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節開始·一

海節開始·一

仲夏夜晚風,月光透過層層綠葉照在陰君山的臉上,她睡過頭了,擡頭揉搓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捶捶酸軟的肩背。

戴佩妮端來一盤黑麥面包,放在前臺,說:“很甜很好吃,我放了很多糖。”

陰君山撓着頭喊:“頭好痛啊,怎麽這麽難,啊?”果然海族文字是中州史上最難的文字,她長嘆一口氣,拿起一塊面包,背靠座椅邊吃邊喝茶。

吃了三塊,又睡了過去。

戴佩妮三百六十五度翻轉頭,摸不着頭腦,發出質疑:“沒有下蒙汗藥啊,怎麽睡得這麽快。”

陰君山覺得自己被下藥了,同時她心底有點害怕,因為,現在進行着一個噩夢。

不能講話了,只能用手去動,眼前閃過一幅幅花花綠綠的景象将她拽入其中。

“老師臨走前的電話一遍遍在我耳邊響起,好崩潰,誰能救救我,來救救我!”女人捂着臉痛哭,她一遍遍聽着錄音。

陰君山站在她面前,伸手去觸碰她,轉瞬間灰飛煙滅,座機電話平靜坐在桌子上,手機播放着錄音。

“軒槿,我已經打算上飛機了,白荼教授告訴我,她會陪伴我前行,去找那個小島,尋找我一生的信念,即使前途渺茫,給你買的銀狐犬還好嗎,它很黏人吧。”

通話到此結束,銀狐犬蹲在陰君山腳邊,用毛茸茸的頭蹭着她光潔的腳背,女人再次出現,她往着門的地方等待,聲音回蕩四處:“老師消失了,我去珀西瓦爾大學找了很多次,有個叫羅蘭的教授告訴我,那位叫白荼的教授一樣也失蹤了。”

陰君山腳背感受到溫熱濕潤的液體,生氣勃勃的小生命,嘴裏咀嚼着血漬咽了氣。

女人回頭,哭喊着說:“就連白狐犬消失了,我一無所有……”

她擡起半顆頭,看不見的臉,以及纖細修長的手指撫摸陰君山的眉頭,陰君山極度害怕,心裏打寒顫,眼前的人像是水底伸出手的女鬼把她拉下水。

她最後閉上眼睛,希望從夢境中醒來,再睜開讓她失望,換了場景的夢,有了自主的意識拖拽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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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看這就是一場陰謀,金色卷浪短發的男人很理智地請女人坐下,開口說:“也許是個巧合,很大的巧合,軒槿,你想不想找到羅納爾德,哦……可憐的羅納爾德,在海上飄蕩無處可逃卷入海中,那是多麽可憐啊。”

涼薄的嘴唇一張一合,帶着引誘的字說出嘴。

陰君山看着女人,原來她就是梁軒槿。

女人點頭信了,問:“卡爾教授,我信你,所以該怎麽找到老師。”

卡爾雙手疊在腿上,露出滿意的笑,回複道:“我有個學生叫楚陽,她和你認識吧,最近珀西瓦爾有項大航海的任務,去太平洋,那裏有三座小島,一座是什麽島來着,哎呀我忘記了,第二座叫波納佩島,第三座小島有座衛城,那是最有意思,羅納爾德最後就消失在衛城小島。”

站在窗前的那位女士回過頭來,梁軒槿正好擡起頭,她臉色蒼白,白色的頭發,眼睛是湛藍的,宛如翻滾的海浪,梁軒槿小聲道:“塞西莉亞老師……你覺得呢”

她端起放在窗臺的上的咖啡,放在她面前,問:“羅納爾德給你的銀狐犬還好嗎?”

淚珠順着臉頰滑落,自責灌滿內心,梁軒槿依舊是小聲的說:“它死了。”

“如果你想去的話,那就去,如果不想,就把銀狐犬埋起來,獨自生活,孩子,你長大了。”

她的眼中翻滾着不明不白的情緒,感染着梁軒槿,點頭過後,她端起咖啡喝了下去,冰涼的液體順着喉嚨進入了更深的胃中,喝完離開了這裏。

心痛感襲來,腳下變成了花海,白色空靈,暖風不斷溫和着她,睜開眼睛,是梅林戴着戒指的手,撫摸着她的額頭。

“梅林?”

梅林嗯了一聲,沒有任何突兀感,說:“你做噩夢了。”

陰君山默默把頭移出來,說:“好像是噩夢。”

戴佩妮站在不遠處讀桌邊,說:“已經早上了。”

這才意識到,已經睡了一夜了,她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發現圖書館人多起來,戴佩妮煮了一碗魚湯面,放在桌子上,鮮甜汁水融入喉頭可以忘卻夢中黏膩的怖意,陰君山迅速夾起面條吃完,問:“今天怎麽人這麽多?”

女人僵硬着轉頭,眼睛在眼皮底下爆開,說:“海節。”

陰君山心裏吶喊起來,眼睛爆開了,眼睛爆開了,啊啊啊啊啊啊,她一陣反胃,啪,摔在地上,擡頭間,看到梅林一直在盯她。

頓時,毛骨悚然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發現不對,洋裝咳嗽幾聲移開目光,小聲說:“我送你回家吧,吃完了嗎?”

