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守島人密卷

守島人密卷

又是一天亮,陰君山無眠,她坐在煤油燈前讀了一夜日記,尤裏的日記結束在死亡,手頭這本開始在死亡之後,可惜日記被撕去了大半。

她皺起眉頭,用力拍打桌面,低聲問自己,道:“我為什麽要撕掉呢,為什麽呢?”

聖伊克爾島沒有明燈,她兩只眼睛看日記看得腫脹,拿冰箱裏的雞蛋敷了半天也沒消下去。

她抱起日記本出門,今天也就是雨,淅淅瀝瀝的小雨,泥土和雨水沾在鞋上,路過梅林家時,她擡頭微微一笑。

到達別墅裏,戴佩妮女士正清掃長廊。

陰君山伸出半只手打招呼,說:“早上好,戴佩妮女士!”她盡可能表現得陽光開朗,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女人機械一樣的扭動脖子,咯咯咯笑說:“早上好。”

“……”

陰君山長吸一口涼氣,走到圖書館,把日記本放在前臺,推着小推車把還的書放到原有的位子,不得不說,類似于教堂的玻璃,有一種古典美。

她慢悠悠走動,手指劃過書脊,《阿琳一族》、《細說中州翼大陸》、《白衣巫師—文德爾傳》、《重啓冰川文明》、《冰川史》、《流浪之花—冰川之主傳》和《魔法理論學》,都是珍藏版,書頁厚的像板磚。

走到書架拐角處,光線暗起來,她聽到有細碎的腳步聲,皺着眉頭想,是戴佩妮女士還是看書的人?

陰君山拐個彎,與那人碰頭,他驚喜道:“原來是你,小姑娘!”

是在船上的老伯,他熱情地擁抱她打招呼,角落的煤油燈燃起,眼前明亮起來,陰君山笑起來,問:“老伯是來借書的嗎?”

老伯點了根煙,剛要說什麽,戴佩妮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涼嗖嗖的冷風灌進女人衣領裏,老伯被吓了一跳,陰君山背靠書架不知想着什麽。

“不要吸煙,”說完戴佩妮不見了,老伯倒是很平靜地捋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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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君山小聲說:“戴佩妮女士神神秘秘的,有些可怕,你也這麽覺得吧老伯,”她手不停下地放書,推着小推車慢慢走。

老伯沒有回聲,她覺得不怎麽對勁,回頭一看,一個活人從地上飛到了二層書架,還頗為高興的說:“老伯我啊,也是圖書館管理員之一啊。”

陰君山擡擡眼皮,果然這裏的人都很奇怪,心裏卻樂開了花。

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繼續推着車慢慢放書,直到最後一本書《阿琳一族》,放書的手停頓,翻過表皮,燙金文字的書名讓她決定深刻讀一下這本書。

回到前臺,想要長登記借書的人排氣長隊,她快速接過一本書,不怎麽熟練的登記,一本接着一本,空餘擡頭看到魚頭人,又老老實實低下頭。

終于,中午休息,她打開書的第一頁。

“第一次天災,我的族人皆死去,第二次天災,我成了啞巴,沒人聽得懂我的話,因為我不能再開口發聲,第三次天災,我的耳朵廢了,到底是天災還是神要捂住我的耳朵,讓我不再聽信真言,還是捂住我的嘴巴,不再說出真相。”

血淋淋的字,使心頭一震,關上書,她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擡起頭看向二層書架,那裏燃起火光……

一天下來,黃昏時刻,她齊手齊腳走出圖書館,有一種劫後餘生感,要不是戴佩妮女士,她可能就成一堆灰了。

街道上停靠着老伯的三輪車,他啓動片刻,對陰君山說:“來,小姑娘!”

她縮回半只腳,眨巴着眼睛,老伯滿臉問號,鼓舞道:“不要怕,小姑娘,老伯的車很穩!”

得,陰君山短暫信了,坐上車颠颠倒倒,中午喝的咖啡要吐出來了,塞壬大道上随處可聞花香,随處可聽知更鳥鳴叫。

三輪車行駛到小路,道兩旁是麥田随風飄蕩,老伯哼着歌,陰君山仿佛又來到了夢裏。

她問:“老伯這是什麽歌啊?”

老伯笑着說:“這個是梅林先生經常哼的歌,怎麽了?”

