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告別幸子
告別幸子
江望還是那個江望,但眸中的白金色更加透亮。而他的額前多了一個小小的雙翼印記,下眼睑處多了一抹淡淡的金紋。
“你不記得我了嗎?”班尼特的聲音有些顫抖,瞳孔震動。
“的确如此。”江望上前一步,輕輕擦幹了班尼特的淚花,面露疼愛與憐惜。
但是下一刻,神明朝少年吻了過去。兩唇相依,濕舌纏綿。他吻了這樣久,吻得班尼特眼神迷離喘不過氣來。
在少年憋得不行了之後,兩唇分離,江望看着少年朦胧的雙眼玩味一笑:“好啦,這麽一親我就想起來了。”
班尼特喘了口氣,又撲了上去抱住人,一邊哭一邊輕捶着江望的背:“壞蛋!騙人,嗚——”
神明失笑,吻了吻少年的後頸:“想我了沒?”
“想。”班尼特吸吸鼻子,抱得很緊,滿是失而複得的喜悅。
“好了好了,還有正事,”江望安撫好倒黴孩子,看向心海,“多謝。”
心海搖搖頭,道這只是她的任務,眼神卻又飄向遠處摟着雷電将軍身體的八重神子。而神子察覺到目光,微微一笑,抱着雷神的身體走上前來。
“三位,真是抱歉。前幾天事發突然,我也沒來得及阻止雷電将軍。不過現在她已經選擇赴死,還請光神大人息怒。”神子一面道歉,一面将食指按向将将軍身體的額頭。
粉紫光芒一閃,雷電影緩緩睜開眼。
“神子?這是——珊瑚宮?”影站起身,神色中略帶困惑,“這位,是新晉的光之神明吧?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班尼特本已拔劍把江望護在身後,黑炎泛起,聽了這話倒是一時摸不着頭腦。這老妖婆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友善?前幾天看你刀我老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啊?
“請多指教,”江望點點頭,揉了揉班尼特的肩膀讓他放松,看到黑炎與深淵聖劍後皺了皺眉,裝出委屈,“我之前送給你的劍。你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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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尼特一愣,着急說我哪是不喜歡,是因為你送的我舍不得用,害怕那是你留給我最後的念想了。這麽想着,他趕緊收起了聖劍。
“還是由我來解釋一下吧。這位……勇者,你先前所見的雷電将軍和現在的雷電影并不是同一個人。
雷電将軍是影所創造的人偶,代替她管理稻妻。而真正的雷神大人,影,她宅在自己的意識世界裏冥想修煉,對抗磨損。
不過現在,将軍已死,我們的宅女大人已經不能再逃避責任了。”八重神子叉腰,笑着看向稍微有點尴尬的影。
“神子,不要再開玩笑。将軍做了什麽,最後竟然選擇了自戕。”影無奈地看了這老狐貍一眼,責備中帶着無可奈何的寵溺。
班尼特面露憤恨:“她刺殺了光神!”
“什麽?”宅女震驚,“她怎麽能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不過好在光神閣下實力超凡,身邊又有得力的助手,看起來并無大恙。”
班尼特滿頭黑線。自己沒能按照承諾保護好自己的神明,哪算得上得力?江望更是死過一次了,哪算得上無恙?
神子“噗”地一笑,幫着打圓場:“還請不要見怪,影在靜修時是無法感知到外界所發生的事情的,不然也不會釀成大禍。離島現在還是一片漆黑的虛無呢,根本沒有人可以修複。”
讓離島淪陷的少年撓撓頭,不知說點什麽好。雖然現在他感到抱歉,但當時可是簡直想把整個稻妻都滅了。
江望笑了笑,挑逗地捏了捏班尼特的臉頰:“好吧,那就由你的神明大人來給你擦屁股善後好了。帶我去看看吧!至于,心海閣下,我過幾天還會再來的。”
心海點頭,目送着一行人離去。淵下宮的封印似乎在光神的光芒中被加固了。這位水之龍王微微眯眼,翹起了嘴角。有趣。
離島,方圓十幾公裏空無一物,只有一片墨黑的虛無,深邃空洞得令人毛骨悚然。
江望看了看,抱臂:“好像,我也沒有辦法呢。如果說離島是被這份力量所覆蓋,我尚且能夠嘗試把它消除。但是現在,它就是純粹的什麽都沒了。”
“的确難辦,這份虛無,與暗之外海的侵蝕有些類似。”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聽到這,江望神色一動,但沒有出聲。
“既然暫時沒有辦法,不如就先放着吧,我倒是想起來一個人,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江望似是想起什麽,引開了話題。
“啊!對,不知道幸子小姐她怎麽樣了。”班尼特面露擔憂。
“那麽,就在這與兩位別過吧,我們得去看看一個朋友。之後我們會來找兩位的。”江望告別,與班尼特一同向燃楓庭的方向趕去。
楓紅如舊。
小厮看到來者,肉眼可見地一驚:“兩位不是被将軍大人……”
“是的,鬼魂來索命了。”江望神情呆滞。
班尼特一樂,勾了勾神明大人的小指:“我們沒事,是來看看幸子小姐怎麽樣了。”
小厮松了口氣,但臉色很不好看:“那麽請快随我來吧,幸子小姐她,現在應該還有意識,兩位可以與她告個別。”
