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節結束·三

海節結束·三

陰君山背對女人,她眼裏的淚光閃爍,女人蒼白臉面貼在她的手背,哭着說:“我是你,可你不一定是我。”

一時間,面皮像玻璃一樣破碎,只剩下血肉迷糊。

從人魚島的開端,下船到守島人的木屋,拿起那本日記,再到她回到冉冉升起的火堆旁,蹲在那不做聲,一名女人架起鍋,接過船長宰的雞,梁軒槿皺着眉,這個船長的臉很熟悉,是比特。

等了一會兒,一頓香甜可口的椰汁雞做好了,上了年頭兒的水手,用一口流利的東陸語說:“如果是晚上,篝火的效果會更好。”

比特的鼻子很靈,他聞到一股香味和魚腥味混着,又香又臭的,問梁軒槿去過哪裏,她雙目閃躲,說去抓魚了,但是一條也沒抓到,然後溜進帳篷裏。

有個胡子拉碴的壯漢,說:“她在說謊。”

另一個女人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一下,摸摸身邊貓貓的頭說:“來,嘗嘗椰汁雞。”

黑貓乖巧的趴在盤子前,伸舌頭舔湯。

梁軒槿坐在帳篷裏,想着剛剛發生的事,漆黑的洞中,閃過一雙雙眼睛,海面伸出一只手纏上腳腕,一開始覺得黏糊糊滑溜溜,低頭一看,她平靜地蹲下,掰開那只手,貼近海面,一張臉湧出,銀色眼睛和柔順金發,她愣住了。

“luo……”

他發出一個音,甩甩黑色尾巴,很高興的樣子,手撫摸着梁軒槿的臉,用手背去揉揉,鋒利的指甲藏起來,藏在手心,再次甩了甩尾巴,說:“ran ye deo……”

另一只手,延伸指向身後的窟窿,她站起來,他好奇地仰頭看,不理解為什麽站起來,他的話也聽不懂,窟窿裏面有更多的匪夷所思,心也分成了兩半,一個想要進到裏面,一個想要平安回去,小人狠狠地彈了梁軒槿一個腦瓜崩,說:“你忘記那個日記了”

她頭一疼,哦,對,日記還在口袋裏,随後溜之大吉。

躺在帳篷裏,百無聊賴間瞥見了一個羊皮卷日記本,梁軒槿沒有刻意去看,日記本自然翻頁。

梁軒槿心裏默讀,看完後心情難以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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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裏的日記本掉出,她的腦子就像是一個例外的日記本,記錄了一系列的事,突然就想起來了,一個片段一個片段的迸發,她用力拍拍額頭。

剛剛說話的女人半蹲走進帳篷,腳踩在日記本上,腳下奇怪的觸感讓她往外移動一步,撿起東西看了一眼,慢慢讀:“記錄人,梁軒槿。”

“……”一片沉默後,她機械轉頭,眼神不解的問,“你是不是看錯了,這上面寫的是,尤裏·斯米爾諾夫。”

她的嘴唇發抖,炎熱的氣溫下呈現異樣的紫。

女人點頭,說自己看錯了,這才讓梁軒槿松了一口氣,慢慢躺下入睡,黑貓蹲在她的散發上,舔着爪子打滾。

“我叫楚陽,我的黑貓很喜歡你,”女人微笑這說,給她蓋上一層薄薄的小被子,外面起風了,狂風大作,水手不斷咒罵,紛紛進到帳篷裏。

梁軒槿閉着眼睛,努力裝睡,楚陽看她表情窘迫成一團,很好笑,躺在她右側,閉上眼也努力裝睡。

再睜開眼睛是黑夜,她起身搖晃着腦袋走出帳篷,酒味撲鼻,還有魚肉熏肉的香氣,船員水手和一些年輕人圍在篝火旁,睡得七葷八素。

環繞周圍,不見得除了楚陽和黑貓,還有比特。

她披着毯子,漫無目的地走在沙灘上,穿着厚鞋底不怕石頭硌腳,大膽走到礁石上去,吹着海風,這是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自由的風吹在臉上,不知不覺海水上漲,已經到腰了。

銀色光輝下的夜晚,晚風早一些到了太平洋人魚島上,破出水面的人魚朝她伸出手,示意把手放上去,早在船艙窗戶上見到過湛紅眼睛,要引她下地獄。

她要照做嗎?