少女伸個懶腰,迷迷糊糊睡過去,等到了木屋,老伯喊醒她,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下車,告別他。

夜幕降臨,她做了烤魚打算犒勞自己,叉子奮力插在魚肉上,嘴裏小聲說,今天要看哪本日記好呢?

門鈴響了。

打開門,一個女人歡呼走進屋子,笑道:“你好,我叫許清柳,住在塞壬大道羅勒葉街12號,我們是鄰居!”

陰君山有些警惕的看着她,但女人很熱情,她從手臂上挂着的草編籃子,滿懷期待地走進屋子,發着一股甜膩的酸澀味,是一塊鋪滿藍莓果醬的三層芝士烤面包。

她說:“是這我做的甜點心,你的新鄰居,就住在塞壬大道羅勒葉街的12號,你記住了嗎?”熱情洋溢的臉蛋上繼續重複着嘴裏的話,然後聳聳肩。

女人跟她有一樣是黑發,眼睛濃重的黑中帶紫,陰君山看清樣貌後,眼底是笑意,接着門外闖進來一個老人,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大喊:“晚上好女士們。”

是開着三輪車随便亂逛,聞到烤魚香味來木屋的老伯,陰君山懷疑他是故意來的。

她拿盆接水,擔心老頭點燃了新買的家,老伯看到甜點心,吃的不亦樂乎,三層裹滿藍莓果醬的烤面包,是香甜軟糯沁人心脾。

許清柳笑眯眯的看她,沒有在意其他人,充滿慈愛,問:“小姑娘記住我家的地址了嗎,歡迎到那裏去玩,我是來度假的,每天都是陰天好無聊,你是來幹什麽的小姑娘。”

陰君山眼神閃躲,咳嗽一聲道:“來當別墅看守人的。”

許清柳不可思議的看着她,說:“那太酷了,我也想當,可我只是來旅行的客人。”

陰君山癟癟嘴沒有說什麽,老頭吃完擦擦嘴捋白胡子,兩人在木屋唱歌謠到半夜三更,一前一後離開。

豔陽出破,她皺着眉頭不想起床,奈何池塘裏的人魚開始鬧騰,晚上要去別墅,早上可以穿着厚厚的皮圍裙跟着漁船打漁,這次的船長是窟窿頭,導致她三番兩次去打量他,那張臉上所剩不多的肉皮貼在骨頭上,破舊海盜帽挂着海草,滴着海水,手裏拿着一塊肉餅,他優雅地鞠躬,道:“我是比特,歡迎這位美麗的女士跟随捕魚。”

陰君山坐在靠近船邊的地方,海風吹着發絲,像是散落在空中的無數根細黑線,迷迷糊糊要睡過去。

比特走過來搭話,說:“美麗的女士,是島上新來的嗎?”

回籠覺被打擾,她揉兩把頭發說:“是,新來的看守人,” 臉上不耐煩的表情,讓人退避三舍。

沒睡醒得怨氣沖天,比水鬼還重。

比特擺擺手說:“原來如此,你應該見過那位巫師商人了吧,就是梅林先生,島上的人都收過他的恩惠。”

“他很厲害嗎?”

“哼哼哼,我也不知道,上一個世紀的巫師屠殺導致人數稀少,梅林先生就是存活下來的其中一位啊!”

女孩笑眯眯地直視前方,站鈴響動,人魚島到了。

她下船再次去了木屋,門被推開,桌上燃起煤油燈,像是有人知道她要來一樣。

《油燈前的馬格達麗娜》的臉被昏黃燈光照着,那張臉異常熟悉,已經換成了面容蒼白的女人臉,像是帶着無限悲鳴的落淚,畫流下一串水珠。

桌上擺着一個本子,大風吹此,紙張翻頁,陰君山走過去,在燈光下看清了全部。

“1924年3月12日,登島……”這個陰君山讀過,她翻一頁。

“我的老師叫羅納爾德……已經失蹤兩年了,成功秘密進行着,找到他的計劃,這是第三個月了。”

下面還有段時間點寫的話,密密麻麻寫了一堆。

“3月15日,正如斯米爾諾夫寫的,這裏是一座人魚島,他們成群結隊,有成年的雌性人魚抱着未成年的小人魚,大大小小的腦袋探出海面,我想這是人魚是群居動物,和人類一樣,有些猶豫下結論,塞壬是一個意外,從我見到他到現在,他都是一只魚,出現在我的視野裏,他被排擠了,還是說他與他的人魚群體走散了,都是未知的。”

從這開始,字跡開始潦草起來,甚至有些癫狂。

“他們丢下我一月了,塞壬陪着我,也不是那麽孤獨,他聽不懂我說話,也不說話,每次只有我的自言自語,給他講海的女兒,告訴他,如果有愛的人也不要為了她犧牲,那很愚蠢,但愛情很美好,泡沫在陽光下是閃閃發光,愛情如同泡沫,一碰就散。”

再翻,後面是一些空白頁,畫着詭異的小人圖,有時是許多只人魚,有時是一只,再到最後一頁,上面寫着,die.

