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将破軍留下看護陽武侯,衛簡小心翼翼撥開洞口的叢棘藤蔓走了進去。
山洞并不深, 而且相對比較幹燥, 空氣中的瘴氣也要比外面稀薄許多,算是林中不錯的栖身之地。
洞口失去了遮擋, 光線投射進來,衛簡走了十米不到就将洞內看了個周全, 然後一眼就看到了貼靠在裏側山壁上的青衣男人。
衛簡三步并作兩步奔上前去,鼻端突然嗅到的明顯血腥味讓他頓時心下一沉,定睛一看,只見沈舒南的兩側手臂上竟有好幾處刀痕, 傷口雖為見骨,但刀口處肉皮翻開, 血跡凝固,看着也挺瘆人。
第一時間喂他服下兩粒藥丸,衛簡僅僅蹙着眉頭服他坐起來靠着自己,果然,在他背部也發現了兩道刀傷, 所幸比手臂上的淺了許多, 看起來應該只是劃破了肉皮。
沈舒南受過的傷, 不知比沈舒南現下的嚴重多少,若易地而處, 這點刀傷衛簡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可也是奇了怪了,換做沈舒南, 就覺得格外礙眼。
緊盯着沈舒南蒼白的臉,直等了将近一刻鐘還不見他有蘇醒的跡象,衛簡心裏有些發急,擡眼看了眼洞口後,迅速從腰間摸出之前取血時所用的那個細頸瓷瓶,寒光一閃,細蜿的血流就無聲地淌入抵着傷口的瓷瓶口裏。
因為不确定沈舒南到底在紅樟林中滞留了多久,中毒有多深,衛簡足足取了小半瓶的血才罷手,随後盡數給沈舒南灌了下去。
在師父和師兄面前,受傷出一點血都要被念上三天,現在倒好,連着兩天放血,若是被師父和師兄知道,恐怕未來三年耳根子都清淨不了。
“沈舒南啊沈舒南,按你的俸祿,喝我這兩口血,你恐怕得請我吃個三五年的馄饨才行了!”衛簡又灌他喝了兩口水,然後扯着自己的衣袖替他擦幹了嘴角的血漬和水漬。
啧啧,別說,沈大人蒼白着一張臉昏在人臂彎裏的模樣……還挺別有風情的。
“衛千戶!衛千戶?”洞口外陽武侯的聲音有些急切:“你在裏面可還好?”
衛簡低頭看了眼沈舒南,見他的眼皮好像動了動,心中一喜,沖着洞口道:“我沒事,請侯爺稍等,我們馬上就出去!”
陽武侯松了口氣,聲音由遠及近:“我的氣力恢複了不少,還是看看能不能幫些忙吧。”
沈舒南身上有傷,乍然清醒後體力定然也需要個恢複的過程,衛簡急于将他帶離這裏,有陽武侯搭把手自然更好。
至此餘生,衛簡都銘記着自己這一刻的一念之差,并時刻引以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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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仿佛只發生在剎那之間。
當衛簡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和沈舒南的位置已然對調。沈舒南反身擋在他身前,雙眼已經睜開,素來溫和的眼裏此時充斥着滿滿的擔憂和詫異,還有一絲慶幸。
衛簡在沈舒南的目光中瞬間回過神,動作幾乎與思維同步,一柄薄如蟬翼的飛刀脫手而出,還沒來得及看清它破空時劃過的寒光,陽武侯悶哼了一聲騰騰騰倒退幾步,後背撞上山壁,靠蹭着跌坐在地。
“沒想到,衛千戶竟也善使暗器。”感覺到體內的迅速抽離,陽武侯心中一寒,暗道不妙,表面上卻不敢在衛簡跟前卻不敢有一絲半毫的露怯,“巧啊,我那只暗器上同樣淬有劇毒——”
“那又如何?”将沈舒南扶靠在一旁,衛簡起身一步步走向陽武侯,扯了扯嘴角,坐在他背後的沈舒南看不見,但陽武侯卻将他眼裏跳躍着的嗜血的光芒看得清清楚楚,恐懼的顫栗如洪水一般從心裏漫了上來,仿佛頃刻間就能将他湮沒。
陽武侯聲音發顫而不自知,陡然拔高嗓音道:“你難道要坐視沈舒南毒發而不顧?!”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話音未落,衛簡欺身上前一個手刀就将人劈暈。
衛簡現下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怒發沖冠。
他現下恨不得當場弄死陽武侯,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沈舒南。
後背上的疼痛讓沈舒南的意識徹底恢複,看着邁步走向自己的衛簡,沈舒南在他猶如實質化的怒氣中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扯着火燒火燎的嗓子幹巴巴扯出了個苦笑:“衛兄——”
衛簡擡手打斷他,心情糟到擦着火信子就能點爆,“你先什麽也別說,等出去了定讓你說個夠!”
