中,只要能重傷衛簡,咱們的勝算就夠了。”

中年男子神色稍緩,不再贅言,目光再度投向紅樟林時隐隐閃動着雀躍。主子對衛簡恨之入骨,這次若能成功擊殺,必定是大功一件。

顯然,在場的其他幾人也抱着同樣的想法。

而此時正穿行在林中的衛簡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別人的邀功品,他已經在迷障陣周遭徘徊了良久,竟是一點有意義的線索也沒找到,正一籌莫展之際,忽的聽到一陣斷斷續續但對他來說含義非常的狼嚎聲。

衛簡心神一震,忙摸出一只口笛。

這是衛簡親手制作的特殊口笛,吹響時人耳辨別力非常低,但狼卻能聽得極為清楚,尤其破軍是他一手馴養出來的,對口笛的識別能力更強。

破軍是衛簡的殺手锏之一,它訓練的其中一項便是應對瘴氣這種毒物,為此沒少喝衛簡的血,現下正好派上了用場。

當破軍矯健奔馳的身姿出現在視線之內,衛簡松了口氣的同時,心情也跟着沉了沉。破軍此時出現,也就證明了沈舒南的确是出事了。

“寶貝兒,接下來就靠你了!”衛簡看了眼系在破軍頸項上的白色中衣,揉了揉破軍的頭,做了個繼續搜尋的手勢。

随着日光漸盛,林中的瘴氣變得稀薄了一些,空氣中彌漫的異香也随之淡化,然而想要追尋一個人的氣息也是相當艱難。事實上,那件單衣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破軍追蹤的最大依據是尿液殘留的味道。

盡管想想有些讓人抖雞皮疙瘩,但衛簡這會兒只能在心裏祈禱,祈禱沈舒南別忍着,給破軍多留點線索。

繞着迷魂陣徘徊了一段時候後,破軍似乎找到了頭緒,方向清晰地邁開了步子,随後逐漸加快緩速奔跑起來,衛簡穩穩地跟在它身後。

那是……人?!

衛簡心下一喜,拔步飛身上前,待看清躺在地上的那人,心情頓時很複雜。

不是沈舒南,竟是陽武侯。

左洋做事向來周全,在破軍的頸項上不僅系了件沈舒南的中衣,另還有個錢袋,裏面裝着不少解毒丹藥。衛簡檢查了一下陽武侯,氣息微弱,卻比昨日蕭衍他們的狀況好上不少,想來應該是曾經服用過解毒丹,但因為滞留時間過長,解毒丹的藥效過了。

在給陽武侯服下兩粒解毒丹後,趁着他還沒醒,衛簡又迅速查看了一番,發現陽武侯雖形容狼狽了些,但粗略看來并沒有外傷……

破軍用腦袋頂了頂衛簡的手臂,貌似催促他繼續走,衛簡知它可能另有發現,但眼下陽武侯這個樣子,也不好扔他一個人留下來。于是只得攬住破軍的脖頸安撫它稍候。

好在陽武侯沒讓衛簡等多久。

将醒未醒之際,察覺到身畔另有旁人氣息,陽武侯出于本能猛地用盡全力向後一蹭,睜開的雙眼瞬間迸發出警惕和敵意,下一刻就愣在當下。

看清眼前之人竟是衛簡,陽武侯大感意外:“衛千戶,怎的是你?!”

衛簡将陽武侯的反應看在眼裏,正了正臉色抱拳,道:“在下從淅州承恩寺一路追蹤至此,沒想到竟在這兒遇到侯爺,您——”

“扶靈隊!”陽武侯初醒來一時還有些思維遲緩,可一聽到淅州二字頓時如遭雷擊,神色倉皇地打斷衛簡,蹭上前來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急聲道:“我們被人暗算了,所有,所有人都死了,是那群和尚,是他們幹的……”

衛簡反手搭上他的手臂安撫地捏了捏,穩聲道:“侯爺,我們已經找到了南安王的靈柩,承恩寺也已經被查封,我正是沿路追緝承恩寺主持弘毅他們。您可是被弘毅他們一路挾持至此?又怎會一個人昏死在這?”

陽武侯接過衛簡遞過來的水喝了兩口,穩了穩心神,道:“那弘毅是認得我的,據所說,留着我是想逼我用手裏的商隊為他們所用。我一路裝作無力反抗,待進了這林子之後趁他們不被才得以脫身,沒想到繞來繞去迷了路,瘴氣又厲害得很,還以為要葬身在這裏了。”

衛簡:“承恩寺事發,弘毅帶人出逃,可是發現了有人追蹤?”

陽武侯點頭:“沒錯,而且他們還知道是錦衣衛。所以我趁他們不注意留下了暗號。你們應該看到了吧?”

衛簡亦點了點頭,正色問道:“侯爺,恕我冒昧問一句,那暗號你怎會知道?”

陽武侯眼含愧疚,道:“那是錦衣衛更換聯絡暗號時的備選之一,我曾在尚清的書房偶然見過,若非這次情急無奈,我斷不會給尚清徒惹麻煩。”

尚清,便是北鎮撫司鎮撫郭存義,衛簡的頂頭上司,更是半個師父。

即便是曾經的備選暗號之一,如今洩露出來,郭鎮撫是怎樣也難逃被責罰一頓了。

無論怎樣,現下絕不是追究這種細節之時,更何況衛簡還挂心着沈舒南,見陽武侯恢複了些體力,便攙扶着他繼續跟随破軍往下走。

拖着個陽武侯,行進的腳步頓時緩慢了許多,盡管對方再三表示可以将他暫時安頓在一處等候,但衛簡還是堅持帶上他。一來聽他說弘毅他們曾進入林中,留他一人在總不放心,二來若發現沈舒南的地方距離太遠,再折返回來尋他恐怕更耽誤時間。

頭頂的光線由強轉弱,午時已過。衛簡發現陽武侯的呼吸變得愈發粗重,忙補了顆解毒丹給他,剛想暫時休息一下,忽然,走在前面的破軍停了下來,低低嚎了兩聲。

衛簡擡眼看向面前不遠的一處山洞口,眼睛一亮,将陽武侯原地安頓好,道:“侯爺,你且在此稍後,我去看看就回。”

作者有話要說:

沈大人:簡簡,你都撿了兩撥人了,咋還沒撿到我呢【生無可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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