沒錯,她把手交給了人魚。

人魚小聲說:“塞壬……”

梁軒槿聽懂了,問:“塞壬,你的名字”

他再點頭,她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塞壬,像是大舌頭病的他,重重複複十幾遍,含糊道:“liang xuan jin……”

“對,梁軒槿,”她很高興塞壬可以稍微的聽懂話,想起日記只說了他一條魚,好奇的問:“這島上只有你一個人嗎”

塞壬沒回答,他揚起尾巴,展示給她看。

“塞壬,真的很漂亮,銀色大尾巴魚,很漂亮,”梁軒槿笑起來,摸了摸他柔順的銀色長發,這種像是霧裏雲帶的感覺,有了第二次,美麗的缪斯,陰君山深刻體會到她的想法,解刨開魚肚,研究人魚構造,帶着海洋生物學家的瘋狂和理智。

毯子浮在水面,月光銀銀撒下光輝。

他拖起梁軒槿,放在平穩的礁石上,垂下的腿靠在魚腦袋上,童話中聽祖母講故事的乖孩子,塞壬唱起來歌,歌喉如同悠長的古鐘,她突然頓悟為什麽斯米爾諾夫為什麽叫他塞壬,歌喉誘惑的人魚,他引誘了過路的船,留下一個人讓他飽腹。

他引誘了她。

梁軒槿在礁石上坐了一夜,泡的發白的腳趾和潮濕緊貼在腿上的褲子,為了見她的缪斯,極其狼狽,塞壬還在唱歌,直到太陽照在身上,他才沉入海中。

又從水面伸出一雙手拽着女人沉入海底,她眼睛瞪大,被吓了一驚。

“……”

溺水的人伸出一半只白玉一樣的手,被鋒利爪子再次拽進水中,他們在水□□舞,看似浪漫。

梁軒槿對這只人魚動心,她也在反抗什麽。

第二天白日她起了高燒,一個老水手拿出藥片喂給她,剩下的由着自生自滅,黑夜裏,塞壬的歌将至,他喚醒了高燒中的女人,瀕臨死亡的感覺。

女人無聲流淚,日記本就在身側,記錄着今天上到的一切,木屋,人魚,還有斯米爾諾夫。

再醒來,外面沒了響聲,又是一個黑夜,她心想,應該是都睡了,拉開帳篷,外面只剩下了一堆燒盡的柴,船也不見了,梁軒槿喊着船長的名字,喊着船員的名字,半小時後,她坐在沙子上,大腦運轉戛然而止,他們都走了,只留下自己一個人。

往壞處想,她要在島上活下去,往好處想,他們留下了食物,帳篷和柴堆,還有兩只健壯牛羊。

夜裏的海水很冷,梁軒槿光着腳走在沙子上,走上礁石,不自覺地縮緊腳心,海水敲打着她的腿,幽靈挽上腳踝游動,塞壬探出半個腦袋。

“咕嚕咕嚕咕嚕。”

“塞壬,你有沒有看到他們離開”

他沒說什麽,聽不懂,只知道梁軒槿張口閉口在說話,魚尾甩來甩去,甩了她一臉水,細想着明天下水抓魚,打斷的思緒飛遠了,塞壬認真地看着梁軒槿,清澈的瞳孔倒映出狼狽的人。

第三日。

她在日記本上畫了一個叉,一個大大的叉,這不代表着新月份的開始,而是悲傷的開始,海風吹着淩亂不堪的發絲,手上的活異常兇猛,牛沒了氣息。

發洩着心中的怒火,咒罵着不講信用的人,牛皮曬在用柴搭建的架子上,牛肉洗淨大部分曬幹,一小部分放在椰汁裏煮成湯。

值得高興的是,小島很大,有蓄水的窪地,形成了一條小河流,清澈見底,期盼着下一次的降雨能多點。

下午豔陽天高照,梁軒槿穿着一件長袖外套擔心照傷皮膚,走在柔然的沙子上,一步步走向海邊,下海捕魚是她第二方案,直到坐在礁石上,塞壬露出半個腦袋瓜子,脫衣服的手頓住,不知是太陽照的臉紅透了,還是有點害羞。

理智打敗了羞恥,噗通一下進了海裏,憋氣一會兒就要浮上來,塞壬握住她的手游向大海的深處,也差點一口氣換不上來憋死,他用他的大尾巴卷着女人的腿,很冷但陽光很溫暖。

抓了三條魚上岸,嗆了不少水,塞壬趴在沙子上看她穿衣服,穿褲子的時候,他翻了個身,看着遠在天邊的太陽,悠哉悠哉曬着。

梁軒槿在島上度過了一個月,每天靠着鮮魚和椰子度日,日複一日的重複着手裏的活。

在一次下海捕魚後,塞壬抓住她的胳膊,想将她重新拉回海裏,梁軒槿退後幾步,聽到貓叫聲轉身跑起來,塞壬生氣地拍擊水面怒吼,她停住腳步小心翼翼回頭,一艘船憑空出現在海邊。

她有了幻覺,耳朵眼前都是人聲貓叫和人影。

梁軒槿卧倒在沙土中大喘氣,爬向帳篷裏,炎熱酷暑下,得以解脫的靈魂,再次被禁锢。

她自己問自己,道:“塞壬,他真的好漂亮,像是神親手雕刻的雕塑,所以他到底是誰。”

梁軒槿看自己,看了很久,久到太陽落下,落入海平面,她很疲倦很疲憊,好像要睡着了,她的夢裏也是一片山茶花海。

她靜靜地坐在那,腿上躺着一顆銀色頭發,毛茸茸的腦袋,準确的來說,頭發更偏向白色,純白的頭發和藍色的眼睛,這就是塞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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