沈舒南驀地升起一種想要縮脖子的沖動,肩膀一抖就牽動了背上的傷,頓時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衛簡臉上的寒意更重了,三兩步走上前查看沈舒南的後背。
這種梅花形暗器厲害之處不在傷口,而在于毒。加之沈舒南撲過來時掙紮間避開了後心的致命處,故而傷口并不算嚴重。
手起手落,原本嵌在沈舒南背肉裏的暗器就被衛簡給拔了下來,反手收進了腰間的香囊裏。忽然,他身體猛地繃緊,神色鄭重地看了眼沈舒南,快聲道:“有人在靠近,你且在這裏待着,無論外面什麽情形,我沒叫你,千萬不要出來!”
說完,不待沈舒南反應,衛簡腳下一蹬就蹿了出去。
沈舒南伸出去的手孤零零地停留在空氣中,連衛簡的衣袖都沒來得及碰觸到。
百無一用,是自己!
一邊反省着自己的三腳貓功夫,沈舒南一邊放輕動作靠近洞口。衛簡出去的時候又順手将洞口遮掩了起來,不過透過叢棘藤蔓的空隙依稀能窺到洞口外衛簡的背影。
沈舒南看了眼悄無聲息躺在附近的陽武侯,回想起他剛才的黑手,還是扯了些韌性良好的藤蔓将他五花大綁捆成了個粽子。
足有半人高的巨大蒼狼軀體緊繃如同一張拉滿的弓,赤紅的雙眸緊緊盯着衛簡視線所望的方向,忽的,狼首高昂,幽長而又穿透力十足的狼嚎破口而出。
“不好,撤!”蒼老的女聲氣急敗壞地臨陣下令撤退,聲音裏透着濃濃的不甘。
衛簡的身影近在眼前,覆面男子雙眼緊緊盯着仿佛觸手可及的立功機會,心有不服:“左護法,他現下不過一人,咱們合力又何必懼他!”
“蠢貨!”左護法聲色凜厲低喝:“休得多言,馬上走!”
覆面男子雙眼赤紅,卻終是不敢輕易違抗左護法之命,心不甘情不願地調轉回頭。
破軍緊繃的軀體漸漸放松下來,預示着警戒狀态解除。衛簡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而輕松,反覺有些遺憾。只有對方出手,他才能抓到更多的線索。這也是他一開始就交代左洋他們不要跟着破軍一起進紅樟林支援的最大初衷。
不過,好在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起碼還有個陽武侯。
想到陽武侯,立馬就想到了洞裏的另一位,衛簡好不容易蕩起來的一點小欣慰再次噗叽一聲跌了下來。
“是我。”衛簡打了聲招呼,扒開洞口的遮擋再次走了進來,一眼看到地上被綁得跟個粽子似的陽武侯,好一會兒才沖着沈舒南豎了豎大拇指:“你這手藝,不賴。”
衛簡心裏窩着火,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得到,何況聰敏如沈舒南。
于是,沈大人明智地保持緘默,堅決不引火信子。
實際上他也沒什麽精力引火信子了,身上舊傷疊着新傷,體力心神耗費巨大,這會兒若不是有衛簡在,他硬撐着一口氣,搞不好早就又暈過去了。
衛簡從他氣息就能判斷出他的狀态,因而将陽武侯拖了出去,自己守在洞口,讓沈舒南安心閉目養神暫作歇息。
秋後算賬什麽的,也不急于一時。
約摸兩刻鐘後,破軍的低嚎聲漸次密集,最後化作低低的嗚咽聲,目光緊緊盯着林中的一個方向原地徘徊不止,忽然,一道身影飛奔着蹿進了視線。
是七殺!
果然,在七殺身後很快又出現了幾道人影,随着距離越來越近,衛簡看清了來人正是周程和左洋幾人。
“大哥,你沒事吧?”周程眼角的餘光掃了眼地上躺屍的陽武侯,心思卻全都放在了衛簡身上。
直到這一刻,衛簡的心才徹底落回了肚子裏,笑着拍了拍周程和左洋的肩膀,“我沒事。如我所料,這林中的确有人埋伏,可惜的是,對方并沒有出手。”
您這濃濃的遺憾是怎麽回事啊?!咱破案也得悠着點行嗎?!您是刀槍不入還是水火不侵呀?!
左洋跟着衛簡也有小三年了,可每每遇到他這種以自己為餌釣魚的情形就忍不住狂腹诽。
事實上周程也有着和左洋相似的心路歷程,只不過面癱加臉黑,就算衛簡也沒發現而已。
得知衛簡真的找到了沈舒南,周程難得情緒外露地嘆息了一聲,對衛簡道:“沈大人已經失蹤近三日,如果再沒有消息,五城兵馬司和京兆府恐怕就要派官兵去法圓寺搜寺了。”
衛簡眼睛一眯:“搜法圓寺?”
作者有話要說:
好累,終于撿到沈大人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