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尾蛇

紅尾蛇

紀念覺得有人在用他的腦神經拉小提琴。

這個時間,他本該在家享受新到手的游戲,現在卻差點被酒鬼吐一身,甚至鞋尖離那攤穢物只有一個指頭的距離,如果對方不是女人,他今天真的會發脾氣。

定在原地,脖子上的青筋劇烈起伏,半分鐘後,他黑着臉進了一旁的24小時便利店,拿了瓶水對着球鞋刷刷開沖。

不這麽做,他總覺得腳上沾了東西,直到球鞋的皮面纖塵不染,他才有閑心去管那個醉酒的女人。

對方不知何時蹲到了路邊,後頸一抽一抽的,像是難受極了。

紀念擰緊眉頭,跟自己怄了一會兒氣,還是從冰櫃裏又拿了一瓶新的礦泉水,結了賬出去找她。

走近了,不得不看到女人腰間那一抹熒白。

她穿了件短T恤,低腰的工裝褲因為蹲着的姿勢低低挂在胯部,整整一節兒細腰展露無遺。

那腰很白,白到夜裏都隐隐發亮,後腰正中盤踞着一只煙緋色的紅尾蛇,蛇軀優美,交疊着倒垂而下,越靠近頭部顏色越深,最後那蛇頭蜿蜒向下,隐入布料的深處。

紀念只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但那纖長的蛇形還是停留在了視網膜上。

他自己有紋身,自然也樂于欣賞他人的紋身,為此,他的不快稍稍削減,俯身把那瓶沒開的礦泉水放在了女人腳邊。

對方或許是難受或許是丢臉,沒擡頭看他,腦袋啄米似的胡亂點點,擰開瓶蓋漱口。

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對方點着細閃的小煙熏,睫毛卷翹,鼻骨秀美,唇中一點水光,亮晶晶的。

紀念得承認,這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虞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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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再想其他,門口有人出來尋人,紀念略略掃一眼,也是個年輕女性,身旁的酒鬼紅尾蛇揚聲應了一句,嘴裏還嘟囔了些什麽,紀念沒聽清。

既然她朋友已經找出來,他就沒必要多管閑事了,錯身離開。

回到卡座,紀念随手指了個酒吧仔,給他不少小費,讓他去處理門口女人吐的爛攤子,到此,他已是仁至義盡。

聞瀝從沙發那頭挪過來,賤兮兮地問,“怎麽回事?誰不長眼敢給我紀哥找麻煩?”

紀念現在怎麽看他怎麽心氣不順,揚腿就是一腳,“離老子遠點。”

聞瀝也不氣,哎了一聲,躲開來。

“不就是把你叫出來聚一聚嗎?你說你回國一個多星期了,也不跟哥幾個聯系,好歹穿一個開裆褲長大的,多傷感情啊。”

“不聯系你,你不還是知道了?”

聞瀝嬉皮笑臉:“那是,咱倆什麽關系,我肯定時刻關注你的消息啊!”

紀念翹了翹嘴角,給自己倒了杯酒,沒接話。

場子過了零點才算是真正熱起來,聞瀝叫來的那幾個兄弟都是慣會玩的,早就在人群裏相中了今晚的佳人,自己玩去了。

像這樣家世相近的酒肉朋友紀念有不少,但算得上交心的也就只有一個發小聞瀝,若不是他死纏爛打,紀念今晚決計不會出門。

“說真的,想你了紀念,你大哥心真狠啊,把你丢到美國一丢就是四五年,沒有你的天府真是一點樂子都沒有,我連騎車跑山都沒滋沒味兒。”

這話實打實真心,他們這群長輩眼裏的歪瓜爛棗,成天不學無術,沒什麽出息,唯獨紀念不一樣。

他打小就聰明有主意,雖然不知道為啥長歪了,跟他們走到了一塊,但他在兄弟們眼裏還是很酷,不管是十幾歲打架鬥毆的狠勁兒,還是後來玩跳傘摩托艇的霸氣,總之“紀念”這個名字,就是他們天府二代圈裏的風向标,說白了,兄弟們現在拿去裝逼的那一套,早就是紀念玩剩下的。

說起玩摩托紀念心也癢癢,他不在,愛車放在車庫裏估計都發芽了。

“哪天陪你跑兩圈。”

“不急,我聽說你大哥想你回紀洋接手業務,意思是之後你不用回美國了?”

紀念臉色突變:“很煩,能不能別提這事。”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語氣不好,略顯苦悶地再開口:“還不清楚,先回去看看再說吧。”

聞瀝摸着後腦勺,想到他家的情況,“也是,當年你家虎狼環伺,你哥年紀輕輕地接手紀洋,應該很期望你能回來做他的左膀右臂吧。”

紀念垂下眼簾,沉默地喝着酒。

聞瀝凝眉撫額,開始琢磨:“你都開始上進了,我也不能落下,你說我要不出去投資點什麽生意?”

