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古城長風有渡口

古城長風有渡口

東大陸很快就到了,陰君山站在船頭,風吹動發絲飄動,人與人之間的沉默,如針一樣細小,沒有竊竊私語,他們都在期盼早些到達長風渡。

時間是漫長的,長到老伯喊出,長風渡到站時,所有人都在清晨蒙蒙亮中擡起眼睛,唯有陰君山,走在前面,在船梯處停下,問:“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老伯望着天,指着它下的小雪,說:“雪會指引我們再次相遇。”

陰君山再回頭,他已經不見了。

長風渡是離聖伊克爾最近的地方,東大陸信仰律法的一族,住着長風渡古城族,擡頭往前看,柳樹載成排,小販拿着冰糖葫蘆遞給小孩。

高牆林立,像是堅固屏障,生人勿近,港口有城衛守護,他們一一檢查了四人身上攜帶的東西,有個城衛摸到陰君山口袋裏的日記本,用手揪出來。

打開第一頁讀出來,梁軒槿二字引起他們在意,城衛甲思索片刻說:“副城家的小女兒是不是叫梁軒槿?”

城衛乙:“哎呀,兩千年前的副城啦。”

城衛丙:“自打梁軒槿沒了消息,副城夫人悲痛欲裂上吊自盡後,副城也跟着去了,當時處理這事的是哪位帝君。”

城衛丁:“扶桑帝君,那個時候啊,龍瑜帝君無後而終,扶桑大長公主無奈之下登位,不過啊,最近帝君鬧起了失蹤。”

艾爾維斯一束目光打在許清柳臉上,她不自然的咳嗽兩聲。

城衛甲盯着陰君山的臉仔細瞧,問:“你叫梁軒槿?”

陰君山笑着說:“不是,這日記本是我家海外淘來的,鄙人小姨是南太平街君江古董鋪子的掌櫃,陰芙。”

城衛丙立馬放開禁令,搶過甲手中的日記本還給她,允他們同行,走到半截陰君山還聽到他們竊竊私語,城衛甲問:“怎麽放進去了?”

“陰芙的侄女,你敢動,她最近可是當了議政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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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君山回頭對他們颔首笑言,他們恭恭敬敬點頭哈腰行禮,只要稍微有點權利,就會有很多讨好來到身邊。

進城後,一樣繁榮,長風渡古城族早年防他族入侵在城牆圍與內圍修建了水路,四通八達,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陰君山暈船暈得厲害,每每扶着船體要跌入水中。

這裏劃船的叫船只伯,夫妻倆共渡一船,男的叫伯,女的叫娘,船只娘站船頭揮霧氣,伯站船尾劃船。

她吆喝來了船只伯,一行人上船駛向更遠的霧面,到接近時,才大體看到了內城的樣子,紅牆綠瓦,梧桐樹枝伸出牆耷拉在外面,幾顆梧桐果落入水中又浮出,船只娘蹲在船頭伸手撈起果子,遞給梅林,說着軟糯話。

“小郎君,來看看這是梧桐樹的果子,沒吃過吧,前兩日劃船的時候還不掉呢。”

梅林接過果子,輕輕擦拭後咬了一口,甘甜汁水充盈在口鼻,梧桐果确實很甜,讓他心情大好,船只伯看到梅林臉上的笑意,忍不住也笑起來,道:“你是西大陸那邊的,一看就沒吃過,鳳栖梧桐兮,你應是沒聽說過的,什麽都不知道吧,兩千年前,長風渡可是出過天翔鳳體的。”

這話有點奇怪,陰君山眨了下眼睛,問:“天翔鳳體是什麽?”

船只娘回道:“現在是沒有說的啦,以前有,那位女公子是天翔鳳體吶,就是梁副城的長女,那都是往事了,往事不堪回首,于明月中不再提起。”

陰君山還想追問下去,船晃蕩一下,她頭昏腦漲,船只伯也覺得怪,奈何這船越來越不穩,心沉下去想了片刻,說:“坐穩些,許是梁娘子來取命了。”

他用力握緊船槳,陰君山背後涼嗖嗖,一只手握住她肩膀,尖叫一聲跌坐在船中央,衣服上的水漬還未消失。

她慢慢回頭,霧氣騰騰的水面上,沒有那只手的影子,船只伯吓了一跳。

梅林攥住陰君山的胳膊,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船只娘安撫道:“哎呀,水鬼攔路很正常噠,女公子是哪的人,蘭陵渡還是河瑜渡撒?”

陰君山臉不紅氣不喘,冷漠道:“長風渡人。”

話落音,船只娘沒了下語,許清柳捂着嘴笑起來,說:“沒想到這位女公子是長風渡人吧。”

船只娘幹幹笑了兩聲,她吃了癟,半天也沒講什麽,只手揮散霧氣,目光不斷往這邊瞟。

船只伯支開話題,臨岸後,故意在陰君山上岸時晃動船體,她本來就暈頭轉向,一屁股坐在船上,回頭看船只伯竊喜的表情。

梅林看到這一幕,狠狠瞪着船只伯,瞬間無數條水鬼的手伸出水面,陰君山左看右看,船馬上就要被水鬼包圍了。

船只伯用船槳打水鬼,陰君山爬起來走上岸,用力喊:“梅林!”

梅林回神,用力咳嗽兩聲,他揉搓陰君山的臉蛋,把她抱在懷中,說:“你怕水。”

陰君山猛然擡頭看着梅林,他眼中包含洶湧的愛意,也有陰暗不明的深邃,他在她耳邊輕輕低語。

“我在,別怕,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許清柳踩了踩大理石紋地面,嘴裏嘟囔着真有錢,看向遠處,小情侶抱在一塊,又推開,是吵架了嗎?

