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與月神同眠

與月神同眠

話回蕩在月神耳邊,塞西莉亞說得刺耳,一句一句綿延不絕,如同在海中掙紮,綿密泡沫絕望鋪在海面上。

窒息感扼中喉嚨,在不斷痛苦中徘徊。

月神睜着眼睛,問:“你這樣,和聖彌又有什麽區別?”

你這樣和聖彌又有什麽區別?

塞西莉亞聽到這句話擡起頭,脖頸一點點僵硬,就連美麗的臉一同扭曲了,在彎曲小路的盡頭,燃燒着一顆帶着冰川雪的蘋果樹,扭曲不斷扭曲,是怪誕者的花園小徑。

眼看望不到盡頭,天與雲像是碧天藍海灣的海水湧上,月神躺在海中央,她掙脫不開憤怒編織的蛛網,耳邊傳來遠古意志的呼喊。

“醒醒……晚山醒醒……”

月神睜開眼睛看到了在身一側呼吸困難的陰君山,海水倒灌進少女的鼻腔裏,一點一點折磨着她最後的意識,也就是那個時候,梅林的呼喊在意識彌留之際達到了高潮。

連同靈魂一般的救贖,帶着冰冷刺骨的海水,一同湧上發間。

月神伸出手抓住陰君山,用力游向陽光透過的海面。

雙腿帶長裙,游得艱難,山坡上,月樹發出光亮,他指引着歸家路,海底,西伊森高地,聖域,記憶如伊甸園的蘋果,讓人迫不及待咬一口。

塞西莉亞揮手,下起西伊森高地最後一場雪,月神抱着陰君山的身體,她低頭看,陰君山的臉變成了小聖塞西莉亞,再看一眼,又變成了陰君山。

塞西莉亞撫摸過月樹坑坑窪窪的驅趕,勾唇低語道:“人們對于故事而言,都會選擇有結尾的一段,而中州世界的故事永遠都缺少結尾。”

小聖塞西莉亞睜着眼,她躺在月神懷中枯萎,像一束光照在冰川,被寒涼包圍住,再也沒掙脫。

月神垂下濕發,捂着嘴巴深呼吸,因為雪太冷了,海面漂浮着雪,一排一排石階映照月光,天空顯現一道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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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莉亞走向石門,步伐堅定,手碰到石門時,月神大喊:“不,聖塞西莉亞,不要啊,塞西莉亞,那不是真正的石門,你記得文德爾……說過……”

喊聲在塞西莉亞耳邊慢慢消失,最後只剩下女人淚眼婆娑地看天水一線,石門自動打開。

塞西莉亞喃喃道:“我記得他,也記得他的話,可我無法原諒一切,一切都該被毀滅,都該被審判,在審判中迷失,在審判中死去。”

她走入石門,月神在衣角消失的一刻,大喊:“你做到最後,不要因為聖彌遷怒于世人。”

石門消失,她感受到小聖塞西莉亞的身體蠕動一下,心底湧出一絲絲希望,又在一瞬之間破滅,身體逐漸冰冷,直至變成雪花飄在大陸每個角落。

她伸手想要握住幾片雪花,卻在掌心融化。

在寂靜中,陰君山咳嗽兩聲,回神後,她趴在樹下經歷了死亡,也迷迷糊糊看到了冰川的自己,趴在地上痛哭,那時,塞西莉亞就在身後,手下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轉眼間,花園小徑,聖伊克爾島,長風渡,以及許清柳微笑的臉。

梅林呼喊聲在耳邊響起,這才意識到,海水包圍她,想要纏住她的四肢拉進海底。

陰君山睜着眼睛,流出一滴與海共色的淚。

“晚山,晚山。”

是哥哥的聲音,海面是一面鏡子,一面長廊盡頭的魔鏡,楓葉落下一刻一寸,陰江河的臉就會一刻一寸加深。

戴着面具的臉,扶桑節戴着面具的臉,一件一件重合,陰君山張嘴閉嘴,一口鹹澀海水灌湧,手伸到鏡子前。

很冷,海水冷,手心貼着鏡面也冷,像是冰面,冰面啊……

她看到,海面結起冰……

還記得,許清柳說過命運雙子依靠彼此而活,石門也是用雙子的命來打開,可是陰君山還沒碰到海沃德,還沒問塞西莉亞為什麽這麽恨世界。

死前走馬燈,瀕死後獨生。

她撫摸起胸前心悸,再次閉上雙眼,頭頂傳來月樹枝吱嘎吱嘎地踩動聲,咯吱咯吱亂響間,白天到黑夜只需一瞬間颠倒,但陰君山無心去看,她看到的已經足夠多了。

月神垂下發絲,潔白如玉的腳心,如若陽光照射,也會穿透過去,她走向陰君山,溫柔道:“你還好嗎?”