老伯推着推車沖她比了個耶,她拿起日記本,擺擺手說:“走吧。”

梅林的馬車停在圖書館前,陰君山仔細看他,今天戴了黑邊鏡框,一板一眼的樣子。

車門從內打開,車上兩個人,陰君山與梅林并排坐着,對面是那位住在12號的女士和一位不認識的先生。

梅林握住陰君山疊放在腿上的手,小聲說:“你的手,有點涼。”

許清柳滿臉笑意,眼睛彎成月牙,打趣道:“可愛的小姑娘,與梅林……”

梅林打斷她,道:“沒有,只是她的手有點涼。”

男人好奇的看着他們,像是看一對鬧別扭的小情侶,眼神讓陰君山打了哆嗦,梅林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溫柔道:“冷嗎?”

陰君山:“……你,”今天的梅林,好像有那麽一點不對勁。

許清柳踢了踢男人,笑着說:“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男人看她嫌擡眼皮都費力,長吸一口冷氣閉目養神,許清柳啊了一聲,繼續說:“對了,他還是個聾子。”

陰君山頭靠車窗,揉着太陽穴,充足的日光浴使她眼前一片明亮,男人湊近少女,彎曲小路上不少磕磕絆絆的小石子,颠簸起伏間男人與少女只剩下一掌厚度。

陰君山看着眼前的手掌,是梅林的手,掌心摁在男人的臉上慢慢移動,警告道:“艾爾維斯,別靠太近,小心變成瞎子。”

艾爾維斯這個名字一經出口,陰君山的血沸騰起來,她高聲說:“艾爾維斯,那個寫了阿琳一族的小說家!”

“……”

三束炙熱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艾爾維斯有些不自在地扭動脖子,陰君山孜孜不倦的繼續說:“我真的很喜歡那本小說,雖然不知道您經歷了什麽,但請振作一點繼續寫!”

男人用手迅速打着手語,許清柳翻譯出來,說:“他說謝謝你。”

梅林說:“我看過,不過爾爾。”

艾爾維斯手上的手語打的更快了,陰君山眼看都要打出火星子來了,小聲問:“怎麽了?”

許清柳打個哈欠說:“他在罵人,說髒話,小姑娘可不能和他學罵人。”

艾爾維斯舉着中指轉向許清柳,女人微笑着誇贊:“我們艾爾維斯真棒哦,手語學的真好,就連髒話都這麽有個性。”

梅林和陰君山:“……”

艾爾維斯盯着陰君山,手放在胸前慢慢打出一句話,他用嘴型說,你很漂亮。

她的心動了一下,梅林沒看到嘴在動,翻譯出來,說:“他說你長得很醜。”

與這句話同行的是,陰君山的一句謝謝。

“……”

艾爾維斯的中指給到了梅林,他冷哼一聲道:“小心手指骨折。”

“艾爾維斯先生不是梅林的客人嗎,看着像朋友哈哈,”她幹笑兩聲,手緊攥外套。

商人不情不願道:“确實是朋友。”

關系不太好的朋友罷了,兩人對視一會兒別開頭,馬車內的氣壓不斷下降,就連空氣都是冷的,陰君山背後涼涼的。

咚咚。

馬車停下,敲車門的聲音打破沉默,陰君山打開車門,一名紮着馬尾的花童少年遞來四枝花說:“海節快樂,女士們先生們。”

帶着露水的玫瑰花塞到陰君山手中,她握着削沒刺的花根,放在鼻尖仔細聞着,是清香撲鼻帶來好心情的,少年笑臉相迎,說:“小姐你一定沒來過海節吧!”

陰君山說:“我想回家補覺。”

少年拉着她下車,一路拽着如同脫線的風筝,線斷不停飛,她攥着外套大喊:“梅林!”

乳白色衣裙如風擺動,女人回頭看,黑發形成無數黑線,手上的痛感不見,她慢慢停下腳步,少年不見了,擁擠人群中,迷失了方向。

白色皮鞋漫無目的地往回走,眼睛東張西望,看到一家糕點鋪子寫着自己熟悉的字,在找不到馬車的前提下,她走向那裏,鋪子老板在和旅店老板說着說什麽。

陰君山拿起草莓松塔放進盒子,還有一些雙層乳酪面包,對老板說:“就這些吧。”

老板颠颠走過來,給她指了兩根手指,說:“二十德比。”

老板面帶微笑看着她,夾起一塊類似于月餅的糕點塞到紙盒裏,說:“鮮魚糕,東大陸的點心,剛出爐很好吃。”

陰君山從口袋掏出紙幣,遞過去。

她接過一百德比的紙幣,說:“你如果喜歡魚糕,可以來這找我,我明天都會在這,很久之前她在這吃過,就是那位姓梁的守島人,教會了很多人東大陸語,我想,和你溝通是沒問題的。”

她抓住話中的梁一字,心底緊張,問:“姓梁的守島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善良的人,太久了,忘得差不多了,”老板低頭從紙盒掏出八十德比放到桌上,推給陰君山。

“她是不是叫梁軒槿?”

老板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地走到原來的地方和對面旅店的老板娘講事,眼神飄忽其然,一直盯着陰君山。

塞壬大道的游行開始,銀制聖彌主神像随着花車向前行,道中央變成了一片汪洋,陰君山站在海面上,其他人都融入進海中。

白色花瓣掉落在腳邊,她想到了趴在她腳邊咽氣的銀狐犬。

“真的開始轉動了,我還能回頭嗎?”

陰君山低頭看,人沒有影子,魚人也沒有影子,就連她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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