紀念眼角破出一絲笑意,“你就算了吧,你安生呆着就是對你家最好的幫助。”

聞瀝被他一記冷酷飛刀,十分做作地捂住胸口:“我靠!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好狠的心,好毒的嘴啊!”

好在聞瀝也就是那麽随口一提,胸無大志才是他的本色,很快沒心沒肺把煩惱抛擲腦後。

他們這座卡是出了名的二代專座,這會子空落落就剩兄弟倆,附近的美女都晃悠了好幾個來回,終于等到聞瀝招呼她們一起玩。

一個黑絲美女悄悄坐到紀念身側,纖纖細指就要搭上他的腿,紀念臉唰地一下鐵青,飛快收回腿,簡直如避蛇蠍。

聞瀝見此哈哈大笑:“美女別介意,他就那樣,對女人過敏!”

美女臉色風雲變幻,隐秘打量了紀念一眼,痛快地坐到了聞瀝邊上。

紀念不爽極了,但他寧願被當成gay也不想被這些狂蜂浪蝶沾到,當即臭着臉說要回家了。

“別呀哥,等會兒有你喜歡的rapper,不然我能硬把你叫來嗎?”

紀念離去的動作定住,臉上酷酷的,一點表情都沒有,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正在糾結。

果不其然,兩秒後,紀念冷着臉乖乖坐下。

聞瀝忍得面目抽搐,笑死咯,紀老二可不要太好拿捏!

紀念的臉登時更黑了,獨自拎着酒瓶子坐到了卡座邊上。

百無聊賴之際,一道倩影進入了視野,是方才在外面吐了的女人。

她似乎是真的喝醉了,拉着她的朋友擠在舞池裏搖晃,沒什麽章法,反倒有股松弛自宜的風情,那腰轉過來時露出兩條清晰的馬甲線,賞心悅目。

紀念垂下眼睛喝了口酒,冰涼的路易十三潤過喉嚨,澀甜過後泛起暖意,兩三小杯下去,身體裏沖出一股熱意。

是因為酒,而不是其他的什麽原因,他心想。

後來的一個晚上都不怎麽舒心,淩晨三點回到家還要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被他大哥發現。

随意沖了個涼水澡,紀念頭剛沾上枕頭就陷入了昏迷。

睡夢中,他好像變成了手持巨劍的柏爾修斯,站在昏暗的迷宮,眼前是人面蛇發的美杜莎,女妖面容美豔,舞姿妖嬈,不斷地貼着他,火熱的溫度在他周身游走,挑戰着他的定力,叫他犯禁,叫他瘋魔。

過了一會兒,夢裏又只剩一只巨蛇,那蛇纖長美麗,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呈現出一種夢幻的粉紅。

它背光盤踞,輕揚蛇首,悠悠地靠近,蛇眼裏明晃晃的魅惑令人心神蕩漾,緊接着,紅蛇對着他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

紀念驟然睜開眼,入眼是一片黑暗,提醒着他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他松了口氣,動了動身子,四肢綿軟大汗淋漓,回憶随着情緒的冷靜湧了上來,回到數個小時前。

聞瀝喝到暈頭,非要鬧着給全場買單,鬧到最後其他卡座的人紛紛過來敬酒,其中就有那個腰上紋了紅尾蛇的女人。

她認出了他,媚眼如絲有意無意從他身上掃過,就像一支羽毛,擾得他心煩意亂,面上的鎮靜搖搖欲墜。

最後女人似覺無趣,起身就要離席,偏偏又故意從他身前邁過,那紅蛇紋身幾乎擦上他的鼻尖。

紀念瞳孔驟縮,反手将她一把拉住——她是故意的。

女人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朝他伸出一只手,紀念不知為何,沒能拒絕那只手,任她撫上他的臉,漸漸靠近過來。

呼吸交錯的距離,親密如情人。

紀念暗暗屏息,感受到她用指虛虛撫摸着他的唇,明明沒有碰到,他卻覺得自己唇心滾燙,亂了陣腳。

就在他以為對方會吻上來的時候,她輕輕笑了,上挑的眼裏滿是狡黠,在紀念見鬼一般的神情裏吹了個口哨,潇灑離開了。

等到他回過神,哪裏還有她的蹤跡?

紀念長這麽大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他沒叫她賠償險些被吐的精神損失,還給她收拾爛攤子,這女人反倒戲耍他?

紀念越想越郁悶,長腿一收自床上坐起,想脫掉汗濕的衣服,剛一動作,身下的觸感令他驟然頓住。

他不可思議地放下衣擺,枯坐了兩秒,臉色青紫的掀開褲子。

他夢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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