“梅林,走吧,”陰君山換上一副笑臉,拉着梅林離開這裏,她不敢看梅林,她害怕美夢破碎,因為當陽光照在梅林身上,是沒有影子的。

她回頭對梅林笑,笑容很苦澀,眼睛噙着淚水,最後一點一點滾落,他們都是沒有影子的,這場夢,漫長又沒有盡頭的夢只屬于她一個人。

“囡囡吵架了啊?”許清柳的聲音響起,尾音帶有笑意,但在看到陰君山滿臉的淚珠時,變得嚴肅,板着臉去打梅林。

梧桐樹旁的孩子們唱着歌謠,一切都慢下來了。

“蝶飛蝶舞蝶雙栖,燕子再也不回頭。

往事随風重提及,明月中不得往生。”

許清柳打完梅林,拍拍陰君山肩頭,說:“我們去內城拿點東西,怕是要住兩天了,你有要辦的事嗎?”

陰君山立馬點頭,與他們分道揚镳,梅林提出同行,被她開拒絕了,大狗很悲傷,彎下嘴角,耷拉耳朵。

她目送他們離開,自行來到南太平街君江古董鋪子,陰芙坐在店裏慢慢悠悠喝茶,見她回來驚喜萬分,上下摸索一番問:“我給你寄的梧桐果收到了沒有啊,這肩頭怎麽有水啊。”

她搖頭,抽泣道:“小姨,我想你了,我想媽媽了。”

陰芙摸摸她額頭,說:“小姨永遠陪着你,就像媽媽一樣好不好。”

陰君山擡頭看那雙眼睛,毫無波瀾與感情,甚至是冷漠,她牽起陰芙的手,說:“小姨,我們去街頭,我記得那家袁婆婆的糕點最好吃了,我們去吧。”

她回頭,陽光照在眼瞳中,陰芙也沒有影子,陰君山松開手大跑起來,她閉上雙眼再睜開,豔陽天啊,是真的嗎?

周圍一片死寂,宛如一座死城。

街頭前,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夕陽東下,中州世界就是如此,太陽會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四季颠倒,春夏秋冬後冬秋夏春,一年複一年,今年啊,有兩個隆冬。

袁婆婆夾起魚糕塞進油皮袋裏,問:“女公子,還想吃哪個,小時候常吃的陰陽魚糕放了兩個喲。”

“就這些吧,婆婆,人之生死真的能忘淡嗎?”

袁婆婆慈祥和藹,費力擡起垂老的眼皮,小聲說:“女公子,你會看淡嗎,這長風渡宛如一片死城,而我這個老婆子是個死人啦!”

陰君山每走一步都沉重萬分,袁婆婆喊住她,大聲道:“女公子啊,往前走,往前走到頭,不要回頭啊,回頭就看不到門了,女公子你慢慢走,臉上有傷不要怕,眼睛盲視不要怕,心也是盲的。”

她再也沒回頭,袁婆婆又道:“女公子,明日還來買糕點嗎?”

“不來了!”

她說了句帶着哭腔的話,飛快跑起來,暗夜裏只有自己一個人,門前燈籠兩盞,再也沒亮起來過。

婆婆擔心地看着背影,低下頭嘆氣道:“女君啊,死守一座城,有什麽好的,”瞬時間,化作點點光亮消失原地。

午夜的鐘聲敲了六次,一次一次的敲響,回蕩在寂靜的空中,晚六點的夜,她跑累了停下腳步,扶着牆幹嘔。

這就像自己死去的夜晚,鳥的叫聲響徹天空,她擡起頭瞪大眼睛,為什麽要出現這樣的想法……是自己瘋了嗎?

地上起了一團火焰,梅林出現,他伸出手微笑道:“晚山,是不是累了,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一旦謊言被戳破,梅林會消失不見,她腦子裏出現了可怕的想法,但平靜地把油皮袋塞到梅林懷中,手放在他的手上,說:“梅林,我們回家吧。”

大紅燈籠高挂亮起,門內外湧出人影,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她和梅林被分開,小孩高呼:“扶桑節,扶桑節!”

陰君山找不到梅林,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一步一步慢慢走,她左右扭頭看着,是看不到邊與頭的。

肩膀撞上另一個人的肩膀,險些跌倒。

盯上那人的面具,再到一雙醒目的紫色眼睛,她心裏默默念叨着,紫色眼睛……

面具是鬼面獠牙,也掩蓋不住男子圓潤光滑,鵝蛋一般的臉,陰君山再茫然也能認出來,這張臉是誰的。

她張嘴閉嘴,要喊出那人的名字!

陰江河捂住嘴,說:“晚山,不要喊,就當我和你見一面,一面就好。”

陰君山眼前出現了大片霧氣,陰江河摘下面具戴在她面上,用手蒙住含着淚水的眼睛,抱住少女貼在耳邊說:“晚山,我一直都在,一直一直都在,哥哥一直都在。”

梅林好不容易從人群中爬出來,皺着眉頭走過去,将兩人扒開,但看到陰江河的臉愣住了,竭盡與少女一模一樣的臉,化作羽毛飛在扶桑節的角落,他消失不見了。

陰君山只覺得這個人和陰江河很像罷了,他死的時候,是自己親手燒,親手埋的。

她自嘲道:“你到底是誰啊?”

看着羽毛飄散四方,梅林捧着她不開心的臉,說:“晚山,我是你的愛人啊。”

是嗎,真的是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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