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徐昊思緒從一片混亂中回到現實,盯着自己膝蓋。
我是誰,我在哪。我到底做了什麽。
事情為什麽發展成這樣。不活了。
他把之前發生過的一切強行屏蔽在了中樞神經某個區域,開啓自我保護,任由極端尴尬和奇恥大辱在血管來回奔突,并慢慢等待這波讓人想撞牆和土撥鼠大吼的沖動過去。
一個很小但致命的雜念從屏蔽區鑽了出來。
我跟死小白臉舌吻了。
緊接着一個更快的來不及阻斷的念頭滑出。
感覺客觀上是舒服的。
徐昊當場就瘋了:“啊啊啊啊啊啊——”
他從長椅滾到地上,雙手捂住眼睛大叫,聲音都吼劈了,好像分貝越高,腦子裏不受控的雜念就能被吼出去,書隼親他不下十分鐘,連續不斷的觸覺被粘膜感官機械記住,鮮明得仍然在經歷一樣。
列缺霹靂,山巒崩摧,徐昊被雷劈得外焦裏嫩。
一雙鞋子停在他眼前。
徐昊聲音戛然而止,擡頭一瞧,對上了一張陰沉詫異的臉。
竟然是薛洪。
場面靜止了幾秒,薛洪扯了扯嘴角:“好好一人,怎麽說瘋就瘋了呢。書隊長沒跟你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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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徐昊伸出手,要拉他起來。
徐昊盯着他沒動,薛洪一點不尴尬,手在半空保持姿勢。
徐昊只好握住他纏滿繃帶的左手,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謝了……”
書隼跟薛洪顯然不對付,但薛洪這會兒貌似對徐昊沒有什麽敵意。
徐昊不太想跟他繼續交流,便坐回長椅上作發呆狀。
薛洪并沒有走開,反而跟着他一塊坐下來了,他們在林蔭道這邊,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徐昊轉向薛洪:“你……有事?”
薛洪:“你跟書隼是什麽關系?”
徐昊剛剛經歷了人生與他人最具沖擊力的親密行為,心裏有鬼打鼓,聽到這種問題,沒有及時回答,耳尖迅速潮紅。
薛洪:“在書隼那種人手底下做事,是不是有苦說不出?”
徐昊:“……”
他慶幸薛洪沒注意到自己的心理活動,含混地吱了一聲。
薛洪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他把手腕上的繃帶扯松了些,又一圈一圈慢慢裹緊,徐昊不由看了一眼,薛洪的傷口應該在掌心,隐約有血漬滲出來,徐昊抽了抽鼻子,繃帶間隙裏透出的除了血的味道,還有一絲說不上來的氣味。
“不好意思,我單手搞不定,麻煩你幫我纏緊點。”薛洪對徐昊伸出手。
徐昊拉着繃帶替他把傷口裹緊了。
薛洪笑了笑:“謝謝。”
他笑起來,徐昊才發現薛洪皮相不錯,是大少爺的款式,就是五官太陰沉。
跟書隼沒得比。
徐昊腦子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完全不受他本人意志左右。
卧槽。
徐昊站起身:“我有事,先走了。”
薛洪突然抓住他手腕:“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和書隼有關。”
徐昊啪地打開了薛洪的手,臉色不太好看:“不想聽。”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
薛洪:“能幫你擺脫他的辦法,也不聽?”
徐昊定住,薛洪用了點力,把徐昊拉回座位上,徐昊分心了一瞬,這薛洪力氣挺大的。
薛洪湊近了些:“你知不知道梁捷。”
徐昊皺眉:“誰?”
薛洪:“書隼最得力的手下,被書隼親自推薦進淨平局的至今為止只有你們兩個,跟你一樣,他不是科班出身,但相當有天賦。”
徐昊回憶了下:“不認識,沒見過。”
薛洪:“他現在重傷昏迷不醒,一直在醫院裏躺着,醫生說他可能醒不過來了。”
徐昊心底隐隐約約有股異樣:“跟書隼有什麽關系?”
薛洪一揚眉:“內部傳遍了的事,書隼帶隊出任務,關鍵時候沒有保梁捷,選了優先擊殺目标,梁捷差點死了,其他隊員也受了傷,書隼因為這件事被處分,丢了S市淨平局的指揮權,事後他沒有看望過梁捷一次,非常無所謂,好像梁捷是一件用完了就丢的物品,讓很多人都寒了心,他們寫了聯名信要求将書隼降級停職,被饒局擋了回去,要不是書隼功績太多,又師出名門,早就被逐出淨平局了。”
異樣緩慢發酵為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徐昊想反駁薛洪,但無從反駁起,憑他的了解,書隼的确幹的出這種事。
那小白臉天生有種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置人命于不顧的漫不經心氣質,和他相處超過二十四小時就能感覺到。
但是。
不等徐昊思考出但是後面自己想證明些什麽,薛洪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思路:“徐昊,我對你沒有惡意,說這些話不是挑撥離間,不過想讓你知道,你要跟的是個什麽樣的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承認,我們不是好人,人品有問題,但書隼——他是人格有問題,怪物一個。”
他笑了笑,舉起裹緊繃帶的手:“給我這裏開了個乒乓球大小的洞,八年了還在流血。”
徐昊怔住,他差點想讓薛洪拆開繃帶看看。
徐昊慢慢吸了口氣:“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想讓我退出實戰考試?”