陰君山依舊禁閉雙眼,她太累了,累到不想睜開眼睛,夢香會随着她入睡開啓小路。

麥田,熱浪,翻滾。

她在夢裏看到了月神,女人力量是帶着月光的治愈,也是如冷彎月一般的鋒利,她手指帶着一只象征月族的蛋白石戒指,想必她比任何人都要愛自己的族人,就像艾爾維斯和陰君山一樣。

在精神力控制下,她重明。

她站在月神身後,看塞西莉亞和月神再次相遇,氣氛凝結成冰,如同冰川憤怒之際帶來的雪崩,想要凍結地上生靈,化為泡影冰碎。

月族作為與冰川一族同樣年老的種族,都誕生于羅納爾德之手,那位帶着母性氣息的祖神,用纖細雙手擁護每一位孩子。

只是那位祖神,至今下落不明,他看到最愛的孩子對峙一定會痛哭流涕。

最後在塞西莉亞最後痛苦的呼喊中,她帶着冰川雪崩覆蓋大地,腳下是冰冷刺骨的雪,月神往前走幾步,輕聲呼喚:“塞西莉亞,真正的石鑰匙不在這裏,是嗎?”

虛假的石鑰匙在月神手中粉碎成石沫,一點一點在掌心中流失,滲透進土壤裏,最後不見蹤影,塞西莉亞隐退身影消失在雪花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原來石鑰匙不是真的。

“你可以看到我,也會醒來吧?”

陰君山長嘆一口氣,睜開眼睛伸手抓住了一縷涼發,頭發的主人笑眯眯地說:“你醒啦?”

教堂飛出一些鴿子,尖嘴銜月樹枝飛過窗花,陰君山立起身子,做起來大喘息,眼前一片漆黑,鼻尖有熱氣襲來。

她問起了石鑰匙的事,月神的回答很全面,說:“石鑰匙曾經是打開海沃德的唯一途徑,它分散在各族首領手中,靠着先行者一步一步集齊,打開了海沃德大門,他們打碎了聖彌神像,打開了石門,前往所有生靈都夢寐以求的烏托邦阿葡麗爾,那是映照着生命樹與世界樹獨創的烏托邦,它不存在這個世界之內。”

這就是石門後的秘密嗎,從月神笑眯眯的眼上彎,顯然不是這樣,也許是這個女子一貫敷衍的表現。

月神仔細撫摸她的眼睛,短暫刺痛感,讓她再次擁有了視力,也讓她的眼睛沒有移開過月神,那張臉尤為特別,并不是驚豔使眼前一亮的角色,而是越看越有母性的神,柔軟光輝在發間來回穿梭,直至停留在陰君山的指尖。

月亮下,與月華共舞。

月神捧起一手雪,揚在空中飄,她像小孩一樣興奮道:“已經許久沒有看到,如此美麗張揚的雪了。”

對于冰川之主的憤怒,她會用張揚來掩蓋,仿佛她們關系一向很好,掩蓋過去的事,就在雪下發酵成為灰土,等待下一位人重新打開。

整個教堂被雪覆蓋,一排排椅子盡頭,擺放一尊被供奉的神像,用東大陸話來說是這樣,不過西大陸更多是信徒。

雪,也算是一種信徒吧。

月神有些落寞,她伸手拉起陰君山,在光潔手背刻下印記,獨屬于月亮的印記。

陰君山還有問題,她張開嘴巴又閉上,對上彎彎眼尾,月神眯着眼睛,笑着說:“你想問月樹在哪,還是你曾面對塞西莉亞冥想的問題?”

“都想。”

“月樹是我一手創造的,”月神攬過小姑娘的肩膀,她疲憊不堪地停靠在陰君山肩頭,繼續說,“他更像是我的分身,在維持中州世界的平衡,就像你一樣,因石門……”

話音剛落,她便閉上了嘴巴,話沒了尾音,成了一句不完整的話,随着雪埋藏在冰中。

一縷篝火燃起在教堂中,月神坐在木椅上垂下雙腿,她雙手合十虔誠拜神像,好像一個挺虔誠的信徒。

陰君山哆哆嗦嗦靠在椅子上,太冷了,凍得雙腳發麻,帶着哭聲道:“月神,太冷了……”

“我罵完了!”月神高興道,抱過姑娘在層層衣服下,慢慢移動到篝火旁。

抱着姑娘在火邊取暖,她手也沒閑着,用采下的月樹枝編織起枝環,在每個種族都自己表達愛的方式,月族會将象征着月神力量的月樹枝采下,編織成環,贈與他人,護佑其一生。

月神編好放在陰君山額頭上,小聲說:“你想問我為什麽要罵着個神?”

陰君山搖頭,但女人已經開始喋喋不休的說起來。

“她原本是我的摯友,卻在我與她深交時,将睡夢中的我殺死,埋在教堂下,于是我再生,将她殺了,分屍埋在教堂土下。”

女人溫熱的氣息噴在耳邊,如同鬼魅一般說:“石門的秘密沒有人知道。”

大雪落在睫毛上,月神顫動眼睛,落下一滴淚,陰君山在溫熱的懷中,睡意朦胧,在睡過去時,她隐隐約約聽到。

“我不想讓你們死。”

誰死,是誰死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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