氣氛突然變得沉重。
庭院中央的紅楓前,幸子靠在座椅上,盛裝打扮,但已沒了任何精力。一旁的小木桌上放了茶杯,但茶已經涼透,幸子沒讓人換。
她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猶如日落前最後一抹燦爛的餘晖。
見到兩人來到跟前,幸子黯淡的眼中有了一分光亮,掙紮着想要起身,被江望止住。
“幸子,如你所見,我們沒事。那天在天守閣前發生的事情,也與你沒有關系,不必在意。”江望出言安撫。
幸子擠出一分笑容:“那就好,真是給兩位帶來麻煩了。說起來,還有一事相托。”
她神色凄切,已經有了幾分留遺言的意味,班尼特不忍地偏過了頭。
“其實,我也有一位徒弟。她是绀田村那邊來的孤兒,只是想讨口飯吃。我看她可憐,就把她留在身邊,只是傳授技藝,還沒讓她接待過客人。我已經給她贖了身,這兩天把她打發去幹活了。想請兩位帶她找一處好地方,平平安安度過餘生。”幸子聲音微弱,呼吸已經不是很順暢。
江望點頭答應了這事,想了想又補充:“幸子,眼狩令雖然還沒有廢除,但已經快了,我以神明的名義向你保證。”
“嗯,真是麻煩您了,”幸子面露感激,緩緩看向了楓樹,“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地方,也是她的美最後一次展露的地方。”
“真可惜啊,她還沒看過我走花魁游街步的樣子呢。她一定會很喜歡很驕傲的吧?”幸子緩緩閉上眼。
班尼特握緊了江望的手,用微小的聲音詢問:“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江望搖頭,眼中也充斥着遺憾。
在一陣急促的呼吸之後,幸子面露痛苦之色。班尼特低下了頭,紅了眼眶。
溫和的白色光芒出現,江望彎腰,伸出手理了理幸子的頭發。幸子痛苦的臉色緩和不少,但仍緊鎖着眉頭,呼吸頻率減緩。
“土屋美玲!”幸子突然喊了一聲,随後戛然而止。天地間一片寂靜,唯有風聲與紅楓落地的摩擦聲。幸子臉上露出微笑,已經沒了氣息。
江望握了握班尼特的手,輕輕安慰:“生如行舟,總會在某處停下。旅程無論長短總有它的意義,不用太過傷心。對于我來說也是一樣,記住了嗎?”
班尼特點頭,但聽到後半段話突然一陣不安:“江望……你在離開的那段時間裏,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神明并沒有回應,或許說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他。好在一個女孩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尴尬。
“幸子姐姐!”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剛回到燃楓庭便沖過來,跪倒在幸子身前,搖了搖她的大腿。眼見沒有反應,小女孩抱住了幸子的腿放聲大哭。
江望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把人扶了起來:“你就是幸子的徒弟吧?別傷心啦,她只是去了一個更遙遠的地方,我們終有一天都會去那的。她臨走之前還和我說她特別喜歡你,給你贖身了,讓我們帶你離開這裏。”
“我不走,我要成為和幸子姐姐一樣的花魁!”小女孩擦幹眼淚,眼神堅定。
江望皺了皺眉:“可是,如果你這樣的話,幸子會非常傷心的,這是她最後的願望。”
“可是——”
“別可是啦,你叫什麽名字啊?”江望揉了揉小女孩的頭。
“我叫美櫻。”小女孩說着,卻看向了幸子。她本來沒有名字,這是幸子給她取的名。
“那麽,美櫻,你不會讓幸子最後的願望落空的吧?”江望眨了眨眼。
“嗯……你們要帶我去哪?”美櫻又不舍地看了一眼不會再回應她的幸子。
江望輕緩一笑,溫柔而和藹:“你想去哪我們都可以送你去哦!不過現在,我們應該先送幸子離開了。”
在班尼特和美櫻傷感的目光中,光神擡起了手。在無瑕的聖光中,幸子的身體化為無數天堂鳥之花,向天空飄去。漸行漸遠,終至于不見。
美櫻珍重地收起了幸子華麗的和服與頭飾,一副永遠都不會放手的樣子:“大人,我要回绀田村,開個小酒館。”
小酒館嗎?江望點點頭。兩代花魁相繼承的夢想,由這個小女孩所實現嗎?江望突然感到一陣虛無的悲涼,又夾帶着分欣慰。
安排美櫻的事項倒并不複雜,土屋美玲與伊豆幸子的積蓄也足以讓美櫻富足地度過餘生。她打了一塊牌子,挂在門口:伊豆酒館。
天色已晚,江望和班尼特找了一家旅館歇下,準備第二天去找雷電影與八重神子,商讨廢止眼狩令的事情。
班尼特坐卧不安,憂心忡忡。他忘不了江望今天說的話,什麽“我們有一天都會去那”,又是什麽“對于我來說也是一樣”。他總覺得江望在瞞着他什麽。
“江望,今天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班尼特來到神明身邊坐下。
江望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猶豫什麽。算了,你最終還是會知道的。
“在離開的那段時間裏,我見到了世界樹。在那棵樹的根系與結出的無數果實裏,我看到了世間一切的原初與終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