薛洪笑了:“不早點擺脫書隼,你就是下一個梁捷,很可能比他更慘。”
徐昊:“……”
薛洪:“梁捷跟你一樣,之前是普通人,他父母現在很絕望,想想你的家人,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說完他站起身,信步朝遠處走去,留徐昊一個人坐在長椅上。
薛洪在轉角處拐彎,進入大樓背陰一面,幾個學生靠牆的靠牆,蹲地的蹲地,正在抽煙聊天,他們長相不錯,皮膚很好,衣服鞋子考究精細,身材結實高大,雖然一個個吊兒郎當的跟混混似的,卻讓行內的一看就知道是最厲害的天師苗子,實力的攻擊性沉在骨子裏,是常年累月用時間、資源和汗水一點點夯實的,來自父輩和家族的投資,毫不吝啬,效果顯著。
見薛洪回來了,他們像圍獵般圍了上去。
小團隊頭頭是個染了藍發的男生,薛洪看了他一眼:“鐘淩霄。”
鐘淩霄吐了口煙到他臉上:“試出那貨的法力弱點沒?”
薛洪臉色未變,低頭看着纏繃帶的手:“來我辦公室說。”
鐘淩霄和其他人對視一眼,跟上薛洪。
薛洪走出幾步,轉頭微笑:“打算在考前廢了他?”
鐘淩霄娴熟地彈掉了煙:“你有看到他是怎麽贏了邬樂軒的麽?”
薛洪:“你要怎麽做。”
鐘淩霄嘆了口氣:“是你,你怎麽做?”
薛洪:“看來你心裏有數了。”
鐘淩霄輕輕吹了聲口哨:“姓書的那個殺人犯。”
薛洪低頭整理繃帶,嘴角往上扯:“你殺不了書隼的。”
鐘淩霄冷笑兩聲。
薛洪了然:“你打算殺了徐昊。”
鐘淩霄拍了拍他肩膀:“有些話不用挑明。”
薛洪不置可否,鐘淩霄眼神一厲:“老薛,你還是自己人吧?”
薛洪舉起手:“看看書隼當年對我做了什麽?”
繃帶裏又換滿身滲出血跡,薛洪微微一笑:“麻煩你下手的時候,讓他慘叫得久一點。”
鐘淩霄和其他人相視而笑,一夥人圍着薛洪進了辦公室,薛洪旋身把門關上,沉重的木門發出嘭的一聲。
徐昊在訓練場館待了好幾個小時,單獨去食堂吃了飯,在招待所外面徘徊了二十分鐘,做好了心理建設,才邁着沉重的步伐,進了招待所。
他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書隼。
兩個前臺妹子正在那邊聊天,短發的見了徐昊,趕緊拍拍另一個長發的,長發擡頭見了他,随口跟他打招呼:“帥哥,你家書隊長呢?”
徐昊:“……”當頭暴擊。
徐昊突然心裏一動,走過去問:“還有沒有多餘的單人間?”
短發身體前傾笑容滿面:“你們不是定了個标間嗎。”
徐昊盡量板着臉:“書隊他晚上睡覺打呼嚕。”
短發有些驚訝:“這樣。”
她退回去查了查電腦,鼠标劃了一會兒,又一臉無辜地對徐昊說:“抱歉,帥哥,沒有多餘的空房間了。”
徐昊懷疑地看着她,那妹子想忍笑,但笑得停不下來,只好把腦袋埋到長發肩膀後。
徐昊:“……”
長發妹子比她正經一點,解釋:“最近來了國外的訪問團,都住滿了。”
剛好附近有四個人正邊說邊走過去,其中一個是翻譯,正在把中文翻譯成日語,另外有人叽叽咕咕的,翻譯又把日語搗鼓成了泰語。
長發妹子:“你看。”
徐昊扶額,走向電梯那邊,電梯關門時他還能聽見短發妹子猖狂的笑聲。
來到419號房門口,徐昊糾結地刷卡進門。
房間各處的燈先後亮了,書隼不在。
徐昊先是松了一大口氣,接着說不清是啥感覺,醞釀了半天的嚴陣以待白費功夫。他脫掉衣服,去衛浴間洗澡,在花灑下沖洗的時候,徐昊心神不寧,滿腦子一會兒是書隼回來了怎麽應對,一會兒是薛洪說的那些話。
閉上眼睛沖掉洗發露泡沫,徐昊關掉水,扯下浴巾一邊擦頭一邊走出淋浴區,衛生間的門突然被拉開。
徐昊和出現在門口的書隼四目相對。
他定住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會全身上下光溜溜的,書隼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目光向下看了幾眼,有些驚訝的樣子。
“身材不錯。”書隼下了結論。
徐昊難堪地大吼一聲:“出去!”
