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柔和而具象
柔和而具象
天府國金中心。
王子純看着眼前帽子墨鏡全副武裝的一對男女,十分後悔。
“你們倆是在拍諜戰片嗎?”
虞挽默默摘下帽子。
剩下紀念雙手插兜,氣定神閑:“我麥粒腫不行?”
“你這樣很奇怪!”王子純抓狂,“你要是不正常一點,我就不讓你跟着了!”
紀念濃眉煩躁一擰,最終妥協,脫了墨鏡。
他和虞挽不約而同穿了一身黑,去掉奇怪的裝備站在一塊,俊男美女,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此時離兩個小朋友約定的時間還有不到半個小時。
暮色四合,商場外圍的奢侈品燈牌都亮了起來,裸眼3D屏上是七夕特別定制的gg片。逛街吃晚飯的人們三兩成群,地标建築下隔幾步就有年輕人握着手機張望等待。
晚風夾着舒适的涼意,有人平靜,有人不安。
随着時間臨近,王子純的話變得稀少,虞挽看着她不斷用手機屏檢查自己的妝容,好像回到了自己第一次約會時的心情。
“沒什麽好緊張的,你現在非常完美。”
替她順了順發梢,虞挽拉着面無表情的紀念退到稍遠些的人行道旁。
紀念倚着欄杆,面朝表妹的方向嚴陣以待,和周遭閑适的氛圍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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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挽拍拍他直挺挺的背脊,調侃:“你現在根本不像是出來過七夕的,像出來抓奸的。”
紀念聽完,放松了板着的臉,不甚自在地問:“怎麽樣才像?”
虞挽沒想到他這麽配合,笑起來,“你放松點呀,上次我陪你看展,你就當這次是陪我逛街?”
她用的是疑問句,紀念幅度很小地颔首。
虞挽的手機跳出微信提示音,是王子純,她簡單解釋了紀念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她第一次正式約會,表現得太過緊張被紀念瞧出了不對,迫于淫威,不得不交代一切。
其實她不說虞挽也能猜到。
WZC:學姐,你可千萬幫我看住他,讓他別看到什麽都一驚一乍的。
WZC:我不想跟他一樣大學畢業還是母胎光棍嗚嗚。
虞挽扯扯紀念的衣袖,給他看消息。
紀念掀起眼皮,遙遙賜了表妹一個白眼,卻沒怎麽計較。
“你沒談過戀愛?喜歡都沒有過嗎?”
虞挽單純好奇,紀念肯定不缺女孩兒追,怎麽一點情史都沒有?
紀念看她一眼,習慣性從兜裏掏出煙,抽出一根又想到什麽,放了回去。
“沒事,你抽吧。”虞挽不在意。
他還是搖搖頭,把煙揣了回去,然後返身搭上欄杆望着來往的車輛開口:“我以前覺得戀愛沒什麽好的,不自由,還要被別人牽動情緒,很麻煩。”
虞挽皺着鼻子嫌棄,“不解風情。”
紀念笑了出來,虞挽看着他彎彎的眼角,得寸進尺說:“天生木頭!”
他還是沒還嘴。
虞挽覺得他今天有點不一樣,頓了頓,問:“那現在呢?改觀了?”
“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
“明白為什麽那麽麻煩,人們還是前仆後繼。”
紀念的側臉看不清神情,語義模糊,比起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根本就不能憑自由意志做主。”
虞挽聽着他像是初嘗情味,不堪其擾。
“你有喜歡的人了,是什麽樣的?”
虞挽發誓,她真的只是順着他的話接,最多有一點好奇,但紀念突然扭過半張臉來,什麽也不說,靜默地望着她,長睫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陰影。
這是對虞挽而言非常陌生的紀念,不同于他第一眼給人的淩厲,也不是他睜大圓眼時少年傻氣。
此刻的紀念柔和而具象,他和暗沉的天幕,和路燈月白色的光暈,和身前來來去去的行人,身後川流不息的車流,融為了一體,周遭的一切都定格成了延時攝影,光影虛幻莫測,只有她和紀念是靜止。
虞挽覺得他的眼睛好像在說話,對視愈久,這種感覺就愈強烈。
世界對虞挽來說是無數個瞬息,她只被少數吸引。
如同這一秒鐘,她失去了自己的形狀,被一種名為沖動的魔鬼占據身體,意圖觸碰紀念的眼睛。
遠處有人大聲的調笑,虞挽大夢驚醒般喘過氣來,率先扭回頭。
紀念的反應很怪,她問他喜歡的人是什麽樣子,他為什麽要盯着她?
