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許是受到衛簡的影響,本來沒什麽胃口的沈舒南竟也吃光了一整碗粥。

“這一整天你都沒顧得上吃飯?”沈舒南看着衛簡碗裏勻速減少的面條, 關切道。

衛簡吃得不慢, 但吃相良好,聽到沈舒南的話稍稍住筷:“嗯, 一時忘了,出了衙門才覺着肚子空空如也。張媽, 懷熙的藥可煎好了?若好了就端過來晾着吧,我一會兒瞧着他喝了再走。”

張媽迅速回過神,疊聲應道:“好了好了,我這就去端來!”

衛簡目送張媽火急火燎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惡作劇得逞似的彎了彎嘴角,手上的筷子挑着面條, 眼角的餘光卻掃向靠坐在床頭的沈舒南,見他眉開眼笑地看着自己,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兩分,故作不解道:“怎麽,我說錯話了?”

“沒有。”沈舒南笑着搖了搖頭:“就是覺得我的字從你口中說出來格外好聽。我的表字是我外祖父取的, 據說想了整整三個月。”

“懷熙, 心懷光明。可見你外祖父對你的美好期待。你也不錯, 沒有辜負他老人家的心願。”

沈舒南似乎想到了什麽,眼裏的笑意愈甚, 道:“咱們果真有緣, 你看,你的表字裏也有個光明。”

昭寧。昭, 光明也。

“是挺巧的,那以後不妨多叫叫,莫辜負了這緣分。”衛簡深深看了他一眼,複又低頭繼續吃面。昭寧是父親威遠侯為他取的表字,聽母親說,早在他滿月的時候,父親就亟不可待地為他取好了這個表字。然而,這些年來,這個承載着父親真切希望的表字卻極少聽別人喚起。是以,方才冷不防聽到沈舒南這樣喚他,頓時心緒翻騰得厲害。

沈舒南竟還認認真真應了聲“好”,不過還沒來得及往下說就被端着藥從外面走進來的張媽打斷了。

“世子爺,廚房還有切好的面條,您要不要再添點?”張媽見衛簡碗裏就剩些湯水了,問道。

沒等衛簡開口,沈舒南先一步阻止道:“久餓不宜多食,還是別添了。”

況且,這一大海碗的面連着鋪了厚厚一層的牛肉片,着實不算少了。

衛簡向來胃口大,不過深知沈舒南說的沒錯,這會兒吃多了晚上怕是要睡不好,于是三兩口喝光了碗裏的湯底,筷子一撂拍了拍肚子,“飽了飽了,再吃就要撐到了!”

張媽面色和藹如常地看着衛簡,将桌上的碗筷收進托盤裏端了出去,臨了還将房門從外面給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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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簡看着門口的方向心裏一時有些複雜。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方才自己叫沈舒南懷熙的時候,張媽應該是被震到了,然而現在卻平複得這麽好,反應着實讓人驚豔。

起身将藥碗端到床前,看着沈舒南喝下,衛簡把空碗接回來,卻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坐到了床邊,視線落在沈舒南綁着繃帶的手臂上,片刻後正色道:“日後切不可再貿然一個人行動了,這次是趕巧,下次我可不敢保證能正好來得及找到你。”

沈舒南靠着床頭尋了個舒服的坐姿,臉上始終帶着淺淺的笑,聞言點了點頭,“我其實是在老太君生辰前一天發現的端倪,以往我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暗語啊密語啊這類線索上,我也是反複看了數次手劄的內容,才恍然發現,外祖父從未去過法圓寺,卻在手劄裏反複提了十數次,我便覺得有些不尋常。那日你過來,我本想着跟你說說的,沒成想恰好趕上安平郡主到來,緊接着又是老太君的壽宴,就想等你忙過了再說,最後一來二去便錯過了時機。我本打算微服過去瞧瞧,結果一瞧就瞧見了本不該出現在京城的陽武侯……”沈舒南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道:“我就腦袋一熱跟了上去,一路竟然沒被發現,反倒讓我發現了他們在法圓寺禁地之後的秘密……”

衛簡重重嘆了口氣,無奈到只能哀嘆:“你說你這都是什麽狗屎運啊!”

沈舒南知道衛簡因為自己這次冒險的舉動一直心裏窩着火,這會兒見他眉眼間的燥郁消散一空,心裏也終于徹底松了口氣。

“不管怎麽樣,下次有任何事,務必要先和我說。”衛簡猶不放心地叮囑。

沈舒南看着衛簡近在眼前的嚴肅面容,突然很想問一句:你對誰都這麽關心嗎?

“怎麽了?”察覺到沈舒南的出神,衛簡問道。

沈舒南搖了搖頭:“沒什麽,只是突然覺得有點受寵若驚。”

小子,挺會撩的!