書隼轉身出去了,輕笑:“反應這麽大。”
徐昊方才回神,他們都是男的,大家該有的都有,被看了根本不算什麽,他反應過度才不正常。
徐昊在鏡子前站了一會兒,直到臉上的熱意都平息下來了,才穿好浴袍走了出去。
結果一出去,就看到書隼拉着陽臺門框在做單手引體向上,沒有穿上衣,只穿了件棉麻長褲,光着腳,伴随着輕松向上的動作,手臂和背肌的線條一松一緊地起伏。
書隼穿衣停勻顯瘦,純粹衣服架子,讓人誤以為很養尊處優,其實脫衣塊壘分明,肌肉精雕細琢,既不誇張,也不柴瘦,骨頭比例挑不出一點缺憾,肩寬腰細,手長腿長,是非常漂亮的身材。
徐昊裝作視若無睹,強自鎮定地回到自己床上躺着玩手機,心思卻全然不在手機上。
書隼換了個邊,這下子徐昊的餘光能看到他的正面了。
西天邊的日光潑灑在書隼身上,徐昊忍不住瞥了一眼,看到了書隼嘴唇破皮的小傷口,紅腫疑似還未完全消退。
徐昊心髒狠狠一跳,血控制不住沖上臉,無關其他,純粹是尴尬發作。
大腦不聽使喚自動喚醒感官記憶,書隼的嘴唇和他人完全不一樣,很柔軟,一點攻擊性也沒有。
徐昊簡直無法再直視書隼。他裝作困了,放下手機縮進被子裏,背對書隼閉上眼睛,書隼的動靜更加清晰地傳進他耳朵裏,光腳跳下地板,走動到衛浴間,花灑打開的聲音,沒有走音的哼歌聲。
徐昊:“…………”
死小白臉根本沒有當回事,徐昊覺得自己也是可笑,煩躁地翻了個身,薛洪的話忽然浮現“不早點擺脫書隼,你就是下一個梁捷,很可能比他更慘”。
書隼利用了梁捷,用完就扔?
書隼說過,他看中徐昊是因為徐昊有鬼王之精。
也是。
假如徐昊依然是普通人,他和書隼不會有任何交集。
如果書隼做的事把他卷進沒法脫身的麻煩,威脅到了他的生命……徐昊對自己因為鬼王之精重獲的第二次人生很珍惜,他想到了至今不知情每天過着日常生活的徐媽,要是他死了,徐媽的生活會被摧毀。徐昊被這個念頭震動,心中浮起一點遲疑不決。
書隼從衛浴間出來後,徐昊假裝睡着,臉一半蒙在被子裏,隔絕了書隼的視線。
手機響了。是書隼的。
他接了起來,對方說了兩句,書隼開口:“邬樂軒?”
那邊似乎很振奮,聲音都大了些。
書隼:“可以,明天九點圖書館見。”
徐昊微微睜開眼睛,書隼要跟邬樂軒見面?
這小白臉到底想幹什麽,徐昊很納悶。
邬樂軒身上有什麽利用價值嗎?難不成書隼還是……
他想繼續聽,書隼卻挂了電話。
“徐昊,睡着了?”書隼的聲音忽然靠近,徐昊立即閉上眼睛,放慢呼吸。
他感到頭頂發絲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書隼估計以為他真的睡着了,就沒再說話,過了會兒也去了隔壁床上,熄了燈,室內陷入黑暗,徐昊頭皮仿佛還殘餘着書隼指尖帶起的輕微電流。
他不太自在地撓了撓頭發,過很久才真的睡着。
第二天徐昊精神不振地起來,已經是九點半,書隼不在,徐昊起來洗漱完換好運動服,去樓下吃了早餐,按照訓練期間的日程表,去場館參訓。
途中路過圖書館,徐昊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走出五十米,三個學生從旁邊快步走過去,“隼神和樂軒在檔案館負一樓”“是在約會?”“快去圍觀,不然待會兒看不見人了”,她們笑得很意味深長,徐昊停下腳步。
過了幾秒,他轉過身,朝圖書館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