虞挽盡力忽略這怪異的氣氛,動用暈乎乎的大腦。
紀念也将視線轉回車流,淡聲說道:“如果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會第一個告訴你。”
第一個告訴她……虞挽在心頭默念。
不等她出神,紀念提醒:“來了。”
只見街角出現了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男孩,腳步平穩地向王子純靠近,兩人都提早到了,打完招呼後面對面聊了些什麽,王子純露出腼腆的笑容,和男孩一起往國金A座商場走。
餐廳是許秋芙推薦的,虞挽已經提前打電話搖了兩個桌的號,王子純拿的號靠前兩位,虞挽等他們落座之後才拉着紀念出現。
經過他們那桌時好巧不巧男孩擡頭看了他倆一眼,虞挽自然地挽上紀念的手臂,幾乎是同時,紀念腳步一慢,被她觸碰到的肌肉緊繃了起來。
虞挽警告地捏了捏紀念的小臂。
紀念目光點水掠過,她的細腕像沒有骨頭的藤蔓,松松纏着他,不知怎的就想到她腰後那尾紅蛇,柔而韌,纏綿着令人溺斃。
他閉了閉眼,企圖甩開那曾經的夢魇。
他們的位置在角落,斜對着王子純和男孩,方便觀察。
确認沒引起注意後,虞挽解釋起剛才的冒犯:“特殊情況,理解一下。”
紀念垂着眼睛低低“嗯”了一聲,掃碼點了單後把手機遞給她,指尖與掌心相觸的瞬間,虞挽摁住他的手皺眉,“你的手怎麽這麽燙?”
不僅燙,還出了汗。
紀念收回自己的手,面上鎮定無比,“這裏吹不到空調。”
虞挽不疑有他,立即去看店內裝修。
紀念蜷起手指,在桌下悄悄蹭幹手心的細汗。
手心、小臂,被她碰過的地方,像是火山醒眠,血液在皮膚表層下汩汩翻滾,燙得幾欲發疼。
怎麽不荒謬呢?虞挽什麽都沒對他做,身體裏的熱氣就失控蒸騰,一定是什麽地方壞掉了,才會讓他如此難堪。
虞挽對此一無所知,她環視一圈,發現他們的位置确實離空調遠,但節假日,沒有其他位置可以換。
“抱歉啊,只想着盯梢了,選位置的時候沒考慮這些。”
紀念搖頭,虞挽又叫人拿了冰飲,讓他捧在手裏降溫。
做完這些才有空去看點的菜。
不看不知道,一看虞挽暗自驚訝,點了七八道菜,基本都是她喜歡吃的。他們一起吃飯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紀念特意記了她的口味?
虞挽心下溫暖,問他:“你不點些你喜歡吃的嗎?”
紀念答:“這些就可以,我不挑食。”
大概是虞挽有護短濾鏡,覺得“不挑食”這種給孩子的标簽被他拿來形容自己,很有點反差的可愛。
七八道菜,兩個人吃綽綽有餘了,虞挽也就沒再加菜。
他們這邊結束了點菜,兩個小朋友那邊也開始聊天。
王子純喜歡的男孩長得很清秀,不太愛開口,看得出有些內向,但每次傾聽都會全神貫注地看着王子純,至少是重視的。
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什麽異樣。
原本的打算是小姑娘遇到不知道怎麽辦的情況給她發消息求招,現在王子純應對自如,也就沒了虞挽的用處。
百無聊賴之際,她和紀念沒話找話。
“你跟你表妹關系很好嗎?”
“挺好的。”
“可我聽她說她大學之前一直生活在渝市。”
就算天府和渝市高鐵只要兩個小時,畢竟也是兩座城市吧?看紀念待王子純的親密度說是親兄妹都不為過,不然也不會放心不下跟到這兒來。
“雖然不在一個城市,但是我們一直聯系密切。”
“我小學在她家住過一段時間,她父母不喜歡我,但她對我很好。”
“她家家教森嚴,早早就買好了重點學校的學區房,從六歲開始就讓她學各種東西,每天什麽時段做什麽事,都有規定,我只能在上下學的時候帶她放松放松。”
“那時候她肉嘟嘟的,比現在還愛撒嬌,走一段路就開始喊累,經常哄我背她,我當時也沒多少力氣,每次背她到家半條命都沒了,回去還要被她母親責怪為什麽那麽晚。”
紀念嘴角上揚,好像想起了什麽愉悅的回憶,虞挽卻從寥寥數語中感覺出不對勁,按說他們是表親,就算王子純的母親嚴厲,也不至于對紀念的态度是這般。
但這是紀念的家事,他願意說她就聽一耳朵,他不提起的她也不會打探,之後也是如此,聽聽紀念和妹妹小時候的故事,偶爾分兩眼盯梢。
意外發生在一頓飯快結尾。
飯快吃完時,一直有說有笑的王子純突然開始抹眼淚,男孩着急站起想給她擦,被她擋了回去,捂着臉往衛生間去了。
這是怎麽了?
虞挽還在發愣,一看紀念,已經冷了臉。
他的五官線條本就鋒利,全身上下唯有那雙眼睛充滿鈍感,一旦他眉心壓下,最後那點兒良善也悉數褪盡,足像露出尖齒的兇獸。
與之比起來,之前氣她拍醜照時簡直就是小孩鬧脾氣。
他什麽也沒說,站起身就要朝男孩邁步,虞挽趕忙攔住他,“還沒搞清楚什麽情況,你別沖動。”
紀念被她半堵半抱住,不再前進,卻也不肯坐下,眉心蹙成小川字,“我沒沖動。”
虞挽分不清他到底想做什麽,不敢放手,只好在左右的食客察覺到他們的異樣前,強拉着紀念出了餐廳。