她回到船上,看海潮翻滾,聽海鷗獨鳴,這時比特請她去吃點東西。

她去餐廳,拿了一塊羊排塞進嘴裏,然後慢慢咀嚼,過了半分鐘吐出來,把掌心上帶血絲的羊排肉放到眼前,打了一個寒顫,最後夾了一些蔬菜沙拉,囫囵吞棗似的咽下去。

黃昏,人魚的歌聲傳來,比歌劇院裏的人唱的還要好聽,唱着白天與黑夜的曲子,唱着引誘靈魂的曲子,陰君山腦海裏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海水中,可她在船上怎麽會有海水,還這麽冰冷刺骨,塞壬伸出手,柔軟掌心攤開在她面前,一顆珍珠引誘着一個靈魂冷淡的人墜入海底。

不像是夢,很真實的感覺。

等再睜開眼,比特掌舵,瞥了一眼說:“你醒了,睡得很香啊。”

她迷迷糊糊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嗯了一聲,好累的一天,比特說收獲了滿滿一船的魚,有滿滿一桶可以給她。

陰君山問:“不需要錢嗎?”

“當然不需要,這些是多出來的,小姑娘,我想你的錢肯定被梅林坑的差不多了,一百德比的地他會賣二百,”他豪爽的笑聲回蕩在海面上,陰君山也忍不住和着笑起來,後面笑不出來了,她意識到自己就被坑了。

船到岸,他們告別。

滿滿一桶的魚,扣住蓋子也改不住它們鮮活的生命,她拉着板車拖着木桶,踩着泥濘的小路,路過枯木,最後到了自己的家門前,一點一點挪動好木桶,屁股壓在木桶蓋上,用力錘了記下,凹槽擠進去,魚再活躍也跳不上來了。

脫下厚皮圍裙,陰君山匆忙趕往別墅。

戴佩妮女士歪着頭坐在長廊盡頭,陰君山安穩坐在位子上,掏出日記本,一點點的畫畫寫寫。

電腦上可以查詢書籍,她摁動鼠标,查了人魚島部分資料,最後停留在守島人一點記錄,找來一本字典,一邊翻找一邊翻譯,隐隐約約可以看出,尤裏和梁軒槿兩個名字,密密麻麻的海族文字令人頭疼。

她自言自語道:“守島人密卷,羅納爾德在哪裏?”

并沒有太多把握來說,這是真的,海族的文字依舊是太複雜,有些古語是字典沒有的,手指翻頁都快冒煙了,她站起來活動筋骨,就說巧不巧,她看到了梅林。

商人坐在長椅上,胳膊肘撐着額頭,桌子上放着一杯冒熱氣的苦咖啡。

他撐着臉閉着眼睛感受着片刻的叮咛,此刻的他沒有了商人的那些精明,柔軟順直的金長發貼在白色複古長衫上,金邊眼睛也顯得柔澤。

陰君山等他睜開眼睛,再過去打擾道:“梅林你醒啦,我又有點小忙拜托你。”

他沙啞着回答:“什麽?”

“關于守島人。”

梅林放下胳膊一揮手,二層書架上的羊皮卷飛下來,他說:“守島人密卷很早之前被封禁了。”

那是很久的沉默,往事再被提起,風吹動綠葉,梅林很平靜的繼續說:“只有兩任守島人,尤裏和梁軒槿,沒有其他人了。”

陰君山接過密卷,躲到前臺後面,梅林借好書離開。

對于梁軒槿的密卷,和日記本基本一致,她是大航海時期被抛下的可憐人,一直陪着她的人魚與她相愛,就消失不見了。

陰君山坐在電腦後,光照在臉上,她做掩物看向梅林,用他可以聽到的聲音,嘀咕起來:“她去哪了,是死亡還是失蹤?”

叮,梅林腦中響起一道鐘表倒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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