衛簡不接招,起身将碗放回桌上,忽然想到一件事,問道:“你可知是何人在皇上面前保你?我聽周程講,今日我若尋不到你,皇上就要命五城兵馬司并京兆府一同出動官兵去搜寺尋你了。能在皇上面前替你說得上話,想來官職定不會低,莫非是沈端沈尚書?我一直好奇來着,你們同姓沈,真的沒有一點親戚關系?”

前半段話沈舒南聽得還挺上心,搜腸刮肚地想着那人可能是誰,結果聽衛簡越說越不像話,無奈地苦笑道:“我與部堂大人雖同姓,但真的沒有一點親緣關系。不過,他确是經常提點我,說不定這次真的是部堂大人他在皇上面前替我求了恩。”

以沈舒南的人際關系,能在弘景帝跟前說得上話的,估計也就刑部尚書沈端了。

衛簡見他也不知情,索性作罷,道:“時候不早,你且睡吧,多休息身上的傷才好得快。這幾日我恐怕要連審嫌犯,如果有事你就讓連祈去尋我。”

沈舒南一直沒有錯過衛簡眼下的淡淡青痕,忙道:“部堂大人允我休息七日,我就在府裏待着養傷,哪兒也不去,你放心忙公務便是,只是你要記得按時吃飯。”

衛簡點了點頭,轉身出了門。

除了家人,這還是頭一遭有人心無旁骛地關心他是否按時吃飯。

還守在小廚房的張媽和褚寧見衛簡要走,直将人送到了院門口,等到衛簡的背影隐于夜色中,張媽方才收回視線幽幽嘆了口氣。

天下緣分千般,便随緣吧。

得知衛簡回府,陳大總管和彭統領一早就候在主院大門口,誰知道連祈出去迎人半路就折回來了,說是主子爺先去了熙來院,稍後就回來。

這一稍後,就稍後了小半個時辰。

好在陳大總管脖子抻斷之前,三人終于見到了世子爺的人影兒。

“安平什麽時候走的?”進府這麽久了還沒見到安平郡主的人影,衛簡就知道她已經滾回涼州了。

林大總管回道:“在您離京第二日的大清早就走了,臨走時還留了封信給您,說是務必讓您親啓。另外,四少和六少也和郡主同一日離京的,說是您回來了給他們報個平安。”

衛簡從林大總管手裏接過封了火漆的信件,當着他們三人的面拆開來一目十行地看。其實信上總共也沒有幾行字,三兩眼也就看完了,但衛簡的臉色頓時就凝重了下來,擡手取下燈罩将手裏的信紙湊近了燭火。連祈見狀當即取了火盆過來。

直到火盆裏的信徹底燒為灰燼,衛簡才收回目光,看了三人一眼,道:“切不可和任何人提及這封信的存在。另外,別驚動旁人,給我盡快準備些出征要用的東西,狼房那邊也交代一聲,破軍和七殺我要一同帶走。”

林大總管三人當即應下,心裏卻都顫了兩顫。

世子爺這是要帶兵出征?!

和另外兩人相比,連祈到底是年歲小,沒那麽沉得住氣,抱拳屈膝行了個軍禮,道:“公子,連祈請同随行!”

衛簡見他神色堅定,點了點頭,“好,也是該帶你去歷練歷練了。”

聽到衛簡的準許,連祈登時臉色一亮,歡歡喜喜地看向林大總管和彭統領。這些年來他一直跟着彭統領習武,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世子爺再領兵出征時能随從左右,而不是沒有用地被留在府中或大營後方。

就在衛簡揮退林大總管他們洗漱躺到床上瞬間沉睡的時候,距離廣陽公主府不遠的皇宮清陽殿暖閣內,弘景帝正和一中年男子對弈。

棋盤上的對決已經呈現出了一邊倒的态勢,弘景帝大手一揮,決勝的最後一子清脆落入棋盤之上,洪亮的笑聲随之而起:“馮卿,你輸了!”

馮乙倫起身拱手行禮:“陛下殺伐果決,草民輸得心服口服!”

心裏卻忍不住腹诽:為了贏一盤棋也是夠拼的,特意在開局前放出個重磅消息擾人心神,這是堂堂一國之君的肚量嗎?!

跟這人下棋無數次,終于贏了平生第一次,弘景帝才不理會他心裏怎麽編排自己,只覺得今日的茶都比往日清甜了許多。

難得見皇上如此高興,塗公公不動聲色地偷偷沖着馮乙倫拱了拱手,引得對方回贈了倆白眼。

馮乙倫就着弘景帝的手勢在一旁落座,終于有機會提出請求:“陛下,聽說懷熙他受了傷,草民委實擔心得緊,還請陛下恩準,容草民前去看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天啊嚕,馮爸爸終于粗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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